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8、第 128 章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以殷释的武功,这种情况下救回黄鹂儿和殷恕根本不成问题,可是头顶上的崖边,赵执戟突然探首而出。他低头看着底下命悬一线的三个人,嘴唇紧紧抿着,手里龙舌尺微微一动,顿时有道幽蓝光焰擦着殷释的手划过,他握住赤玉刀刀柄的手背上顿时被燎出血泡。
      吃痛之下殷释身形微晃,底下的黄鹂儿衣裙飞舞,怀里的殷恕下滑得更加厉害。黄鹂儿死死咬住嘴唇收紧双臂,从齿缝中逸出吃劲的呼声。
      殷释抬头看着赵执戟,手更紧地握住刀柄。赵执戟又是一尺虚挥而出,幽蓝光焰长蛇一样探向殷释身下的黄鹂儿。殷释低吼一声挥动左臂,黄鹂儿被甩开了一些,堪堪避过这道光焰,不过他的左肩正好迎上光焰,嗞啦一声,焰锋从铠甲上擦过去,焦黑了一大块。
      “神咒银钉在什么地方?”赵执戟森冷地说道,殷释冷笑:“执戈为你而死,你这么快就把她抛在一边了,赵执戟,你比朕想象中还要心硬。”
      “执戈是被你们殷家人害死的!”赵执戟大吼,“先帝知道我们赵家的底细,用我的性命要胁执戈,把她困在了羡陵里!而你为了牵制我迟迟不肯给她解咒,她是你们害死的!”
      “笑话,连执戈自己也说了,你们这是报应!弑父杀母,屠戮亲族,身为碧族后裔却觊觎碧血神器谋害圣女,这是你们该受的报应!”
      “报应?哈哈哈,苌弘圣女对她的碧族子民又做了些什么?恭谦忠诚,又能换来什么?”赵执戟仰天长笑,用手一指黄鹂儿,“她的母亲,被先帝再次钉上玉璧的时候是谁冒死解救的她你知道吗?是我父亲!但又有什么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圣女有没有听到他的哀求?一个只会让子民们牺牲奉献的圣女有什么用!与其让神器与碧族的财富在她手里暴殄天物,不如为我所用,我会用它们来保护所有值得保护的人!”
      “值得你保护的或许只有自己!”殷释右手剧痛入骨,他咬咬牙,笑道,“况且此时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奢谈什么神器财富?”
      崖顶上的厮杀声越来越大,不知哪一处的殿阁失了火,火光映照在赵执戟向崖下望着的脸上,看起来扭曲可怖,数枝不知哪里射出来的箭矢飞过他身边坠入崖底。赵执戟脸颊上的肌肉不自然地跳动着,对殷释笑道:“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似乎是皇上你吧!交出神咒银钉,念在昔日的君臣之义,我不取你们的性命!”
      殷释低笑了一阵,盯紧赵执戟,沉声说道:“你现在放下龙舌尺伏地求饶,或许朕可以饶你不死。”
      “事到如今还要逞强!”赵执戟大手握着龙舌尺连连翻挑,抖出一圈一圈的光焰,绳索一样向着殷释的头颈套过去,在离身体只有两三尺的地方停住,随时就要紧紧收束起来,热力四溢,刺痛皮肤。
      殷释不避不惧,嘴里飞快念动了些什么,有淡淡隐隐的绿色光芒立刻从他腰间透出,凝成一根碧绿细线笔直甩在了龙舌尺的光焰上。赵执戟只觉得手中的龙舌尺一震,差一点就要脱手而出,幽蓝光焰奇诡地抖动了一下,象只蛇一样回头朝他扑去,去势非常快,赵执戟急身后撤,可还是被光焰猛啄在了腰腹间,青州都督长大的身体被猛地向后掀高,翻飞着落下。
      殷释握紧黄鹂儿的手腕向上猛甩,把她高高甩起来,越过崖顶。卫帝右足在崖壁上用力一点,拔出赤玉刀的同时向上掠起,展臂接住黄鹂儿和殷恕,稳稳地落在了崖头。
      赵执戟重重地摔落在厮杀着的战阵中,很快被他的手下救起,龙舌尺蓝光闪过,他身边惨叫声连连,众多军士哭号着摔出去的时候,身上的蓝焰还没有熄灭。大军全在山下厮杀,陡峭山顶上的双方军士人数不多,有了赵执戟的加入,青州的军士威风大振,而殷释的手下则立刻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稳住身形的赵执戟凝视殷释,看着他从腰间取出了半块盈盈碧绿的传国碧玺,放出圣洁的光华围绕着他与黄鹂儿。赵执戟一见碧玺,有些神情不明地看了看黄鹂儿,呵呵低笑:“皇上说我心硬,如今还不是要将仪贵妃钉上玉璧!终究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抵挡碧血神力的诱惑!”
