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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第九十四章

      仪贵妃娘娘半夜三更被撵出首阳宫已经好些日子了,谁都以为皇上不过是一时气恼,过过气消了,仪贵妃还是象以前那样独擅专宠,哪晓得突然颁下一道圣旨,渚州都督麦元庆十六岁的侄女麦湘和新任鄣州都督简克难的妹妹简敏贞两位郡主被封为贵嫔,在万寿节前一天被送进皇宫。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现在卫金两国边关吃紧,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事,鄣州地处边关,皇上现在正是倚重简克难的时候,他妹妹进宫丝毫不令人意外。倒是麦元庆的那个侄女,挺出乎意料,原本麦家已经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永安王,皇上又给麦家这样的荣宠,到底是在拉拢麦元庆呢,还是在警告他?
      万寿节那一天,卫帝殷释身着衮服,步行前往太庙祭天,然后回返宫中接受百官朝拜,随后于宫中大摆宴席,与百官同庆。宴席一直持续到傍晚,皇上回首阳宫更衣后,来到宫中静湖旁,与一位贵妃及两位新任贵嫔再享宴乐。
      皇后陈氏不在,黄鹂儿就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后妃,她坐在殷释身边,心却象是沉在静湖的湖底,自从与殷释相识以来,从来没有被他这么冷淡地对待过,从头至尾,皇上都只是严肃地坐着,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饮酒,没有和她多说过一句话。两位年轻貌美的贵嫔娇羞端庄地分坐在席下两旁,各自都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英俊的卫帝面前。黄鹂儿看着她们,虽然年纪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却突然发现已经忘了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心里都想过些什么,盼过些什么。
      黄鹂儿被殷释宠溺惯了,她明知道不应该,但是现在微笑就是没办法挂在脸上,拿起沉沉的筷子想夹一点东西放进苦苦的嘴里,手抖了两抖,总是滑着夹不起来。一边侍奉的蓝舸看在眼里,赶忙走到仪贵妃娘娘身边帮着她把菜夹进面前小碟里,再悄悄地握了握她的手。黄鹂儿看看蓝舸,轻轻点点头。
      远处静湖对面燃放起了焰火,满天光焰倒映在湖面上,琉璃崩碎,夜色浮离。
      两位贵嫔年纪虽小但都明白,进宫这第一夜谁能博得皇上的垂爱,对于将来在宫里站稳脚跟非常重要,两个人都自负容貌,再看一看皇上身边那个瘦弱普通的仪贵妃娘娘,心里更加自信。皇上对仪贵妃的宠爱已经传成了童话,此刻看着英俊威武的皇上,十六七岁的少女又有哪个不盼着皇上能把传说中那样令人咋舌的宠爱加诸在自己身上,那一定很美很幸福,会象梦一样。
      有的人正在梦着,有的人梦已经醒了。
      黄鹂儿一直沉默不言如坐针毡,再看殷释,始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她知道他酒量大,可这样喝个不停也不是办法!仪贵妃娘娘放下手里的杯子,轻轻按在殷释的手上:“皇上,酒喝多了伤身,少喝点吧!”
      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诡异,殷释整晚转过头,整晚第一次正眼看着黄鹂儿,很温柔,但是又很疏远地抽回了手,对她笑了笑:“人逢喜事,今晚朕不醉不归。”
      他说着,随手拈起案上漆盘里一块系着红色穗子的玉佩,看了看,又放下。简贵嫔胀红了脸,低低垂下头,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快要滴出水来。麦贵嫔虽然有些失落,但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也垂了垂头,脸上通红。黄鹂儿脸上则一点血色也没有,身子坐得笔直,鬓边垂着的钗钿却一直在晃个不停。
      宴席深夜才结束,黄鹂儿拜别皇上,又在两位贵嫔的恭送下坐上四人抬的辇,慢慢往西边的昭阳宫走。简贵嫔与麦贵嫔的住处相邻,自有人把她们送回宫去,并安排下去,准备简贵嫔今天晚上侍寝。
      梳洗整妆完毕的简贵嫔坐在红烛之下,一颗心快要从喉头跳了出来,进宫之前家里专有年长的嬷嬷们告诉了她需要知道的一切,那些事情多么羞人啊,简贵嫔曾经无比惧怕地下定决心,要用最大的毅力忍受那一切。可现在看见了皇上,那么俊美的男人,将和她共宿双栖,有机会枕在他身畔,和他做世界上最亲密的事,那让她无比期盼。
      只是首阳宫那边很快有消息传过来,皇上在宴席上酒喝得太多,一回去就醉倒了。听到这个消息有人失望有人欢喜,两位贵嫔都渡过了难眠的一夜。
      同样难眠的不止她们。
      黄鹂儿散发坐在龙陂阁高处的八角亭里,静静地对着西南方向,对着莺莺的方向,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仔细聆听。她不是苌弘圣的么?她身上的碧血里不是蕴含了无上的神力?可为什么就是没办法感应到千里之外女儿的声息?是不是一定要有银钉贯体,她的神力才能被激发?如果能每天看一看莺莺的笑脸,就算被钉在玉璧上又怎样呢?
