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之瞳》桃花＊酒

6、第五章

　　两人一离开，假山周围便重新归于了安静。
　　几只归巢的鸟儿，悄悄穿过树梢，扑愣愣地飞上树叶渐稀的枝头，被搅落的几片黄叶，如黄色的蝴蝶，盘旋着，飞舞着，然后，无声地跌入草丛。
　　而树后，这时突然探出一双黑亮如宝石的眼睛，那眼神是如此的清澈透明，却又是如此的深不可测。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生得极为清秀可爱的男生，他顶着一头红色的中长发，在这个秋天的傍晚里，在夕阳的映射下，它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如此张扬，如此狂放……
　　苏诺紧紧咬着下唇，双拳的指关节因过于用力已被捏得发白，淡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渐渐远去的两人，眼中透着一抹让人怎样也读不懂的复杂与恨意。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身影明明已经渐渐消失不见的陈斐然，却似乎在这时悄悄回了下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让他迷惑不已的微笑。他的脸庞是如此的遥远，而那个微笑，却又是如此的清晰。
　　苏诺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有点被迷惑了。
　　“老大，要不要我再找机会去揍那小子一顿？还有碧瞳，老大您要是喜欢，我也一定想办法帮您搞到手。”不知何时，苏诺身后闪出了一个黄发少年，嘴里叼着根烟，看着他认真而谦恭地说道。
　　苏诺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却转身径直离开了。
　　“哎，老大，要怎么样，您说句话——”黄发少年吐掉嘴里的烟头，紧走几步忙追了上去。
　　苏诺仍旧一句话也不说，他走得极快，脚下如生了风似的，地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仿佛在呻吟。黄发少年一步不落地跟着，口里不住地喊着，“老大，老大！”
　　两人行至公园侧门，那里停着一辆银黑色机车，苏诺走过去停了下来，他转身朝小跑着奔过来的黄发少年一抬下巴，叮嘱道，“阿里，这几天，你老老实实地回学校去上课。”
　　被叫做阿里的黄发少年听闻此话愣了一下，“老大，什么意思？我——我这样跟着你不好吗？”
　　苏诺笑了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蔓沙一中和二中很快要进行一年一度的交换学生以作交流了，你想个办法，让高一（3）班的何新耀做为此次二中的交换学生，无论什么手段。”
　　阿里不明所以，“为什么？”
　　“你照做就是了！别让我失望，OK？”说完，拍拍他的肩，扬起唇角莫测一笑，“这样，你以后会有更多的机会跟着我。”
　　“老大？”阿里还是有点不明白。
　　“行了，就这样，有事我会再联系你。”苏诺并不多做解释，丢下这句话，便将长腿一抬，稳稳坐上机车，接着脚下油门一踩，机车便如利剑飙出，带起一阵狂风，呼啸而去了。
　　“老大！”阿里不甘心地想要追上去，可是一转眼，苏诺的影子，哪里还看得见？

　　第二天，碧瞳和陈斐然是同时走进学校大门的。
　　陈斐然看起来很开心，眼角眉梢都是笑，他不停地跟碧瞳说着什么，碧瞳虽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却也看得出她并无反感之意。
　　走在两人身后的林可儿，看到这一幕，又不由歪头咬起了食指。
　　经过学校那片桦树林时，碧瞳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身去看。
　　秋天的桦树林是极美的，清晨的阳光给树林抹上了一层诱人的金黄，穿过树林的枝隙往上看，是湛蓝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飘浮其间，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而这一切，仿佛是童话世界里才有的景色。桦树林前面有不少长椅，早起的同学常常会坐在这儿看书。
　　穿过树林的另一边，有条很长很长的河，河水一年四季清澈见底，川流不息，它的名字，叫做蔓沙河。
　　蔓沙河的河岸上，一到秋天就开满火红色的蔓珠沙华，这也是这个城市最为亮丽独特的一道风景线。然而相传那条河是被魔鬼诅咒过的暗河，曾经淹死过不少人，所以平时没人敢去。于是这片桦树林，便也成了蔓城二中再坚实不过的一堵墙。
　　然而美丽的东西总是诱人的，对于别人来说，桦树林的另一边是禁地，而对于如此喜爱蔓珠沙华的碧瞳来说，那却是无限的诱惑。就像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出神地往着洒满金光的桦树林，眼里满是向往与憧憬。
　　碧瞳看着树林，陈斐然却看着碧瞳，还有站在两人身后的林可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一脸莫名的看向陈斐然。
　　而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是正坐在树林前面长椅上看书的辛娅。
　　她在这儿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了，看书不是真的，等陈斐然才是目的。她本来想制造一个意外邂逅，给陈斐然留下一个美好脱俗的印象，可谁知，人是等到了，但他的眼里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她。
　　这不由令她懊恼极了。
　　一懊恼心里就特难受，一难受，就想找东西发泄，而现在她想发泄的对象，自然是那个总是有意无意坏她好事的碧瞳了。
