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之瞳》桃花＊酒

3、第二章

　　“医生，我婆婆怎么样了？”碧瞳冲进病房，一面紧张地往床上昏迷的丁婆婆看去，一面抓住床前一位正给病人作检查的医生的手臂大声询问。
　　向来冷静自持的碧瞳，还从未这么慌张失礼过。
　　躺在床上的丁婆婆，一脸安详，只是一天不见，她看起来像是突然间衰老了许多，一头乌发不知为何竟全变成了银色，形容枯槁，毫无血色的皮肤苍白得可怕，不小心碰触到她的指尖，竟冰凉刺骨。碧瞳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她自己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而丁婆婆现在这样……
　　医生将耳上的听诊器取下来，转头看向她，轻声问道，“你是病人家属？”
　　碧瞳点点头，翡翠色的瞳孔因紧张而放大，显得越发透明璀璨，“是，我婆婆的病很严重吗？”
　　接触到她奇异的眸光，医生不觉讶异，他皱皱眉，咳嗽一下，然后指了指病床旁边的心电图，“病人的症状很奇怪，明明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可是呼吸却没停止，人还有意识，就像是，暂时休克的样子，我们一时无法确诊她这是什么病。”
　　“什么意思？”碧瞳呼吸一窒，一脸的不可置信，“心跳已经停止了？那不可能！”
　　“你先别激动！”医生安抚道，“病人平时的饮食情况怎么样？”
　　碧瞳想了想，回道：“婆婆的饭量很小，经常都不吃东西，也老是说不饿，怎么？会是胃病引起的吗？”
　　医生摇头，接着又问道：“那病人以前有没有患过心脑血管之类的疾病？”
　　碧瞳摇头，“没有！婆婆一向很健康，而且今天早上我去学校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你确定她一向很健康？”医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怀疑。
　　“什么意思？”
　　医生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一脸笃定地回答道，“通过检查，我们发现病人的各项生理机能已经严重衰竭，而且心脏也早已萎缩，按照这种情况，病人早就该发病的，或者说，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可她居然还像个健康人似地活到了现在。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检查错了？婆婆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有病却没感觉呢？”碧瞳对这个诊断显然无法接受。
　　医生扬头，“我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内科医生了，尤其在心脏科这一方面，我是专家，不可能诊断有误，你婆婆这种病例，确实是我们这几十年来所遇到最特别最奇怪的一种。”说着，似是无意地瞟了她的瞳孔一眼。
　　“那医生，婆婆她——会死吗？”虽然很不愿意说出那个字来，可是碧瞳还是紧咬着牙，努力地问了出来。
　　医生微微垂了下头，思索道，“病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她的身体就像一个已经散了的支架，完全靠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撑着，如今这种力量突然被抽离或者说突然失去，所以病人的身体就在突然间垮了。作为一名医生，我本不该说这种话，因为实在很不符合医学道理，不过，目前我也只能这么跟你解释。”说完，又顿了顿，眼睛看向碧瞳，问道，“你跟病人有血缘关系吗？”
　　碧瞳愣了一下，然后咬了咬了唇，“没有，这个——跟婆婆的病有关系？”
　　“你的眼睛怎么是绿色的呢？戴隐型眼镜了？”医生又问。
　　碧瞳摇头，“不，天生的！医生，您到底想说什么？”
　　医生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奇怪，看着碧瞳的样子就像看到了外星人。不过碧瞳已经习惯了，任何一个人知道她天生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时，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可是她不明白，医生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问起她这些。
　　“没什么！”医生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病人可能已经捱不过今晚了，你——还是抓紧时间好好陪她一会吧！”
　　“怎么会？”碧瞳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看向医生的眼神里带着一抹沉痛，“医生，您不是说您在这方面是专家吗？您会有办法救她的是不是？”
　　医生叹口气道，“我们已经尽力了！而且，依病人这种身体状况，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你还是节哀顺便吧！”