      远远望向山脚的方向,震天的杀声里火光冲天,战场一直从京城绵延到这里,眼看着殷释已经错失了力定狂澜的最好时机,他不再耽搁,嘴里的经咒念动更快,碧玺的光芒瞬间收缩了一些,再猛地涨大,黄鹂儿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象是被人猛拍了一掌,身体情不自禁向上拱起,一股源源不绝的力量从胸口处向外逸出。
      这次的感觉和身处羡陵,被沙老公用碧玺引出神力发动雪崩的那一次不太相同,并没有觉得很疼。黄鹂儿偎在殷释身侧,咬牙忍住这种被攫取被掏挖时空虚得可怕的感觉,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肉,包括灵魂,都在碧玺的力量下逐渐消失,变成了殷释需要的力量。
      碧血神力和碧玺的光华绞缠在一起,旋转着,在黄鹂儿与殷释周围扩大,更多的风从望天阙崖底吹上来,汹涌地,形成了风的波浪。
      殷释踏前一步托高碧玺,月光正好照在这块苌弘鲜血所化的碧玉之上,折出万道光芒,将龙舌尺的幽蓝色光芒压制了下去,悬云山顶被碧光笼罩。
      碧光中突然隐现一道红线,赵执戟跟随殷释北征金国时见过沙老公发动雪崩前砾郡城头的景象,知道这就是神力爆发的前兆,他大叫一声不好飞速撤退,挥舞着龙舌尺驱开挡在他身前的人,惨叫声里,赵执戟拔地而起,飞跃过众人的头顶。
      一枝鬼魅般的箭矢破空而来,钻过龙舌尺光焰间的缝隙,无力却又是深深地穿透铠甲,精准射中了赵执戟前心,他象只突然遭遇了横风的风筝一样,在空中猛地闪了一闪,龙舌尺的光焰眨眼间顿收,和青州都督一起掉落。
      这一箭势大力沉认位极准,赵执戟盖世英雄,死的时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通向望天阙的山间甬道上,永安王殷祈强弓在手,目眦尽裂地看着殷释,咬牙吼道:“为什么害死木兰!”
      “木兰?”黄鹂儿明白过来木兰是谁,吃惊地看向殷释,“皇后娘娘怎么了!”
      殷祈连经离丧,心中痛如刀绞,将强弓拉得更开,手一松弦,连珠般三箭齐齐发出,朝着殷释射出去。殷释反手一探,从黄鹂儿怀中揪过殷恕拦在箭的行进方向间,眼看着箭尖就要贯穿襁褓,黄鹂儿大喊一声:“恕儿!”
      殷祈眼前顿时全黑一片,嘶吼着跃向前去,而殷释则好整以暇地稍微拧了拧身,恰好避过了箭势,仅仅让箭尖擦断了襁褓系带。
      “这,这是”殷祈看着襁褓打开后露出的这个婴孩,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刚才听到的。殷释一只手抓着婴孩背心的衣服,把四肢蹬动的孩子平举在身前:“这是皇后陈氏所出、朕的皇长子殷恕!”
