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爱天颜[百味胭脂弄]》冥灵

11、三、虾菇冬瓜蛊

　　有一晚，小艾乘凉时迟迟站在弄堂里没有回家，那时人们都散回家去看电视了，小艾还是站着，起初是天台，然后就在弄堂里徘徊，其实离齐朝阳到家拜访的日子没差几天。小艾一直跟自己说没有发生过什么，但是这天忽然就盲目了，在石地板上来回踱，觉得心里有话，如哽在喉。
　　她很想像小时候能自然的站在齐家门外把朝阳呼唤出来，但她的确有很多年没这样做过，久到连邻居也觉得她忽然要喊上一嗓子有多么的不合适。
　　因为知道不好，所以迟迟没有答案。小艾爸爸在加班，小艾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限制，她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心里有期待，有不安，也有一些伤感。她用手指在石墙上画圈圈，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喵的叫了一声，把她吓一跳。
　　“在这里练功啊？！”那人乱开玩笑。
　　小艾一回头，发现是吴耀杰，于是肩膀一收，低头往自家大门走去，像是被父母数落的小孩子要匆匆逃回家里去。吴耀杰倒没有跟来，他站在外面抽烟。小艾一口气跑上楼梯，但又没有开门回家，而是在楼道里等待着，直到吴耀杰抽完烟回自己家并关上门，小艾又蹑手蹑脚的从楼上下来了，今晚她的心真是有些野，就是不想定定心心坐在家里面。
　　她也不想看言情小说打发时光，真到实际的时候，闲书是没有用的东西。
　　小艾再次走到弄堂里，在黄莹莹的路灯下缓慢地转着小圈圈，像是在进行一种祈祷的仪式一样，但那只是她在胡思乱想。她现在真的很怕，如果齐朝阳决定出国，那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她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像是一直在等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但又不得不优柔寡断，她只会这一种技巧，又不像雯雯，那样大开大放，大合大收，甜呀蜜呀都在脸上。
　　弄堂里有蚊子，小艾被叮了两口后看了看腕表，真的站了不少时间了，她轻轻挠着蚊子包觉得心里有点委屈，于是她转身准备回家了。
　　“伍小艾。”
　　她又被吓一跳，背后简直有道电流，顺着后脊梁往上串，痒痒得，就像有人举着电动剃头刀快要摁到她身上一样。
　　她怕自己是幻听了，竟然没有回头快走两步。
　　“别走，伍小艾。”他这么说着，大步赶上来一下抓住她的手没有松开。“我有点话想对你说。”
　　“我要回家了……”小艾想挣脱他的手，但是挣脱不了。
　　“伍小艾……”他见她竭力要走，于是忽然不再制止她，而是加速带着她往她家的方向走进了楼道里，他顺手把楼道的路灯给关掉了，并且掩上门，一直把她带到了楼道下的暗角里。他们是在一片漆黑中说话，多年来第一次靠得这么近，是猛然地就离得这么近，小艾的心挣扎在嗓子眼里，面红耳赤。在她面前就是她刚才一直在眼巴巴期望等见着的人，是齐朝阳啊，可是她怎么真当见到他时，她却只想逃跑，好像欠过他数不尽的钞票，再不逃会人财两空。
　　“我和雯雯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我没问过你这样的事，你们怎么样，不关我的事……”小艾说着狠且拒绝的话，但听起来更像是委屈的吃醋。
　　“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你一直在躲着我？”齐朝阳有些恶人先告状。
　　“我觉得是你在躲我。”小艾努力想离他远点，因为大热天，大家都穿得很单薄，他的热量与气息正源源不断向她侵袭。
　　“唉哟，还不是我妈，为了我爸的事搞得神经兮兮的，她非说我爸年轻时和你妈好过，所以不喜欢我们和你家接触……”
　　“嗯，当孝子总是对的……”小艾说话的声音轻而糯，却句句像藏了针，都有锋芒，还挺刺人。
　　“伍小艾，你这么讨厌我？！”齐朝阳话音沮丧，却又带着莫名的挑衅，仿佛他有把握认为小艾不是真正的讨厌自己。
　　“我想回家了。”小艾执意要当逃兵，哪怕今晚逃跑后铁定会后悔也没有办法。
　　“伍小艾，你这样子，我真的会想出国的。”朝阳郁闷坏了。但朝阳的语调里却总透着一股子大男孩的耍无赖，总是有点不甘心，因此有一点威胁和诱惑。
　　小艾心是很软的，听他这么讲话，一下又勾起了伤感，“你要去哪里呀？”
　　“澳大利亚，舅舅在那里，他自己没有小孩，所以特别宠我，要包办我的出国事务。”齐朝阳道，但漆黑中他没有看见，说这话时，小艾的眼泪已经一梭梭克制不住的掉了下来，那是因为纯粹的青涩的毫无索取的喜欢一个人，患得患失而勾起的伤心。
　　直到小艾的眼泪砸到齐朝阳的手背上，他忽然明白了，心里有个结像剪断的橡皮筋，噔的一下解了开来，断了，弹得人生疼。于是他俯下脸去，因为黑暗而不知道吻在哪里，一开始是小艾的额头，忽然摸索着是她的泪湿的眼睛，然后是她净滑的面颊，最后是嘴唇，于是舍不得离开了，轻轻的触碰着，吸吮着……
　　齐朝阳和雯雯真没有什么吗？那是撒谎呀。从与女人亲密来看就是个老手，小艾又怎么知道呢，觉得和书上写的一样真是美好。热烈的，轻重有序的，有一个过渡和层次，朝阳不看言情小说吧，莫非是天赋。
　　朝阳的双手暗自向小艾入侵着，小艾在颤抖，起初是幸福，后来有点慌了，直到齐朝阳忽然抓着她的手往他的身下探去，小艾大惊失色，头往后一昂，撞在楼梯上，砰的一下好大一声。朝阳一手替她揉撞疼的地方，一边还在作着努力，小艾想挣脱他，但朝阳用了挺大的力气。
　　“朝阳，不要这样……”的确不能这样，那和她想像的不一样，就连前面发生的那些也不一样。其实她只是想离他稍微近一点距离，一起说说话就好了。
　　“小艾，不要怕，我喜欢你。”朝阳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句对小艾来说应该很重要的话。
　　“朝阳，别……”小艾往角落里缩，这时她感到恐惧。

