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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暗箭 ...


  •   雪依旧轻轻地飘洒着,天地间一片朦胧。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如孤魂般的游荡着。
      我想起了许多事,想起与旭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他的味道,他的笑容,他的一切。
      我累了,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仰头看向飘雪的天空,雪花毫无防备地落在眼睛里,微微的凉。
      其实,下雪天并不冷,只是雪花纷飞让我觉得有些孤单,而孤单却是寒冷的,我只能将白色的毛皮斗篷裹得更紧了些。
      我想靠在旭阳的怀中,可是旭阳又在哪里?刚刚遇到的那个男人,有着旭阳的神韵,却没有旭阳的相貌。载煦长得与旭阳一模一样,却又总觉的和旭阳完全不同。
      我开始怀疑,旭阳是否真的存在过,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了却无痕的春梦。
      我把头靠在斑驳的树干上,深呼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让雪花在面颊上跌的粉碎。
      就在这时,一支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划破一片片雪花,重重地钉入我身后的树干。树枝上的雪被这突然袭来的撞击震落,掉到我的衣领里,让我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远处有马的嘶鸣,又有一枝箭射了过来,剪头闪着冰冷的银光,没入惨白的雪中。
      我的肾上腺素开始激增,来不得多想,拔腿便跑。
      有人想要我的命,我突然想起兰姨娘对我说的话:“你猜,月姨娘现在恨不恨你?”敏慧的话又在耳边回响:“那个人就是赖兴,小姐,你真不记得是谁把你推下水的?”
      我跑着,渐渐体力不支,只好放慢脚步。箭划破冰冷的空气,留下长短不一的“嗖嗖”声。我惨然的笑了,生死有命,我认了。
      一支箭带着一阵冷彻入骨的寒冷钉入我的右腿,我的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顺着一个斜坡,向下滚落。
      我原以为会疼的,可是只感觉到了冷。或许是寒冷麻痹了疼痛神经,又或许是失血过多造成了我的意识模糊。
      眼前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山的轮廓变得温柔起来,雪花在一片光明中纷飞。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在一片柔光中,如一叶鸿毛般恣意漂浮。
      “醒醒,醒醒。”
      有人在拍我的脸,那是一只温热的手,带着些许的烟草味。我努力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了无尽的黑暗。
      “你感觉怎么样?”
      当我的眼睛适应了黑夜之后,我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是胡旭阳,不!应该说是庆贝勒,十五阿哥载煦。
      载煦见我醒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下。雪光中他的眸子闪亮,身上的黑色貂皮大衣上浮动着阵阵柔光。
      我环视四周,这是一个浅浅的山洞,洞中的沙石干爽,洞口的风雪飘飘,宛如垂在门口的珠帘。
      我疑惑地看着载煦,他向我微笑,这张脸我曾日思夜想,如今就在面前,我忍不住怔怔地看着。我突然觉得失礼,脸唰的红了,忙垂下头,挣扎着起身,想向他行礼,“臣女程馥雅,参见庆贝勒。”
      载煦忙扶住我,“你腿上有伤,不必拘礼。”
      我这才意识到腿上的疼,向右腿看去,腿伤已经被包扎好了。我红着脸看向载煦,“是王爷帮我包扎的?”
      载煦点点头。
      我垂下眼睛,“谢贝勒爷。”
      载煦忙摇头,“你不要谢我,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怪我。”
      我抬眼,他搔首踌躇,“我独自出来狩猎,还以为看见了一只狐狸,没想到却是你。”
      “是你伤的我?”我竟笑了。
      载煦慌张地看着我,他一定是觉得我疯了。
      我笑着摇摇头,“是贝勒爷,我就不怕了,我还以为是有人要杀我。”
      载煦红着脸,“你真不怪我?”
      “不怪。”我轻轻摸着腿上的伤,他为我包扎的很仔细,“只是皮外伤,没事的,我现在也不觉得怎么疼。”
      正说着,腿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我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是疼吧?”载煦皱着眉看我。
      我强笑了笑,“没事,不疼。”
      载煦的目光柔和,我们的眼神相接,我就觉得心头一紧,忙躲闪开他的目光,盯着身下的白狐斗篷,指尖拨弄着上面的绒毛。
      载煦微笑,轻声自语般地说:“竟和初见时不大一样。”
      “贝勒爷说什么?”