　　“医生——”碧瞳不甘心，从小到大从来没求过人的她，第一次流露出乞求的神色，“拜托您一定要想办法救她，今天是婆婆的生日，我还买了蛋糕，想要为她庆生的！”碧瞳说着，提了提手里早已变形的蛋糕。
　　医生仍是摇头，接着，便转身出了门。
　　碧瞳一下子感到浑身虚脱，手里的蛋糕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实在不能接受，明明早上婆婆还曾一脸笑容一脸慈爱地送她出门，叮嘱她晚上放学了早点回家，说给她做好吃的。那时的婆婆看起来那样健康，那样精神，怎么会突然说病就病，而且，还将马上离自己而去？
　　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吗？
　　想到时这里，碧瞳脑中忽然传来一抹针扎般的刺痛感，她抱住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碧瞳。”这时，从病床上飘来一声微弱地呼喊，碧瞳精神一敛，头痛迅速消失，她顾不得许多，连忙站起来几步奔了过去，“婆婆，您醒了？”
　　床上的丁婆婆，依然浑身冰冷，平时熟悉而亲切的容颜此刻看起来格外的陌生。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竟有些不敢靠近。
　　“孩子！”丁婆婆艰难地又叫了一声，双手动了动，往她的方向伸过来，眼里闪着痛苦和期盼，那是将死之人在面对自己所留恋不舍的人和事物时才会露出的神色。熟悉的的感觉又回到身上，碧瞳忙一把抓住了丁婆婆的手，眼底闪出盈盈泪光。
　　丁婆婆拉起嘴角，笑得无力，“我们碧瞳从小到大遇到任何事情都是很坚强的，现在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居然流泪了？”
　　“婆婆——”碧瞳咬住下唇，眼一眨，泪水如珠子似地扑簌簌滚了下来。
　　“不哭！”丁婆婆想帮她擦眼泪却无力抬手，只好叹气，“我这老婆子的命啊，也是捡回来的，早就该死的人了，还拖到现在，呵呵，够啦，只是我走了，我们碧瞳一个人能不能好好地生活呢？”
　　“婆婆您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碧瞳紧紧握住她的手，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丁婆婆早年丧夫，无儿无女的，一生孤苦无依，自从捡到碧瞳后，便将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照料，对她疼爱至极。虽然周围的邻居们都说碧瞳是这个不祥的孩子，放在身边会带来灾难，劝她趁早将她送走，但丁婆婆从不为所动。
　　丁婆婆就是碧瞳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失去她，碧瞳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虽然表面冷漠，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但事实上，她也只不过还是一个需要亲人关怀的十七岁孩子。
　　“呵呵！傻孩子！”丁婆婆满足地笑，眼神迷离空洞， “其实我身体一直不好，我一直记得捡到你的那天，正好心脏病突然发作，当时我还以为自己会就那样死去，可是我只是晕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好好的，接着，我就在垃圾场旁边的花丛中发现了你。我这命啊，应该说是你这丫头给的。别人都说你不祥，你别放在心上，什么样，婆婆心里最清楚……咳咳……”
　　“婆婆！”碧瞳又一次握紧了她，“您——”
　　“孩子。”丁婆婆摇头打断她，示意她先别说话，“婆婆一直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陪了我这孤老婆子十几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丁婆婆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突然一阵抽搐，双眼暴睁，像是被什么人一下扼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含含糊糊地发出几个“呃——呃——呃——”的短小音节。
　　“婆婆，您怎么了？”碧瞳紧张地大叫，她扭头，正要叫医生，可话刚到嘴边，就被一双横扫过来的手猛然捂住了嘴。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碧瞳措手不及，而这病房里，不是只有她和婆婆两个人吗？突如其来的诡异状况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一颗心忽然间变得冰凉冰凉，小心翼翼回过头来，一见捂住自己的那双手居然是丁婆婆的，不由双目圆睁，更加大惊失色。
　　一阵不知从哪儿刮来的风在房内盘旋着了打个卷，窗门“啪啪”几声自动关闭，灯也忽然灭了，病房里顿时一片漆黑，阴森森地，有种像是忽然掉进地狱的感觉。病房里的温度骤然将至冰点，碧瞳不由抱紧身体。那只捂着她嘴的手慢慢松开，黑暗中，只见一双闪着幽冥之光的红色眼睛正紧紧盯着她，妖气十足。
　　“你是谁？”碧瞳退后一步，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她不害怕，但却觉得有些莫名的慌乱。
　　“我是你婆婆。瞳，你连我也不认得了么？”耳边飘来一个略带嘶哑的苍老声音，语调低沉而怪异，让她想起了童话故事里老是骑着扫把到处飞的巫婆。