　　哒的一下，楼道里突然灯光大亮，有人把灯打开了，并且大吼了一声，“谁啊，躲在暗角里干嘛！小偷啊？！”
　　这是吴家哥哥的声音。
　　齐朝阳慌忙松开小艾，向她示意不要出声，但吴耀杰不识好歹，还是向他们走来了，于是齐朝阳尴尬的抹了一把脸，探出身来同他打招呼，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小艾，这么晚不回家睡觉？！你爸马上要下班回来了。”吴耀杰催促小艾。
　　小艾眼睛慌乱不定，但她强摁着情绪，很顺从的接过吴家哥哥的话，“哦，我知道了。”
　　小艾说话间就离开朝阳，绕过吴耀杰，快步的跑上楼去。她回到家，紧紧关上门后又紧贴在门上听楼下的动静。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忽然听吴耀杰很大声的跟齐朝阳说了一句，“侬小赤佬跟我耍花腔还嫩晓得伐？！（你小子跟我玩把戏还嫩知道吗？）自己拎拎清爽，再让我看到你哈来来（胡来），我让你怎么过去的都不知道。”
　　吴耀杰说完这句话，比他矮半个头的齐朝阳夺门便跑了出去。

　　小艾惊魂未定的坐到床上，觉得像在大超市里偷窃被抓了个正着，她的脸臊红发烫，全身也是忽而热忽而凉，像害了一场大毛病。她觉得刚才或许可以用橡皮擦掉重来，因为不是她设想的片段，但当她触到自己的嘴唇，就知道刚才全是真的，是不能更改的真实。
　　想到齐朝阳这个名字，她又恨又羞，所有的感觉全糊到了一起，弄不清爽了。照理说她应该讨厌他，甚至该觉得他恶心，但又不完全是，因为他的霸气和控制，让她觉得羞辱却又莫名的惊奇。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她给不了自己一个合理的交待，她觉得自己可耻和堕落，因为她在其中感到了享受与愉悦。她觉得自己变成不良的姑娘了，变得雯雯有点轻薄。
　　她觉得齐朝阳真是一个麻烦，想不到竟然如此可鄙，但糟糕的是，她还是失控的喜欢他，因为讨厌，因为怀恨，因为委屈，因为害臊，因为错综复杂，总之，她喜欢他。
　　难道这是爱情，不可能吧……
　　她害怕了。