      “这,这这”殷祈手里的长弓一下子掉落在地,他向着孩子的方向走了一步,被碧玺的光芒阻挡住。
      “朕的皇子值三根神咒银钉,朕怎么舍得让他轻易就死呢?”殷释低笑,殷祈咬牙不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哭号的孩子,眼前是一片燃烧的大火,和火光中一张对着他微笑的清秀脸庞。铁血男儿柔肠寸断,双眼中泛起一片水意。
      “放开这个孩子。”殷祈咬牙说道。
      殷释冷笑:“交出你手中的神咒银钉。”
      殷祈怒目看着他,两人对视良久,彼此在对方身上都再也找不到一丝骨肉亲情。殷祈心中长叹,从背后革囊中取出神咒银钉,扬手掷向了殷释的方向。
      从殷祈身后纵出两个青色的身影,一前一后劈手伸向这两根神咒银钉,殷释跟他们一起飞身而起,殷祈则是朝着殷释怀里的孩子而去,三兄弟在这悬云离宫的绝顶之上再度重逢,却已经成了仇敌。
      两枚神咒银钉,殷释抢到一根,另外一根,则落进了与殷律一同出现的江夏王殷顼手中。殷祈则是抱着陈皇后生下的皇子殷恕远远退到一边,低头看着孩子,再听不见身外纷扰。
      碧玺光芒中的红色光线变粗大了许多,黄鹂儿也渐渐被痛苦的感觉所包围,无力再站立着,身体向下瘫软,跪倒在地下,全身颤抖着,再多被攫取一分便要枯干粉碎。
      殷顼落地后,握紧手中的神咒银钉,对着殷释爽快地一笑:“神力已经被策动,再没有神咒银钉镇伏,你的仪贵妃娘娘就要血竭而死了。”
      黄鹂儿听见殷顼的话,抬起头看了殷释一眼,正好与他的视线相遇。
      殷释对着她淡淡一笑:“你说过相信我的,鹂儿。”
      黄鹂儿压抑住胸中沸腾的痛楚,对着他点点头,露出微笑:“我信你”
      殷释笑意加深,转身跃到黄鹂儿身边抱起她向着高大玉璧奔去。衣袂破空声与风声胡乱填塞在耳中,黄鹂儿听见殷释的声音:“我宁可你受血肉撕裂之痛,也要你活着,活在我身边!”
      黄鹂儿揽紧他,梦呓般低语:“我永远在你身边”
      殷释的动作一气呵成,在殷律震耳的痛呼声中,他修长的身体被风托举着翻飞,黄鹂儿紧闭双眼,张开双臂,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中,十一枚神咒银钉刺穿关节,再度把她钉上了高大洁白的玉璧。
      可是体内烈火焚烧般的燥热却一下子平复了下来,神智也随之清明了许多,她悬于玉璧之上睁开眼睛,看见了疾扑到眼前的殷律脸上痛楚的神情:“鹂儿!鹂儿!”