      莺莺……莺莺……
      娘亲在这里想你呢……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黄鹂儿又伤心又迷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殷释这样对待她?已经没有了莺莺没有了一切,现在难道连他也要失去?
      脚步声极轻地沿着长廊走到身后,黄鹂儿摇摇头,用袖子擦干泪水:“我不困,蓝舸,让我再坐一会儿吧!”
      身后人站定,黄鹂儿无奈的笑声里有哽咽:“好蓝舸,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别来看我失态的样子吧,我哭起来很丑的……”
      犹带着酒气的怀抱一下子就贴在了黄鹂儿的背上,两只有力的臂膀把她拦腰抱起来,死死按在自己的怀抱里:“胆子越来越大,敢背着我哭了,嗯?”
      黄鹂儿吓了一大跳,身子绷得死紧:“皇上,怎么是你!”
      殷释半醉着,把嘴唇贴吻在黄鹂儿的耳后:“怎么不能是我?别告诉我你没盼着我来!”
      黄鹂儿立刻有些气恼地挣扎起来:“没盼着!夜深了,皇上还不快回去!”
      “回哪去?”殷释咬着牙低笑,“爱妃想让朕回哪儿去?”
      黄鹂儿犟着跟他效劲:“随你回哪去,爱回哪回哪!”
      殷释把她的身体转过来,闷笑一声横抱起她,纵身飞跃着,在夜风里穿行,不一会儿竟然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宫院外,从静湖里凿引出的一脉水流过宫墙下的涵洞,在这座宫内聚成一只清澈的小潭。
      卫帝殷释坏笑着把她轻轻掷进潭水里。
      丈许方圆的圆形碧潭中,浮游着阳关叠里吹不断的箫声,曲曲蔓蔓柔肠百转,千尊易饮,旧径难寻,好不容易才重逢在今世、今夜、今时。黄鹂儿长长的乌发在水波里荡漾着,象是一张逃不脱冲不破的网,把她和殷释兜头网在一起。
      “鹂儿,鹂儿……”
      黄鹂儿高仰起头,减轻发丝被牵拉的痛感,脑中某个地方象被针刺般疼,疼得她忍不住喊出了声,各种各样颜色的光焰在眼前接连旋转闪动,象是刚才静湖边的焰火。
      一团又一团,美丽而又灼热,烧得她全身都烫,又烫又疼。
      殷释渐渐发现了黄鹂儿的不对劲,他慌忙抱起她连连摇撼:“鹂儿!鹂儿你怎么了!”
      黄鹂儿努力大睁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殷释的脸,她的神智象是被人从身体里强行抽离了出去,电光火石般地飞窜进高高的夜空,烈烈罡风横吹竖碾,几乎把她碾压成粉屑,那种痛苦无法形容。

      殷释精心的布置被黄鹂儿无心的善举打乱,此前逼迫困缚殷祈的种种局面反而死死地掣制住他自己,卫国十州的武力极不平均,最能征善战的要数赵执戟、麦元庆与简克难三人治下的青州、渚州、鄣州兵马。当此边境危急关头,卫帝不得不采用他最不屑的一种方法来稳固政权。赵执戟可以通过延已来控制,麦元庆在经历了女儿遭受的奇耻大辱之后已经不象先前那么听话,而简克难心机深沉,绝不是个舍得拿出全部身家来忠心卫国的人,让麦家和简家的女儿进宫,是殷释现在唯一能做并且不知道成效如何的选择。
      麦贵嫔与简贵嫔不象先前的戴嫔燕嫔,不是随随便便往深宫里一扔就能应付过去的,她们俩身后是可以保卫大卫国的数十万人马,这个份量,让骄傲自负如斯的殷释也不得不咬紧牙关,逼迫自己离黄鹂儿远一点。
      可今天是他的生日,无论如何,今夜要与她一起渡过。
      殷释抱着怀里黄鹂儿颤抖的身体,急切地唤她:“鹂儿,你怎么了鹂儿!”
      黄鹂儿一下比一下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她在殷释连番呼唤下总算醒过神来,长出一口,十指掐紧他双臂的肌肤,抖索着嘴唇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清晰的话。
      “我,我看见了……莺莺……莺莺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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