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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子衡 ...

  •   山林浓密,不过对于他这一鬼魂来说当然是不成其为问题的。

      前方那人的脚程极快,只用足尖点着林梢便是翩然滑出数十里,如轻盈的雨燕般悄然穿行在林间。

      他遥遥的跟着,不时还左顾右盼一番。

      路行渐深,丛林迭起,蓝天白云被遮着看不见影,偶有金色的光线渗入,缕缕条条因着碧枝翠叶的渲染流落时过滤出幽绿的光晕。眼看着前方好似到了尽头,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重现一片天地。

      冥天葬的方向感向来不强,几下的峰回路转就把他转晕了头。虽说身为鬼魂即时迷路了也无关紧要,但是他实在不想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找路这档子破事上面。所以东张西望了片刻之后,他还是乖乖的跟着那因为他的好奇心而追踪的青衣人身后飘向未知的地方。

      不知是第几次走到看似尽头的地方,满心不以为然地想着前方还有路。谁知那青衣人却放缓了速度,降落在地------路的尽头豁然开朗,现出一片宽广的空地。

      他东想西想,飘得太潇洒,仗着自己是鬼魂,飘飘飘的直接飞到青衣人的前面,想要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咦?有这等脚程的人居然是一女子,而且还是有着妙曼的身姿和姣好的容颜的女子,绾着古髻青衣窈窕。

      之前怎么没发现?刚才看这人的背影,怎么都觉得像一个男子的。冥天葬敲敲自己的脑袋,得了~这回连眼力都不好使了。

      来来回回围着那女子打着转,冥天葬连连点头,恩,正统美女。

      他可不是同性恋,他只是深爱着夜弦,而夜弦又恰好是男子而已。他喜欢美女,特别是这种秀雅古典的美女。

      就在他看得相当过瘾时,青衣女子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个暗红色的细长窄小的形似短笛的不明物体,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尖利的声响。

      那声响极其的古怪,似蛩鸣似鬼哭咋听起来不觉得,听久了却有一股幽寒的气息贴着心那般浮出水面,不是恐惧而是绝望。

      冥天葬最受不了的就是噪音,偏生那女子又把那尖利声吹得极长极缓,像是要召唤什么鬼怪似的。他受不了,捂着双耳,逃到就近的树枝上,郁闷不已。

      尖利的声响还在持续,然而就在那声响滑向新一层高音时,不远处的山林间猝然有鸟雀惊飞而起,与之同时如同移形幻影般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女子收起短笛,毕恭毕敬的单膝跪下,躬身行礼道,“弟子清怜见过大总管。”

      冷冷的扫了一眼清怜,微微一颔首,蒙面人道,“起身回话。”

      “弟子遵命。”显然那蒙面人的地位之高远是清怜所不能及的,所以她即时被免去礼节,也依旧一脸惶惶的低着头,轻声轻语地唯恐一个疏漏冒犯了这大总管。

      在一旁等看好戏的冥天葬不经摇头,随之得出一荒谬的结论:美女都怕恶男,想必这什么总管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情况怎么样了?”看也不看清怜一眼,蒙面人冷冷的问。

      “禀总管,”讲到自己的任务,清怜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邱子衡至今昏迷不醒,弟子按照云何护法的吩咐,按时喂他服下死心丸,应当不久就是活死人一个,不成问题……而风怜王爷似乎还不知道都城被攻陷,连殷王朝毁于一旦的消息…不过,武林各大教派却纷纷派出杀手,来暗杀风怜王爷……”

      “就只有这样。”淡淡的口气,仿佛已是预料之中的,蒙面人冷笑道,“连仅存的为连殷王朝效命的影帘楼都为我们所有,我倒要看看这风怜王爷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清怜小小的蹙眉,疑惑道,“那风怜王爷一副柔弱样,根本不成气候,如果大总管担心他,直接把他杀了,不就了事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的监视他……难道是因为预言…”

      “噤声!”蒙面人冷然呵斥道,长袖一拂捂住清怜的嘴。

      被骇了一跳,清怜惊恐十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道,“弟子多嘴,大总管…”

      “起来。”简短的命令,他冷声道,“你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果今天来的是那人,你现在还会有命在吗?”

