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知夜长》天青冬夏

5、黑火-药

　　黑火-药

　　（一）

　　直到很多年以后，吴啸还能够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校场见到的，那个瘦小得明显营养不良的孩子。

　　锐利而愤怒的清亮眼神，脸上有横七竖八的泥印子，即使是顶着那样一头杂草似的乱糟糟的黑发也掩不住她那眉目间清秀的轮廓。然而就算是如此，他潜意识里也从没有把她当做过女孩子——因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女孩子，能那么凶狠地上来就给人一拳，然后便是一通完全没有章法的小混混式下三滥撕打，如果不是他从后面把她直接拎了起来，估计她就是拼着断一条腿也要弄瞎那个新兵的一只眼睛。

　　够狠毒够凶残，最重要的是她也够胆量去做。让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在围猎时明明可以逃掉，却故意三步一停，把他往狼窟里引的那匹黑狐，最后他和手下拼着命杀了十几条狼，而那个狐狸被赶来的邵殿帅一剑穿心。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拎起了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隐约听见了那个差点被弄瞎眼睛的新兵嘲笑她“爹不疼娘不爱，当做姐儿-窑里卖”。当时只觉得，一个男孩子被取笑为姐儿，的确是无法容忍的事情，现在想来，如果有人敢这么对林梅手下的女兵这么说，恐怕会直接被长、枪戳成筛子。

　　然后，再相见，已然是一年多后，她在王军师的力荐下被分配到虎营。雁城苦寒，投军的贫苦孩子骨瘦如柴并不稀奇，但是在经过了几年的军营生活还依旧生得那样纤细的孩子却不多。不过即便是生得纤细，她却依旧可以做到很多身强体壮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遍览群书，议军法兵事敢与邓将军对辩，翻阅古籍，为了节省人力更是在这长城上将蜀汉时期著名的“木牛流马”复原改良，让王军师和殿帅都大为赞赏。

　　昔日那个凶狠桀骜的孩子已然成长为了一个凡事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的儒士，一退一进之间有着不逊色于王军师的风采。虽然编在虎军之下，但吴啸却心知肚明：这孩子恐怕是殿帅有意为王军师培养的入门弟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虎军的训练中对这孩子额外优待，甚至不介意给她副将亲随一般的待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优雅从容，风度不俗的翩翩少年郎，却也会在面对他时会露出那样惊慌无措的神情。当他推开门，看见一身里衣的她整个人面容姿势古怪、遮遮掩掩地蹲在柜子边上时，她几乎瞬间就煞白了一张小脸。他还记得那天，他临时起意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凑近了打量她的胸……身材，她原本就比寻常士兵白皙柔嫩了数倍的脸颊，顿时红得仿佛能滴出鲜血一般。

　　（二）

　　宛如什么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又因为受制于他不能立刻奋力挣扎，只能尽力仰起她那白皙纤细得仿佛可以一只手就轻易捏断的颈部，鲜艳殷红的唇瓣紧抿着，满是戒备意味睁大了那双深黑色、清亮明润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紧了他的每个动作。还记得那个时候，她轻轻侧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从她被冷风吹得稍稍发红的脸颊边上垂下，拂过她微尖的下巴，而她胸前隐约鼓起少女弧度妩媚而稚嫩，伴随着她突然紧张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微微起伏着，那双大眼睛里似有若无的水光，好像被欺负了似得。

　　难怪。难怪那个时候他评说着她的……身材，她的表情会那样古怪，好像有庆幸，又好像满是憋屈和不忿；而他那个时候，竟然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一个女孩子穿衣披甲，然后嫌弃她走得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加快步伐拉着便走。

　　明明是行走在冰天雪地的长城上迎着北风巡视，吴啸却骤然感觉到了自己隔着铠甲的指套内侧，那片与少女纤细手腕接触过的皮肤一下子犹如燃烧一般浮起了一抹火热而细腻的感觉，喉咙里莫名干燥了起来……

　　她在泥泞里和人撕打，被他一把好像兔子似的拎起来仍然不甘心地在半空中扑腾着手脚；

　　他当众说不要她加入虎军，她低着头握着小小的拳头，眼睛里全身不甘心的神采；

　　她愁眉苦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跑过来说她真的吃不下了；

　　她趴在藏书阁的案几上手里抓着书简睡着了，歪着脖子，头一点一点的，与清醒时一脸精明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还原出古代的机械，被邵殿帅称赞却没有丝毫恭谦之色，反而昂首挺胸地说出了“凭什么他诸葛孔明能做，我就不能？！”、“只要是这世界上有过的机关巧件，我都要将他们复原！”的豪言壮语，王军师从后面黑着脸按下了小姑娘得意忘形的脑袋，低斥她“先去谢过邵殿帅赏！”时她不情不愿的娇憨模样；