      殷律挥动长剑用尽全力攻向殷释,可是神咒银钉贯体之后,碧血神力比刚才驯服了许多,卫帝殷释高举碧玺,绿光中的红色光线彻底收敛,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大力量从黄鹂儿身体上喷发出来,以她为中心向着四周推涌出去,将殷律远远地摔扔出去很远,山顶所有的军士们都无法在这种力量下站力,倾倒一片。
      神力还不停歇,顺着山势向下继续游走,山洪一般从天而降,一路挟裹进更多的力量,等行走至山脚下时,声势已经洪大得可以覆盖世间所有一切。
      引兵厮杀着的鄣州都督简克难先是一喜,继而惊恐万状,看着这分明是由皇上引发的神力不分敌我,在战场上摧折碾压,无数双巨大手掌一般搓揉着血肉躯体,将他的部下与反军一起彻底毁灭。
      毕竟只有十一枚神咒银钉,黄鹂儿在短暂清醒之后又开始被烈火焚烧,她的视线也有些扭曲,唯一没有被贯穿的右掌紧紧握成拳,牙关紧咬,不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殷律一站稳脚跟就又向玉璧扑过去,与挡住他的殷释厮打在一起,江夏王殷顼从他们两身边急掠而过,抬起手臂,但是没有将黄鹂儿从玉璧上解救下来,而是将手中的最后一枚银钉刺穿进黄鹂儿的手掌。
      殷顼的举动让殷氏三兄弟同时惊住,殷律尤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明白皇叔为什么在这种危急关头倒戈相助殷释。
      殷释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江夏王殷顼精心谋划,就是等待的这一刻。
      陈氏送给殷祈的那第二枝拒天箭,从殷顼的袖管中慢慢滑出,他大张虎目看向玉璧上的苌弘圣女,瞄准了黄鹂儿的眼睛,狠狠向那双碧绿色的瞳眸中刺去。
      拒天箭箭囊之上的绣画中,那双被刺破的碧瞳和圣女脸上痛苦的表情。
      一旦得手,圣女的神力便消失殆尽,他与殷律的胜机、彻底消除殷释手中神力的机会,就在此一举。
      殷释肝胆俱裂,身形如同闪电般射向玉璧而去,大张开双臂挡在了黄鹂儿身前,殷律也与他一同掠起,伸手去阻挡皇叔。
      殷顼手里的拒天箭,深深地、精准地扎进了殷释的心口。
      天地俱寂,被十二枚银钉牢牢钉住的黄鹂儿清晰地听见了拒天箭从殷释皮肤、血肉、骨头之间穿过时发出的声音,鲜红的血从伤口出喷溅而出洒在了黄鹂儿身上,与她伤口里流出的碧血缠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美。
      风云横度,急光影转,从辽远天际间响起了一阵隐隐的雷声。轰隆隆,轰隆隆,由远及近。
      黄鹂儿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殷释的身体停顿在眼前,深入他体内的拒天神箭贪婪地吸收着久违的凡人鲜血,箭体渗出光芒,殷释对被神器重创过一次的身体,再度几乎被拒天箭撕裂。
      如此变故让殷律与殷顼都为之一惊,殷顼最先反应过来,手握住殷释心口外的拒天箭尾,用力便要拔出。殷释身体里的力量急速消逝,他抬起双手紧握箭身,用尽最后的力气与殷顼抗衡着,长箭在两人的角力撕扯中,在殷释的伤口里不停翻搅,带出了更多的鲜血。
      一声惊雷,打响在这个血肉模糊的世界里。
      所有人,除了玉璧上无法动弹的苌弘圣女,都被惊雷所震,摔落在地。
      黄鹂儿的长发被发猛烈吹起,黑色烈焰一样,在白色玉璧与碧绿色鲜血之间燃烧,组成了无法想象的绮丽景象。云为车风为马,栽来无数雷声呐喊,呼号着,想要唤醒沉蔽不堪的世人。
      黄鹂儿全身颤抖着,悲膺难揉,定定地看着玉璧下鲜血淋漓的殷释,摇着头,无声哭泣。
      殷释仰躺在地下,似笑非笑、欲语难言地看了黄鹂儿一眼,再也无力挣扎,两只手慢慢地垂下。殷顼抓住这个机会用力一拔,拒天箭和一道血箭同时喷出殷释体外。江夏王拔箭在手,再度向着黄鹂儿的眼睛刺来。
      箭尖在距离碧瞳仅仅一分距离的地方遇到了强大的阻滞,再也没办法向下刺去,黄鹂儿把视线从殷释身上收回来,盯在了江夏王殷顼的脸上。离得近了,殷顼惊异地发现,黄鹂儿的碧瞳中仿佛点了一盏灯,变得明亮了许多,看起来几乎有一些透明。
