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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   第七十三章

      随着灯光的亮起,漆黑一片的寝殿外头也亮起了数盏灯,陈萱是从寝殿侧门进来的,原本紧闭的正门也被人全部推开,殿前十几名宫女被内廷侍卫揪臂按颈,摁在地下跪成一排,个个都在瑟瑟发抖,却没人敢哭出声来。
      “朕刚才问过了,她没有一个说得出皇后的去向,如此疏忽怠慢的奴才,留她们有何用,皇后你说呢?”殷释微笑,旁边首阳宫里的小太监沏了一杯茶,殷释拿起盖碗,漫不经心地撇一撇茶沫,吹吹气。
      陈萱傻傻地看着那十几名跟她一起从金国来的宫女,也跟着一起筛糠般颤抖起来:“皇,皇上……”
      “什么?”
      “与她们无关……我……我是偷偷溜出去的,并没有……并没有惊动她们……”
      “惊动?”殷释冷笑,“做奴才的还要等着被主子惊动?既是这样,这班奴才更是留不得!来呀……”
      “皇上!”陈萱赶紧打断殷释,用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着殷释挤出一个笑容,“皇上说的极是,平常是臣妾疏于管教,才会让这些奴才如此疏忽怠慢,以后臣妾一定……”
      “皇后宅心仁厚,母仪天下,可有时候仁慈也要有个限度,象是对待这些刁奴,如果一味容忍退让,只能是让她们更加胆大妄为,这样其实是害了她们,皇后说对吗?”殷释说着,抿了一口茶,俊朗的剑眉微微一皱,将茶盏重重放回桌上,声音猛沉,“如今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沏黄檗茶?”
      奉茶的小太监立刻跪下叩首:“禀皇上,只因出宫时皇上说了去去就来,故而未带生普洱,只带了黄檗茶,没想到……奴才该死,皇上恕罪!”
      殷释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个奴才好一张利嘴,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小太监哪里敢说,只是连连叩首,殷释摆手,旁边上来两名侍卫拖走了他,不一会儿功夫,景阳宫外响起杖击的声音,和小太监的惨叫声。
      陈萱听着一声凄惨过一声的惨叫,想起燕嫔那四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宫女,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下:“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故而……故而在外头逗留过久,累皇上久候,皇上请恕臣妾不恭之罪!”
      殷释起身扶起陈萱:“皇后说的哪里话,平素朕忙于朝政,对皇上疏于关爱,是朕的不是。皇后孤居深宫,确实也太寂寞了些,朕都明白。说什么恕罪、不恭,实在是,太,见,外,了!”
      殷释的语速越来越慢,语气却越来越深刻,听在陈萱的耳朵里,就象是用一枝饱蘸浓墨的大笔,在一张雪白笺纸上挥毫疾书,非要留下无法抺去的痕迹,非要让人看得清楚明白,非要你狠狠记住,绝不准忘。
      陈萱看不明白殷释的笑脸,只好也咧着嘴傻笑。殷释心里亮如明镜,淡定地扶着陈萱坐在桌边,笑道:“治国有治国的道理,御下有御下的规矩,既然皇后仁慈,那么朕今天就代你来管一管这些奴才。朕听说皇后的胞兄、金国太子陈瑞治军严格、刑罚果断,朕从他那儿学了几招,皇后想不想瞧瞧?”
      陈萱立刻点头,意识到殷释的意思后,又赶紧摇头:“皇兄他……他为人一向和善,并不会苛责下人,他哪里有什么刑罚!”
      “是吗?”殷释与陈萱隔桌而坐,另一杯新沏的茶放在了他手一伸就能够到的地方,殷释于茶饮方面要求极高,什么时辰喝什么样的茶叶,规矩一点不许乱,每天睡前一杯生普洱,是多少年雷打不动的习惯,“朕怎么听说金国太子有一种刑罚叫做‘六幺’,皇后既然没听说过,不知你这些手下底下的人可曾听说过。”
      ‘六幺’这两个字一从殷释嘴里说出来,跪在殿前的宫女们当中立刻有人低泣出声,殷释星眸一闪,这名哀哀啜泣的宫女就被揪出行列,陈萱认得,她以前是皇兄陈瑞宫里的宫女,因为很擅长制作金国的特色面点,临嫁来卫国的时候,皇兄特地把这名宫女送给妹妹,好让妹妹能吃到正宗的故国食物。
      “看来她听说过。”殷释放下茶盏,右手松握成拳,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搔了搔,“我看,就用她来演示一下,好让皇后娘娘知道‘六幺’是怎么回事。”
      “娘娘!娘娘饶命啊!”宫女顾不得宫规森严,立刻大喊起来,泣泪横流,陈萱慌张地对殷释说道:“皇上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
      殷释低沉的笑声里,油灯的光焰微微晃动,他脸上的影子倏忽变幻,看起来更加俊美,也更加森冷:“有些事情,不是想知道就能知道的,还有些事情,不是不想知道,就可以不知道。皇后,这个就叫做规矩。”
      陈萱睁大一双失色的眼睛,嘴里又干又苦,心跳得象擂鼓:“皇,皇上……”
      “规矩既然已经订了,就不允许违反,有时候就是朕,也有很多不得不遵从的规矩,虽然朕很想推翻这些规矩,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明白吗,皇后?”