　　他晚归，她熟睡，明暗跳动的烛光下，她的睡颜干净而又乖巧；

　　还有那天，她在烈火的包围中抬起头，被烧红的钢水映照得绝望而又坚决的瞳孔深处有着让他无论如何移不开视线、近乎是惊心动魄的光芒，如有生命一般无声跃动着，闪耀而纯粹……

　　吴啸猛地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去。

　　鹅毛般的大雪无声地翩翩落下，将人的脚印迅速地淹没，然而唯有亲自走过的人知道……这雪痕深浅新旧，走过的路、遇见的人，原来竟然这样鲜明深刻，从来不曾从回忆里褪色半分。

　　而与此同时，藏书阁里，一身黑色书生衣衫的王军师皱着眉头，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书简，看了看眼前快要燃尽的火烛，转向了身后一个年轻瘦小、看守书阁的熊军士兵：

　　“传令下去，帮我找找看……姚丰年现在何处。”

　　（三）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虎军掌握的就是机关火-药，你又一天到晚跟着王军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黑火-药的配方？！”

　　又是一脚，重重踹在了身披金色铠甲少女的腹部，那个负责审讯的鹿军汉子一脸焦躁和不耐，看着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怒便要拔剑出鞘：“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还就不信了！看我一根根剁掉你的手指，你还能不能这样嚣张——”

　　“孙明！”

　　眼看寒光就要落下，持剑凶狠的士兵却被硬生生拦开，身披玄甲的男人狠狠瞪了前者一眼：“我来和他说！”

　　少女的眼神里有一瞬间闪过了了然的光，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熊军士兵：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是邵殿帅相当看好的一个手下，如无意外在军中也是前途无量，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何他也会被那些异邦人策-反、试图盗取黑火-药逃走。

　　不过那人并未吊她的胃口，在看见了少女眼中惊讶的光芒时，他点了点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全部意图：

　　“你不必如此看我，姚丰年。邵殿帅待我是不错，可待我再好，我孙祥也没有陪他一起死的义务。”

　　原来是惧怕饕餮吗……六十年一来，七日地狱血战。她原以为还有三年，却不知无影禁军里已经有人心开始动摇了。不过这也难怪，虽说抵御成功便可成就英雄之名，可是历史上每次的记载里活下来的人又有多少？退一万步说，便是活了下来，长城上下几十万禁军，朝廷的封赏虽多，但又能真正能够凭此一跃而蹴，荣华一世的又能有几人、几十人、几百人？

　　如果不是在雁城已经活不下去了，她自己想必也是不会签下那一纸卖命军书的。就如她对陆岚说的那样，她不签，根本活不到饕餮降临；想必眼前的孙氏两兄弟也是如此。

　　“那些异邦人提供逃跑的路线和金主，他们说，黑火-药在他们的国度可以换取等量的黄金。”

　　“我带他们一进入火-药仓库，他们拿着袋子便开始疯狂的抢夺！只要我们逃出长城、有了黑火-药的配方，数不尽的财富和权力都会源源不断地接踵而至！这些，我们在长城苦捱一辈子，拿命去搏到死都永远不可能摸到的东西，只要拿到了配方就全部唾手可得！”

　　“姚丰年，我知道你，你是吴啸身边的亲兵，你又跟着王军师学了那么多机关术，你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制作黑火-药！” 虽然表面上平静，但是从孙祥微微颤抖的双拳和那双隐含着贪婪意味的双眼里她看到了名为野心的火焰：“只要你肯说出配方和制作方法，我们兄弟就立刻带着你一同离开这里！等我们逃到那无影禁军摸都摸不到的异国，我们兄弟得到的一切，全部都可以与你七三分！”

　　孙祥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目色微沉、意味深长地续道：“当然，若你执意不肯说，我们兄弟也就只好采取点强制手段了……”

　　“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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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豆瓣有人说《长城》缺乏对人的描写，除了对将军们的描写之外，我觉得对士兵也写得很少。价值连城的黑火-药和近在咫尺的灭顶之灾，我觉得肯定会有人心动摇吧……
这里写了背叛的孙氏兄弟，不过没有黑鹿熊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男主救了女主，那么按照女主的性格也肯定会动心一起走，人之常情。后面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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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火-药也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