　　陈斐然转进蔓城二中已经两个星期了，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欢上了他。
　　可这个完美的男生似乎对谁都礼貌有加，温文有余，却也仅此而已了。但对碧瞳，他又为什么可以这么特殊？难道陈斐然也同其它男生一样，对碧瞳的美貌没有抵抗力吗？
　　陈斐然，我不相信你是那么肤浅的人！
　　想到这里，她便将课本塞进书包，站起身来整整衣装，走到三人面前，面带微笑地一一打起了招呼，“Hi，早上好！”
　　三人同时回过神来，碧瞳先是一怔，接着向她点头回个礼，转身往教学楼走去了。
　　陈斐然不改绅士风度，朝她露出招牌笑容，也回了声“早上好”。
　　只有站在两人身后的林可儿，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傻傻地叫了声，“班长。”
　　陈斐然接着追碧瞳去了，辛娅恨恨地跺跺脚，正也想追上去，却被毫无眼色的林可儿拽住了胳膊，“班长，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待会再说。”辛娅颇不耐烦，甩开她抬脚又要走。
　　“陈斐然好像在追碧瞳呢！”林可儿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辛娅一听，硬生生地止住了脚，她回过头来，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真的！”林可儿见辛娅的注意终于被吸引了过来，心中也不免得意，“我昨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碧瞳早上一进教室，他的视线就追了过去，还殷勤地借笔记给她用，下午放学后两人是一起走的，今天又一起来上学。碧瞳平时不是挺讨厌男生接近她吗？现在却不反感陈斐然，你说怪不怪？”
　　辛娅沉下脸来，“别乱猜好不好？陈斐然对任何人不都挺关心的吗？碧瞳的婆婆刚去世，也许他只不过想安慰她而已。碧瞳这个小妖精，别的男生她不放在眼里，但现在是陈斐然耶，她当然不会反感了。”
　　林可儿笑起来，“班长，别自欺欺人了。”
　　辛娅脸红地瞪她一眼，“还乱讲？”
　　林可儿吐吐舌头，呵呵一笑跑掉了。辛娅气呼呼地一跺脚，跟着也追了上去。
　　回到教室，正好早自习的铃声响起，辛娅开始收作业，走到碧瞳桌前的时候，看了看那一堆摆得整整齐齐的作业本，又看了看正整理书桌的碧瞳一眼，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
　　收齐作业本，学科代表要过来帮忙，却被辛娅拒绝了。她一个人抱着一大摞作业离开教室去了教务处，十五分钟后才回来。
　　走到座位上坐下来，转身看了眼角落里的碧瞳，得意而又挑衅地笑了。
　　自习课上的同学们读书的读书，讲小话的讲小话，玩游戏的玩游戏，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每天的自习课，都是这么闹烘烘地开始的，老师们也都睁一只闭一只眼。
　　然而今天，自习课开始了不到二十分钟，班主任马老师却忽然怒气冲冲地奔进了教室，她走到讲台前，二话不说用力一捶桌子，所有学生都被吓了一跳。大家相互对视一眼，接着，自发安静下来，惶惑不已地望向了讲台上那个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的“母狮子”。
　　教室里面一时安静极了，谁也不敢说话，就在同学们都在心里暗自揣测班主任在为什么发火而忐忑不安时，马老师忽然一指教室里的某一个角落，大声喊道，“站起来！”
　　同学们莫名不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那个位置，不正是指的碧瞳么？
　　碧瞳？她会惹事？这个每天除了学习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冰山美人？
　　这下子有好戏看了。以冷傲出名的她，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学习成绩向来也不错，对待老师虽算不上特别恭敬有礼，却也从不曾造次。班主任马玉芬是个年过三十仍未嫁的大龄女青年，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长得漂亮又目无尊长的女学生。用同学们的话来说，那叫“心理不平衡”，所以，对于碧瞳这个总不太合群的校花，她一直没有好脸色，只可惜却也从来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教她。
　　这次，不知道她找到什么把柄了呢？
　　同学们的脸，一个个因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尤其是辛娅，两眼放光，嘴角含笑，脸色比那花坛里的菊花还要灿烂动人。
　　碧瞳却坐在桌位上，一动不动。不远处的陈斐然，虽不动声色，眼里却也分明透着一丝焦急与担忧。
　　“碧瞳！”马玉芬对着碧瞳的座位又大声叫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碧瞳这才沉着一张脸，慢慢站了起来。
　　马玉芬背着手走到她旁边，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从背后扬起一本练习册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怒气冲天的大声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碧瞳没说话，只默默地盯着她那毫无形象挥舞着的手。好不容易看清了，便冷冷回道，“我的练习册。”
　　马玉芬“啪”的一声将练习册扔到她的桌上，吼道，“你还知道这是你的练习册吗？你自己看看，这算什么！辱骂老师吗？简直太目无尊长了！”
　　碧瞳微微垂头，旁边也有好奇的学生凑过头来看，只见那练习册的封面上，赫然用蓝色的圆珠笔画了一只大乌龟，龟壳上面还写了三个充满嘲弄的大字：老姑婆