      清怜惶惶的低着头,“总管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蒙面人不是多话的人,见清怜如此也便没说什么,他背过身淡然道,“先回去,如果有事再说吧…你要记得,你不但得监视那王爷,你还必须保护好他,一旦出了什么纰漏,连我也保不了你。清怜,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也该知道那人的手段。”

      “是,弟子明白。”躬身行礼,清怜恭敬道,“弟子先行一步了。”得到蒙面人的点头应允,清怜方小心翼翼的顺着原路返回离去。

      蒙面人还站在那里,负手在背,不知在想什么。

      冥天葬想了一会,跟在清怜身后一同离去。唔…刚才还想有听到‘活死人’这三个字耶?跟去看看搞不好还会得到一具身体…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可懒得注意那么多。

      返回的途中,清怜却是用走的,边不时地俯下身摘一些花花草草。冥天葬慢慢的跟着她飘晃,非常闲逸的欣赏了一路的美景,现在可以确定了,自己所处的异世不是远古时代…这点令他非常欣慰。而且,这好像是一个乱世,什么王朝,王爷…天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乱。越乱愈好,这非常符合他当年的□□首领的心理。

      走了一段的山林旧路,清怜折身转向一条曲折向上蜿蜒的小径。想必是通往山上的必经之路,这条小径明显就好走的多而且人为踩踏出来的痕迹比比皆是。

      顺着小径往山上走,一路平静,就连那些小动物什么的都没了踪迹。冥天葬在后面跟着直犯困,这一路慢慢的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终点。

      阳光逐渐明朗起来,绿的发光的叶子,轻轻摇动。几缕光线仿佛溶入其中,朦朦胧胧流下一片的绿影。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古朴的道观。褪了红漆的朱色大门在微风里大敞着,斑驳的白墙漫上了绿藤的踪影,道观中的一株大树探出了树枝,懒洋洋的靠在墙头上昏沉沉的享受着日光浴。袅袅的轻烟浮荡在道观之上盘旋环绕。

      他没有想到那什么风怜王爷居然居住在道观……他终于开始犹豫了,听说道士都很会抓鬼的,现在他顶多算是孤魂野鬼一只,啥都没享受过就这么被抓了,真不划算。但是……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闯闯看,听说这道观都会有结界的,如果进得去的话就进去,进不去的话那就…再说吧。

      眼看着清怜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他咬咬牙做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一个猛冲……

      进去了…啥事也没有…

      他对着道观的入口唾弃,早知道没有结界他用的着那样吗?幸好没人看见…不然他的一世英名…

      他嚣张嚣张的在道观里指手画脚,还不忘跟着清怜走。这道观不但古朴,还破旧的很,他担心的看着那屋顶,不知什么时候会塌下来。

      绕过大殿,往里走,途中经过几棵异常茂盛的大树,还遇到了一个扫落叶的小道童,转身撞见清怜急忙行礼打招呼。

      清怜点点头径自越过他。

      外头看不出来这道观里面居然这么大而且绿化搞得不错。走了些许的路,经过几个不大的院落路过一排的厢房,来到了最里间的一间厢房。

      清怜推开门,走了进去。冥天葬跟了进去。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厢房,摆设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外加一张床。

      床还带有鹅黄色的床帐,放了半边,半掩着,里面还躺了个人隔太远光线模糊,看不清容貌。

      “邱侍卫,”清怜试探的唤到。

      没有回答,空气一片死寂。走到昏迷不醒的邱子衡身边,清怜低下身将一枚药丸塞入邱子衡的嘴里,随即又又替他灌下一瓶的药水,才施施然走出房门,掩了门离去。

      空荡的屋子只剩下一鬼一不知死活的人。

      “你真可怜。”看着那躺着的人,他同情的道,“如果你对这具身体无可奈何的话,不妨给我,我会替你好好使用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先看一下这个人的死活和长相再说。冥天葬不无顾忌的飘到床边。