      这种魔魇般的碧绿色眼睛里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漩涡,拒天箭箭身上的光芒深陷进这股漩涡中,抖动呻吟着,再也不肯被握在殷顼的手里。
      箭身象火一样烫,殷顼大叫一声,被它脱羁而去。
      雷声越来越密,黄鹂儿的神情却越来越镇定,她的灵魂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仿佛有另外一个人躲在了她的双眼之后,透过她冷冽地看着殷顼。
      十二枚神咒银钉刺出的伤口,渐渐不再有碧血流出,银钉钉头上绽放的莲花花瓣缓缓闭合,依次发出黯钝的铮响。刺穿血肉贯入玉璧的银钉慢慢地、慢慢地向外滑出,被无形的力量推了出去,坠落在地。没有银钉镇伏的神力放肆地在黄鹂儿体内奔涌,急迫地想寻找出一个发泄的渠道。
      她再也无法按捺,从胸膛里爆发出一声痛楚的呼喊,全身变成一具发光的玉像,灼射出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线。先前已经奔涌在山脚的神力更加磅礴,无形的巨浪被掀起,扑打着、拍击着、杀戮着。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力量下存活,碧血愤怒地燃烧,在悲伤的催化下,欲焚尽天地。

      神力过后的战场一片狼籍,放眼处处残手断臂、焦糊肢体。远远的悬云山顶,卫帝殷释听见了哭泣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黄鹂儿。
      靠坐在她的怀里,殷释努力抬起右手:“鹂儿”
      黄鹂儿慌张握住他的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脸颊边:“释,我在这里,释”
      “鹂儿”殷释的眼睛变得有些黯淡,他牢牢地看着黄鹂儿,笑语声越来越低,“我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原本,不该这么喜欢你的”
      黄鹂儿泣不成声,吻着他的手心,让他的手轻拭自己的泪水:“释,释,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他的手指停在黄鹂儿的唇边,殷释唇角微弯,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最后对黄鹂儿说了一句:“不用了,不用了就这样挺好,这样喜欢你,很好”

      捧着殷释已经闭起双眼的脸,黄鹂儿也停止了哭泣。她久久地看着他,泪水很快就被望天阙上的风吹干。血还在从殷释的嘴角里流出来,他的鲜血,和她滴进去的碧血。
      从山上涌上来,围在望天阙之外,黄鹂儿用袖子擦了擦殷释沉睡般的脸,扭过头去,看了殷律一眼。
      恍若是隔世般的初见时,黄鹂儿怎么想得到有这样的相遇,更想不到就是这样的结局。人生悲喜哀乐,象是晷上早已经刻好的经纬,阳育阴杀,彼此交替。东风最会暗换年华,一切都在难以预料地发生着,他,殷释。
      第一次见到他就在这里,最后一次离开他也是在这里。只是黄泉路上舛难多阻,他应该走得不远,快一些,也许还能追得上。
      殷释,殷释
      风刃凄厉,割得你疼不疼?黄鹂儿紧紧搂着怀里这名傲岸的男子,耳边听着如战鼓般的雷声,轻声地低唤着他的名字:“殷释,释”

      悬云山顶惊雷响彻,黄鹂儿瘦削的身体却爆发出令人不敢置信的力量,她慢慢地从地下站起,怀里半抱着殷释的身体,在风中晃了晃。永昌王殷律向她走近一步,黄鹂儿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殷律痛吼一声向黄鹂儿扑过去,只来得及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衣帛撕裂的声音震耳欲聋,他趴在崖边,呼喊着黄鹂儿的名字,看着那两具紧抱在一起,离他越来越远的身体。
      碧绿色的血在狂风吹卷下化成了细碎的血滴,雨一样从崖底的方向猛刮上来,扑打在了他的身上。雾霭沸腾卷拂,厚重得象是一汪白色的海洋,拍打着愤怒的浪花,黄鹂儿的身影迅速向下沉没着,离殷律的手越来越远。她埋首于殷释的怀中,在彻底消失之前,再也没有回过头看殷律一眼。
      “鹂儿!鹂儿!”