      载煦忙转头看向洞外的飞雪,“没什么。”
      我咬着唇,看向他,心头荡起了一阵苦涩。他长得实在太像胡旭阳了,可是他又绝不可能是他。他就在我面前,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却无法触及。
      我的手像是不听使唤似地颤抖着伸向他,指尖几乎触碰到了他的衣摆,他突然回头对我说:“你看,雪停了。”
      我的指尖僵在半空,脸颊通红。他皱着眉问:“你要拿什么东西吗?”
      我忙把手抽回来,“没什么。”
      载煦眨着眼睛看我,我已羞愧难当,他一定觉得我奇怪极了,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载煦笑了笑,“对了,你叫程馥雅是吧。”
      我点点头。
      “我们在慈宁宫见过。”载煦顿了顿,“你爹是谁来着?”
      “臣女的父亲是程廷敬。”
      载煦撅起嘴,点点头,“我小时候程老头教过我五经,我还记得他为我讲《诗经》的时候极为动情,讲到‘南有乔木’一句,竟然还落了泪。”
      我心中一怔,想起爹那清瘦憔悴的脸,不觉眼眶湿润,也不知不觉吟唱起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载煦笑着打量我,“你怎么有南方口音?”
      我这才回过神来,拭去眼角的泪,笑了笑,“我娘是金陵人,她生前唱歌便用南方口音,我也只有唱歌时像她。”
      “生前?”
      我点点头。
      载煦微微颔首,默默不语,然后缓缓望向洞外,天上厚密的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尽,露出深邃的夜空,群星闪烁。
      载煦盯着星星,“冬日的星空竟也这么好看。”
      我也凑到洞口,星光璀璨,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星星,一时语塞。
      载煦就在我身边,我的肩头几乎碰到了他的肩膀,能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红着脸,退回到洞里,靠着石壁垂下了头。
      “怎么?不喜欢看星星吗?”
      我摇摇头,“看不清银河,便不想看了。”
      “你喜欢银河?”
      “不是喜欢银河,而是喜欢七夕。每年七夕牛郎织女相会,我便替他们开心,现在他们隔着银河相叹,‘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就觉得凄凉。”
      载煦轻呼了口气,低声思量着我的话,“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我红着脸,“贝勒爷不要取笑我,都是姑娘家的小心思罢了,无聊着呢。”
      载煦笑笑,“天底下最苦的事,或许就是这个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打量着我,“你的诗也是程老头教的吗?”
      “我爹?”我摇摇头,“他从未教过我,我是无师自通。”
      “自学的?”载煦有些不相信,“你才多大?却怎么会为这样的句子神伤?”
      我不服气地嘟着嘴,“贝勒爷这样说可就错了,我虽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却也能体会诗中的韵味,就好比‘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的声音减弱,又害羞起来。
      载煦笑着看我,“你在梦里寻了何人,又在那里遇见了?”
      我趴在身下的斗篷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说:“我累了,贝勒爷也歇着吧。”
      载煦笑了起来,我却将头埋得更深了。
      这一夜虽冷,仗着身上的皮衣抗寒,却也凑合。第二天一早,载煦问我:“昨晚忘了问你,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西山上,有什么人跟着你吗?我好派人去找,送你们一同回家。”
      我想起敏慧,不由得忧虑起来,还不知道那丫头会怎样揪心着找我,“我与丫鬟来山中的温泉散心,我与她走散了,不知道她还怎么苦苦地找我呢。”
      载煦点点头,过来搀我,“我先带你回行宫,然后再去差人去找你的丫鬟,只要她还在山上,便能找得到,你不要担心。”
      载煦扶着我,他的手掌温热,我忙躲开,“使不得,贝勒爷千金贵体怎么能搀扶我。”
      载煦板起脸,“你这样真是无趣,你腿上有伤,我不搀着你,你怎么走?你要是走不了,难不成还要在这个破山洞里待上一夜,等着侍卫过来寻我们吗?”
      我咬着唇,不做声。
      载煦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右手搂着我的腰,扶我在雪地上跋涉着。
      走了没多远,便来到了官道上。载煦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一匹白色的骏马便从树林里奔了出来。载煦慈爱地拍着马头,宛如一位宠溺子女的父亲。
      我站在一边浅笑,载煦瞥了我一眼,“你笑什么?”
      我耸耸肩,“没什么。”
      载煦看向我,“你在我面前总是躲闪着,你怕我?”
      我红着脸摇头。
      “既然不是怕我,难不成是喜欢我?”他挑动着眉梢。
      我被他说中心事,脸上涨得通红,一个劲儿摇头,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载煦一把拽住我的手,将我稳住,笑着说:“你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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