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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海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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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犹豫地掏出电话打给小郁。就我今天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工作。
虽然仍有些迷糊,感觉一上午下来就像在做梦,但紧绷的神经还留有最后一丝清醒,那就是打给顾麒是不明智的。我现在的神经脆弱地经不起任何揣测,尤其不想面对他精明的关怀。
在等电话接通的当口儿,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尽量让自己想一些有的没的,而不去碰触最大的地雷。如果打给顾麒,那家伙一定是一脸若有所思地发挥他丰富的联想,和他解释纯属浪费口舌,还不如打给小郁来得实际。况且这会儿打过去那两只应该正腻在一起,打给小郁也就等同于打给顾麒。
算了算了,打给谁不是打,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唉,真是疯了。
“小如?”电话终于接通,传来小郁疑惑的语音,不知为何还有点喘,无端让人遐想。
也不怪他不解,算算时间,这会儿我本该在谈判桌上和人唇枪舌剑。可世事岂是人所能料得到的?
“小如?你没事吧,小如?”小郁有些急了。电话里还模糊传来他斥责顾麒的话,想必那家伙在边上闹他,让他恼了。
唉,我怎么又想远了?
“哦,小郁,我没事,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不,不,不需要上医院。嗯,对方临时有事取消了。我还不回家,想随便走走。公司就拜托你和顾麒了。嗯,我知道了。好,再见。”
收了电话,我不由得舒心一笑。身边有人关心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小郁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啊。即使是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各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的时候提出请假散心这么无力的要求,他也只是会担心你的身体。
回想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时一脸憔悴,从心到身体浑身是伤的模样,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哼,混蛋顾麒!如果这辈子他敢再伤一次小郁,看我不拆他入腹!
唉,可是两个人之间,你情我愿的,又岂有别人插嘴、打抱不平的余地?我也只能暗自祈求老天爷开眼,回护这一对有情人。
又乱了一阵我才发现上午艳阳高照的天此刻竟飘起了小雨,有些冰,就这么一点点地渗入发丝,浸湿我的心。
突然间,我对将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再次走进彼此的生命对他对我真的都好吗?共同走过的岁月突然空白了一大段,我们是否还一如往昔对前方充满信心,视对方为唯一?如果带来的只是另一场浩劫,我们是否还等得起第二个十年?在他还没有发现我之前就逃走吧,宁愿自己在异国他乡独自吞噬思念的毒,也不想见到他再次受伤。
呵呵,我自嘲地笑笑。被N大男生奉为冰山的周如初,你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啊。十年了,我没有变,但他呢?说他一点都没变,我自己都不相信。人终究敌不过时间,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记忆中拔除干净了。突然觉得想哭,自己十年的坚持到底意义何在,是让我在看到他一家幸福的时候,明白自己的人生是个彻头彻尾的闹剧吗?
可是……
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身后大楼“零如集团”那四个气势恢宏的大字。也许这只是他习惯了。但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如果他没有忘怀,那么我是否可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毕竟他和我都已不再是十年前的年轻人,岁月已然经不起蹉跎。而且,我已经等太久,苦太久了……
就看他一眼吧!远远地看上一眼。假如他过得很好,那么不论我能否遗忘过去,我都将永不踏足中国。假如,假如他过得不好……
唉,再说吧。既然无法预知,何不勇敢面对?真到了走不下去的时候,我会选择将你放逐,让你从此远离我的心房。
心中一旦打定了主意我就不再彷徨,脸上的愁云也立刻散去一半。我握紧了钥匙,不出意外,我应该能在那儿见到他。
一阵飞驰,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越是靠近,我的身体越是颤抖。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我也不能幸免。再怎么不愿回忆,如今的我只有靠近有大面积水域的地方就会颤抖,全身冰凉。我想,任谁送大海中跳入,沉浮了近一天都会对水产生抗拒。那种冰冷海水漫过你的头顶,不停无情拍打你无力的四肢,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想到死我都不会忘了。
我也曾去医院询问,但医生们更多的只是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知道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后我也就没去了。那样一个血淋淋的伤疤,我不希望被人揭起。我怕疼。
周如初!你还活着!你还好好地活着!
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但我发现我的勇气只够支撑我下车门,再想往前挪动一步也是万万不能。双腿犹如灌铅般沉重,我却连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见到他吗?
正在心生惶惑,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走入我的视线。
是他!是他!是他!
虽然精瘦了,气质也变凌厉了,一身都市上流社会的打扮,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怎么可能忘得了啊?每一次的午夜梦回,心痛难忍时都会忍不住一遍遍温习他的样子,呼唤绝不会有人回应的名字。在空气里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萧零”两个字,都会让我幸福地笑。
刚被送到美国那会儿最是难熬。那个人,那个无时无刻都想赖在你身边对你好的人,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我承受不了噬人的空虚。思念的心爬满了渴望温暖的小虫,一刻不停地在我心中滋生。特别是在丧父之痛和手术的双重打击下,好几次都想偷偷跑回国,想着即使两个人死在一起也好过分隔两地独自品尝寂寞。而且那时他不知我还生还,我却是一无所有地只剩拥有他。
但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默默爱着我的父亲用他的死亡换取了我的自由,我岂能轻易辜负?
其实也不是完全自由。我的身边一直有人监视着,就这么跟着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而他们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存在,像是给我的警告,使我从一开始愤怒、平静到最后麻木。特别是到美国的第三个月,身边跟踪的人更是一下子多到了数十人,让我寸步难移也莫名难解。
这场闹剧一直到三年前才结束,期间甚至连我结婚也没让人安心,撤了监视。只能让我无尽感慨其人耐性之足,登峰造极。顾麒曾经暗示过可以替我去掉这些烦人的跟班,我只是笑着摇摇头,不置一词。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去打破现在的平衡,就让人误会那是我请的保镖好了。
之所以撤了估计也是这边的人真的放心了吧。毕竟那时已经过去七年,即使我这个已死之人再次出现,只怕萧零的心海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所以这次我能顺利入境回国和这个原因也是分不开的。但我想凭着萧老匹夫多以的性格想必又会立马卷土重来,他显然低估了萧零对过去的执着,不然此番也不会被气得病发了。
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望地叫嚣,奈何我就是跨不出那么小的一步,连嗓子眼也似乎紧张得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思绪乱飞。
我无声地唤出一声零,感觉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拽住了,身体一抽一抽的疼。眼前一黑,我终于软软地倒下。
零……
而在海滩这边的萧零不知何故,如触电般地立即转身,却恰好错过无力滑倒的身影,只看到一辆汽车孤零停驻。
刚才是你在呼唤我吗,如?
为何我仿佛听见了你自持又带点激动的声音?
十年了,你一次都未入过我的梦。就在今天,你魂兮归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