　　有同学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出来。而马玉芬的脸，早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一本数学练习册，马玉芬正是这个班的数学老师，这个大乌龟，指的是谁，当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请你解释一下！”马玉芬的声音里面，十足的火药味。
　　碧瞳轻轻扯了下嘴角，不慌不忙地回道，“不是我画的。”
　　“不是你画的，难道是我画的？”马玉芬一挑眉，对着桌子又是用力一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头河东狮。同学们忍不住在一边小声地交头接耳：这么凶，难怪嫁不出去。
　　“不知道。”碧瞳依然面不改色，语音不高也不低。
　　“反了反了！”马玉芬被碧瞳满不在乎的的表情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背着双手在过道上来回走了一圈，最后又停到碧瞳面前，指着她狠狠地说道，“你要承认了，我还可以轻点处罚你，你要不承认，我还非上报学校不可了，一定给你记个过，还要给你个警告处份！”
　　“报告学校？不用吧老师，您想让全校师生都知道您是老姑婆么？”多嘴而又少根筋的林可儿突然一声大喊，教室里立时一阵哄堂大笑。
　　马玉芬难堪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瞪一眼林可儿，心里恨极了这个没头没脑的笨蛋学生，可是想想她说的话，却也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我的练习册刚才交上去之前，上面还干干净净的，而且，我从来不用蓝色笔写字。”碧瞳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一字一句充满力道。
　　马玉芬愣了一下，仔细一回想，在她的记忆里，碧瞳似乎真的没用蓝色笔写过字，她一直是用黑色的。可是，如果说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不用蓝色笔写字，不代表你就不会用蓝色笔来捣乱，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吗？”马玉芬依旧不依不饶，不管是谁，既然是她的练习册，终究与她脱不了干系。
　　碧瞳开始沉默不语，只是用她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充满嘲弄和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年龄比自己大一圈，个子却还不及自己下巴的女老师。
　　她的眼睛里，像有一个绿色的旋涡在不停地旋转，那颜色忽深忽浅，忽明忽暗，一会儿像绿荧荧的宝石，一会儿，又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马玉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打了一针催眠剂，竟有点昏昏欲睡，神智不清起来，整个人也开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怎么回事？”她一边问自己，一边用力甩甩头，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这一甩，却感觉碧瞳的视线更如一道如影随形地光，紧紧地跟着她，使得她的脑中更加一片混沌。眼看着把持不住就要倒向一边，幸而陈斐然的座位离这儿不远，急忙跑过来一把搀住了她，“马老师。”
　　陈斐然的声音很轻很柔，听在耳里像有一种魔力，马玉芬回神看了他一眼，脑子顿时清醒了大半。而陈斐然再对着她轻轻一笑，眼睛微微一眨，马玉芬就立刻感到精神一振，仿佛满世界的花儿都开了。
　　“其实，想知道是谁画的很简单，马老师，您带了我们班应该也快一年了吧，同学们的笔迹您不是应该很熟了吗？您觉得这上面三个字，真像是碧瞳写的？”陈斐然笑着，气定神闲地提醒了一句。
　　经陈斐然这么一说，马玉芬倒真有点不确定了，仔细看看那三个字，的确不像是碧瞳写的。而且依碧瞳的性格，也不像会是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人。她将那本练习册重新拾起来，又盯着那字看了一会，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嘴巴一张，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陈斐然笑起来，“老师，我想，您应该已经猜到了是谁做的吧？”说着，侧过身子，有意有无意地往辛娅的座位上瞄了瞄。
　　辛娅先前的得意之色此时早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慌张与懊恼。
　　顺着他的视线，碧瞳也将目光移了过去。辛娅本来也正黑着脸看她，此时，四目乍然相对，辛娅只觉一道凌厉的光芒突地穿过瞳孔直抵脑部神经，她呼吸一室，浑身便产生了一种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而再下一秒，她的视线已经涣散起来，整个人如虚脱一般，毫无知觉地呆在了那里。
　　马玉芬此时心情复杂极了，心里虽然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就这样作罢，面子上似乎太过不去。她看了看碧瞳，本想开口给她一个警告，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看到后者的面庞上，正隐隐浮现一层如龙爪一般的红色花纹，那花纹闪过只有一秒钟，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而就在这时，她身后不远处的辛娅，眼睛眨了一眨，身子微微一歪，便毫无预兆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