　　几天后，小艾在窗前梳头，忽然发现齐朝阳站在对面的天台上向她挥手。小艾看着他，面红耳赤，发生过的事情在她心里涌潮一般冲过。但他忽然抬起手指来搁在眼前做了一个斗鸡眼，然后拼命摇晃手掌，最后一下倒在地上再爬了起来，他重复做这三个动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喝了鸡血，但小艾能看懂，因为那是他们小时候玩过猜字谜的游戏，用动作来表达想说的字。
　　斗鸡眼是对字，晃手是不，那倒下去爬起来就是起字，合在一起应该是对不起三个字。小艾噗嗤一下就笑了，亏他想的出来。笑完又后悔，因为不应该笑的，这么轻易就原谅他未免显得自己有点轻浮，于是她躲到房间里去不再看他，艰难过了十五分钟后，她探探头张望，发现天台上已经没有人了。她有点失落又来到窗前，回想他刚才做动作时傻傻的样子，她想他怎么长不大呢，但他要是永远那样可爱该多好，这么想着，对面天台上呼的蹿出一个人来，还是他，并没有走，这个存心的骗子，这个偷心贼。
　　她笑了。

　　又过了几天，齐朝阳竟很大方的来约小艾吃饭，那是在校园里，小艾正和女同学们一起走在林荫下，朝阳骑着自行车很潇洒的从广场那里过来，刷一下停在女孩们的面前，他原本就是学校里明星似的人物，哪怕骑自行车过来也像和开宝马过来的派头没两样。
　　“小艾，一起去吃饭吧。”他说道。这话把小艾身边的姑娘们都惊着了，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没有关系，几乎是毫不相识。但现在看来，两人却不止是认识这样简单。
　　“我……”小艾有点头晕。
　　姑娘中有一个胆子大的，忽然调侃齐朝阳，“哟，今天帅哥你没有姑娘陪了吗？齐大公子你也有落单的时候？”
　　齐朝阳瞪了她一眼，眼色凌厉。姑娘立刻不敢说话也不敢笑了，气氛有点紧张。小艾忙拖着齐朝阳的袖子和他一起离开。
　　“不要对女生凶啊，很没风度的。”小艾道。
　　“那还不是她们当着你的面胡说八道吗？要在别的女生面前，我才无所谓呢。”朝阳答的很流畅。小艾脸红了，心想他可能真的很看重自己。
　　朝阳带她去一家粤菜馆子，他不像吴耀杰那样有钱，甚至不算有钱，不过他还是挺爽气的问小艾要吃什么，因为小艾是行家，她从小在妈妈的熏陶下长大。
　　小艾是善解人意的，她挑那种实惠又应该不会做的离谱的菜，菜单上配了照片，她点了白粥，白粥有配送酱油芥兰菜；点了素馅蒸饺，这个蒸饺正在做优惠活动，买一送一，肯定管饱；点了一份豉汁蒸排骨，排骨的菜底是香芋，这道菜仅是小点心的价钱，有荤有素；还有一份虾菇冬瓜蛊，虾蓉与香菇末加了鲜肉馅和蛋清拌匀后酿在冬瓜里，冬瓜脆爽适口，肉馅也是鲜美多层次，价格合理，也是不失面子的一道菜。
　　看小艾点完的单，齐朝阳在心里已经把价钱算出来了，拿她和雯雯作比较，显然后者消费的多。小艾是那种放在家里不会担心选错的姑娘，要是再美再合拍一点就好了。
　　齐朝阳脸上并不显露心里想的事情，笑的阳光灿烂。
　　“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很想念她做的菜呢。”朝阳道。
　　小艾眨眨眼睛，这是一个谁也不清楚的秘密。
　　“下星期跟我去森林公园玩好不好？我们骑马去。”
　　小艾看看他，觉得他像是一整个冬天里全部出了晴天，对她来说，像是穷人的暖冬，“朝阳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呀？”
　　“因为你是伍小艾嘛！”朝阳很自然的答。
　　好吧，她点点头，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