      床帐里面躺着的看身形应该是娇小的少年,一张惨淡如雪的脸隐在重重叠叠的阴影里,像是一滴苍白无力的露珠。

      光线太过晦涩,他俯下身想看个清楚---

      “夜弦!”他莫名失声惊叫出昔日爱人的名字。

      是的,那如露珠般苍白的少年居然长着一张与夜弦一模一样的脸,烟胧般的眉,樱花般的嘴,灵秀剔透如水晶,荏弱苍白似露珠。

      但是不是,他不是夜弦。他失落的坐在床沿愣愣的往着那露珠少年,长发如涓涓的流水紧紧地依附在少年的颊间,衬得少年越发的孱弱,就像是早夭的花朵。

      夜弦没有这么漂亮的长发,长发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像柔弱的搪瓷娃娃,夜弦更不会有这么荏弱的表情,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会有早熟的孤高清傲,仿佛无懈可击。而这个有着与夜弦相仿容颜的少年,眉宇间却弥散着忧伤的稚气,像是在牵挂着什么却又无可奈何。

      他突发奇想,这会不会是夜弦的前世?他在心里暗暗发笑,是又如何?关他什么事?

      尽管这么想,但是面对着这水晶露珠般的容颜,心底浮出一丝一缕的怜爱是令他忽视不得的。少年的眉头轻轻的蹙着,他有些失神的把他当成了夜弦,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鬼魂的身份,就这么呆呆的,呆呆的伸出手,试图去抚平少年蹙起的眉心。

      夜弦也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皱眉。但是他从来不曾去过多的在意,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没有去在乎太多,只是固执的把自己认为的幸福强加给夜弦,那个有着琉璃地狱般黑眸的少年…直到他死后…

      他想宠宠他,就现在,在自己的臆想中,好好的宠宠他深爱的夜弦,一下下,就一下下也好。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伸过去,熟知蓦然间涌出的一股强大的吸力在他堪堪触碰到少年之时,猝然一收拢竟然将他生生吸进少年的体内。

      他一晕,自觉天眩地转,霎时失去自我。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之时,床边却多了一个人----绾着古髻,青衣窈窕的女子,是清怜。

      见他醒来,她微微一鄂,随即拍掌状似欣喜地跳起来道,“邱侍卫,你总算醒了。”

      手撑着头,全身酸痛难忍。他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茫茫然的指着自己问,“你看得见我?”

      清怜奇怪的上下打量着他,忐忑不安的道,“邱侍卫,你还好吧?”

      “很好啊。”他甚至还有礼的微笑,下一秒却徒然醒悟似的惊叫起来。

      清怜被他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的脸色越发不安,“邱…侍卫?”

      “镜子!快给我镜子!”他上下抚摸着自己的脸,在床上手舞足蹈的命令道。

      “是…是。”受他激动情绪的影响,清怜手忙脚乱的跑去取镜子来递与他。

      跟抢似的,他一把接过镜子,迫不及待的往里面照去----

      不出所料,镜子里一张水晶露珠般的容颜,与夜弦相仿正是那个少年的脸。青铜镜模糊,唯有那双眸是属于他独特的深紫,“宛若独属于死亡最美的绝望”那个少年当年是这么说的吧?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该大笑一场呢?还是该大哭一场?深爱的人,到头来却只得到与他一模一样的身体,他该说什么?是造化弄人吗?还是老天看他可怜,施舍他最后这具身体,让他一辈子痛苦的思念?

      夜弦,夜弦……灵魂深处在叫嚣着那个名字。他颓然垂下了手,镜子叮哐一声摔碎在地上。

      白刃刃碎片,满地。像是扎在叫嚣的灵魂之上,盈亮亮的骇人。

      他轻轻地微笑,带着末世纪的华丽,笑得那般落寞绝望。

      所爱的人,永世无缘。

      一旁本就惊骇的清怜此刻不由得怔然,以前的邱子衡是不可能有这种表情的,那像是雪花落尽般的茫世沧桑却偏生又是那般遗世独立的孤傲。以前的邱子衡很单纯,就像是未经人事的白纸,一心只有那个无能的风怜王爷。为了那个王爷,这个少年什么都放弃了,包括他的生命。

      不容得清怜多想,冥天葬好整以暇的倚靠在床角,平静的笑道,“很抱歉,我想知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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