      “明明明……明白……”
      “这就好!”殷释笑着把手轻轻一挥,立刻有两名侍卫死死摁住那名宫女,另有一名侍卫过去,强行拉住她的右臂,以一种几乎要折断的角度向上拉直,只见宝剑寒光一闪,这条右臂齐根而断,鲜血如柱喷出,宫女嘶号一声昏倒在地,疼得连连抽搐。
      空气中除了花香,此刻多了血腥味,和被吓失禁的臭味。陈萱几乎吓得昏死过去,两只手死死揪住桌沿才没有翻倒在地。
      “皇上……”这声呼唤恍若梦呓,殷释看也不看自己的皇后,端坐饮茶。第二名宫女被抓出来,这回拉直的是条左臂。陈萱扑通一声跪倒,拉住殷释的襟摆哭泣哀求:“皇上饶了她吧,她什么也不知道,皇上开恩!”
      殷释大笑:“她不知道?那有谁知道?有哪个奴才能告诉朕,今天晚上皇后娘娘夜游了何处?”他低下头来,轻佻地用手指抺了抺陈萱脸上的泪水,“夜会了何人?”
      陈萱全身一震:“我……没,没有……”
      齐根斩落的左臂被摆放到刚才那条右臂旁边,这名宫女没有昏倒的幸运,疼得满地打滚,惨叫声惊醒夜鸦,跟着在皇宫上方乱飞乱叫。
      第三名宫女被拉直的,换成了右腿。陈萱有点明白过来这个六幺的意思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地抱住殷释的腿连声哀求:“不要啊皇上,求求您大发慈悲,她们跟着我来到钜川,抛父弃母离乡千里已经很可怜了,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饶过她们吧,有什么责罚臣妾一身担当,求皇上怜悯!”
      殷释腿上的肌肉绷得死紧,牙关咬着,眼角跳动:“怜悯?这个词从皇后的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至极!朕的仪贵妃被掳之时必定也曾经哀哀告求,那个时候有没有人觉得她可怜?有没有人怜悯过她?有没有人大发慈悲地放过她?有没有!”
      跟随皇后陈萱从金国远嫁而来的宫女共十二人,一夜间二死四残,其余六人当场吓疯了一个,余下五人被驱离景阳宫,不知去向。死残的那六个人,各自留下了身体的一部分,在景阳宫陈萱的寝殿门口,拼成了一个人形的模样。头颅、双臂、双腿,被按照原来的位置摆放在一具囫囵的身体周围,狰狞不堪、血腥可怖。

      皇后不知因何故惹得皇上冲冠大怒,这个消息很快传出宫外,传到了京城以西四五十里的僻静的葛兰山庄。
      前摄政王、江夏王殷顼自从具折辞去了一切职务便离开了京城钜川。江夏王妃早年去世,殷顼未再续弦,膝下也一无所出,只带着数名美妾隐居在风景秀美的葛兰山庄里,整天饮酒宴乐、吟诗作赋,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殷顼正左拥右抱地听着一名美姬吹箫曲,看完手里的信,他点起火折将信点燃,看着慢慢烧成灰烬的素笺,摇头笑道:“这兄弟三个,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美姬吹的曲子是一折《燕山旆》,殷顼坐回酒桌边,随着笛声摇头晃脑地吟起曲词,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
      酒入柔肠,殷顼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后仰天长叹,推开怀中媚笑不止的美姬让她们退下,对守在一边的庄仆说道:“带他去书房吧,拖了两天,总该见他一面了。”
      庄仆领命拱手离开,殷顼唤住正欲离开的那名美姬:“你别急着走,把曲子吹完。”
      美姬笑着点头,回来就偎坐在殷顼脚边继续幽幽地吹,殷顼闭起眼睛聆听,心中默念剩下的四句曲词,觉得人来从来没有过这么苦涩。
      长夜不能眠,伏枕独展转,忧来如循环,匪席不可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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