　　碧瞳深吸口气，她闭上眼，几秒钟后再次睁开，绿色的眸子变得晶莹剔透，她看清了那个有一双红目的人，那的确是丁婆婆的脸。可是碧瞳却扬头，坚定地与她对视，“不！你不是我婆婆！”
　　“你果然已经忘了所有的事情，瞳，你过来！”坐在床上的“丁婆婆”向她招了招手，音调依然沙哑诡异。
　　碧瞳站着没动，只是紧紧盯着对方，微微蹙眉，什么叫忘了所有的事情？
　　“丁婆婆”见她半晌没反应，也不再耐心去等，只见她缓缓伸出食指，向着碧瞳轻轻一指，一道红光闪过，碧瞳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就已经站在了病床前。
　　“你——”碧瞳有点傻了，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刚才她对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她指一指自己，自己就瞬间转移了？还有，那道红光是什么？
　　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碧瞳还没回过神，“丁婆婆”的手又伸了过来，碧瞳本能的想躲，可是“丁婆婆”的手已经拨开她的长发，径直抚上了她的耳垂。
　　碧瞳如触电似地浑身一颤，脑中传来一股不适的晕眩感。那双红色的眼睛如烛火似地在眼前忽明忽暗，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张一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碧瞳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乏，既动弹不得也无法思考。
　　“丁婆婆”的手指在她耳垂上那个银色的髓髅耳钉上来回摩挲着，骷髅的嘴于是慢慢张开，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碧瞳的手被无意识地抬起，“丁婆婆”尖长的指甲在她的中指上轻轻划过，碧瞳微一动容，一阵锥心的疼痛在体内慢慢散开，接着，一颗红色的血珠儿从中指上迸射出来，准确无误地落近了张开的髓髅嘴里。
　　顷刻间，耳钉光芒大现，虽不耀眼却极为纯澈，像银色的月光一样，朦朦胧胧，柔和而清冷，溢满了整个房间，带着让人无法形容的神秘之感。碧瞳那头黑色的卷发忽然无风自舞，晶亮的瞳孔里隐隐有似水似火的幽光在闪现，眉如黛，唇如血，说不出的妖艳动人。
　　“丁婆婆”满意地笑起来，银光中她苍白的面孔更是像极了古堡中的幽灵，她将掌心进而覆上碧瞳的额头，碧瞳来不及反应，只感觉额上如火烧般滚烫难受，再接着，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往旁边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她只听见有个遥远而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催眠似地喃喃念道，“银月之光再现，封印初解，记忆初现，行之彼岸，魔谕复始……孩子，你要去找一个左耳上有着与你右耳上一模一样的骷髅耳钉的男孩，他是你的前世之缘……”
　　碧瞳的脑中开始闪现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断，那些片断无一例外的遥远而又模糊，就像一幕幕镜头被拉得很远很远的老电影，无论她怎么想要努力地走近一点，看清一点，都是徒劳。
　　她想起了菲尔斯河，想起了菲尔斯河岸边那片片火红的蔓珠沙华，还想起了一个天使一样的少年，少年的轮廓很模糊，只依稀记他长得很帅，笑容很干净很温暖，他半躺在自己怀里，慢慢闭上眼睛，而自己亲手将一个银色的骷髅耳钉戴在他的左耳上，还说了一句话：来世，我们用这个相认，这耳钉，除了我和你自己，谁也取不下来。
　　说完那句的话时候，碧瞳看到记忆中的自己，正泪流满面……

　　“小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伤心了，节哀顺便吧！”像是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碧瞳一惊，突然清醒过来。脸上氧氧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用手一摸，竟是满脸泪水，“我——”
　　碧瞳讶异不已，转头四处打量，发现病房窗门已打开，明亮的灯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室温恢复正常，那股阴森之气不知何时也早已消失殆尽。几位护士正站在她旁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碧瞳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用力甩甩头，再次睁开，一切如常。
　　刚才的那一切，竟像是她的一场凭空臆想，又像是一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梦。
　　视线飘向病床上的丁婆婆，她早已含笑安详离世了。
　　“婆婆。”碧瞳轻轻叫了一声，伸上抚上她的面颊，再次想哭，却发现眼眶已挤不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