      殷律的呼喊声已经远去,这个把她从豳州归宛城带出来的青衫公子留在望天阙崖头,而黄鹂儿有殷释陪伴着,向着深不见底的崖底坠落。

      西南淄州十万大山深处的碧莲峰里,碧族人都沉浸在大祭司去世的哀痛中。大祭司临终授命,将自己的职司传给了箭水季鹰,并嘱咐将他的尸体埋回鹤巢峰畔他的父母身边。
      箭水季鹰带着一众碧族祭司料理完大祭司的葬礼,哀痛地回到碧莲峰,正行走在横跨的长桥上,很快就要回到玉城中。
      就在此时,偌大的深潭水面突然一震,所有人都在这震动里站立不稳,长桥上的箭水季鹰和几位碧族祭司们失措地彼此对视着,又看向突然平静下来的水面。
      深潭之上,一轮明月正行至六座瓣峰的正中央,清冷月光仿佛有了形质,飘飘扬扬地,被水面蒸气托浮着洒落下来。天地寂静无比,流光照灼。
      箭水季鹰惊怖地发现六座瓣峰上的瀑布此刻都停止了流动,水流汇聚在峰顶,象被六只无形手掌托着,慢慢在空中弥散开来,却没有一滴能穿透这无形的阻碍,白色的水流越聚越多,在深潭蕊峰顶上,形成一顶透明的水帐,隔着水帐再看天顶的明月,皎洁盈然的光芒也被折射成七彩颜色。
      所有人都大睁两眼看着天上发生的奇景,箭水季鹰最先反应过来,他的心沉到最底处,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让他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他大呼一声“圣女,不好!”便纵身越过众祭司的头顶奔向玉城。
      玉城之阿,白玉高台巍然耸立,绿舟抱着小公主莺莺站在玉台顶端看向六座群拥而立的瓣峰,天顶水幕越来越厚,折射的月光也越来越皎然夺目,轻风过处水面轻漾,明月随水流拉长变短,倏忽难辨。
      水幕天帐是历任圣女神力承继时才会发生的奇景,水帐撤去的时候,被神明呵护的圣女便已走到生命尽头,另一位碧瞳碧血的女子将取代自己的母亲,重新被奉在这个高高的玉城里,成为碧族族众顶礼膜拜的圣女。
      箭水季鹰一口气奔上高台,气喘吁吁身形不稳,刀火十七抱着莺莺原本是在高台上玩耍,可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奇景,他呆呆地站着无法移动,箭水季鹰眼看着天幕水帐里一道碧绿色的光芒倾泄而下,笔直笼住了小十七和莺莺的身体。
      光芒越燃越亮,箭水季鹰明白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伏倒在地放声大哭,跟上来的祭司们知道水帐天幕代表着什么,也都向着他们心目中最圣洁的圣女跪拜下去。众人的哭声中,水帐发出低沉黯然的鸣响,六座瓣峰上被神力阻挡积蓄已久的大量水流同时撕破神力阻挡,重新开始下堕,落进深深的碧潭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水流倾泄声。
      高台顶端的碧光渐渐散去,又一代的传承结束,懵懂无知的祚音郡主并不知道这流焰一样华美的景致是她的母亲用生命换来的,还大张着圆溜溜的眼睛兴致高昂地观看着,拍打抱着她的刀火十七,催促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卫咸安三年冬月,永昌王殷律兴兵作乱,卫帝殷释战死悬云山,永昌王殷律堕于望天阙。
      咸安四年正月,卫帝殷释之灵奉安于京郊皇陵,谥“启天弘道高明肇运体元立极敷文奋武端仁宽敏庄成显皇帝”,史称卫显帝。二月,皇弟永安王殷祈拥皇子殷恕为帝,改国号为安平,因皇帝年幼,永安王殷祈摄政,直至殷恕十四岁,始还政于君。
      殷恕亲政后,从南淄州迎回了离宫多年的皇姐祚音公主。
      又过数年,卫帝殷恕斫杀摄政王殷祈于京郊灵石离宫。
      殷祈死的那天夜里,曾经焚于战乱之中的景阳宫在修缮之后再度走水,大火烧红夜空,纷乱之中,祚音公主离奇失踪,有宫人说公主不幸在大火中罹难,但也有宫人说,公主并没有死,火场中一名独臂男子从天而降,救走了公主。
      当然,这些都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