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五、斗室中 ...


  •   好在吴是非并未色令智昏到完全忘记此刻的境况,趁着袁恕似未察觉的样子,忙过去再次确认产口情况,却仍只开了七指。算算自破水至今已捱了近两个时辰,产程推进如此缓慢,委实愁煞了吴是非。愁得她都没有意识到,也就这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她的助产知识居然无师自通了。
      不过为了不打击袁恕的情绪,吴是非还是保持乐观态度,反话正说,鼓励他说快了快了,都七指了,离全开不远。
      不远是多远?
      ——袁恕疼得久了,自觉神志已有些麻木混沌,浑浑噩噩地什么也想不了,更懒得去想。
      待缓得一缓,他提出想解手。吴是非便搀他起来挪到屋角去用红漆桶。别看袁恕养得不善身形瘦削,到底是男子体格,骨重,加之腹中还揣着一个小的,凭吴是非少女的小身板,几乎是在用全身力气扛着他走,委实累得气喘吁吁。好容易坐上去,也只淅淅沥沥排出些混了血污的羊水,其他什么也解不出来。
      吴是非明白,胎儿入盆后压迫肠道和膀胱,因此孕妇总是频频想解手,但又解不出来。而阴身儿实为男体,雄器被顶着,愈加有淋漓不尽的苦楚。可尽管知道,吴是非除了看着,也是无计可施。
      起来后,袁恕便说不躺了,硬撑着想走走,有助于孩子快些下来。于是吴是非半抱半扛,陪着他在屋子里吃力地拖步走了几个来回。最后袁恕自己吃不消了,疼得两腿打颤,实在站不稳,抱着肚子歪倒席上。吴是非本来重心不稳,一个没托住,反被袁恕带倒。幸好她反应够快,右手下意识撑了把,没有压在袁恕身上。却听嘎达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把腕子给扭了。她还不肯实说,只告诉袁恕是别了一下,甩甩就好。可一只手使不上劲,到底没办法再顺利把袁恕抱起来,两人一再起身又跌回去。
      听袁恕哼的声音不对,恐怕跌得不巧,吴是非忙又去按腹、检视下身,意外发现一番折腾下产口竟更开了。顾不得把袁恕搬回褥上,吴是非一只手够着衾被和自制的靠背拖过来,就势给袁恕接生。
      也是痛得时间太长,想着终于到头了,很快将能解脱,袁恕憋足气力顺着痛意往下推。吴是非眼见着那又大又沉硬得好似石头的肚子囫囵往下走了一圈,抬头看袁恕脸涨得通红,赶紧手托住他腹部下端,好声劝他:“公子别着急,勿用蛮力!孩子我摸着了,胎位正的,他自己也会挤,你得配合他。缓缓缓缓,吸气——”
      产程进入最后冲刺,疼痛变得密集,袁恕便是想缓也缓不过来,只求尽快将孩子娩出,结束这一切,下唇都咬破了。红的血,黑的痣,发白的唇色,凄凄惨惨地映在吴是非眼里。
      她抓条干净的汗巾卷一卷,放到袁恕嘴里让衔着,眼泪止不住地掉:“公子别苦自己,莫将牙咬碎了!疼便喊,这还丢人的么?再忍忍,不怕的,我在呢!”
      袁恕神情破碎地望着顶上,咬着汗巾,不吭声,尽是呼哧呼哧地喘,手却猛地抓住吴是非。
      那正是她扭伤的腕子,被激痛下的袁恕大力攥住,疼得吴是非几乎喊起来。她下意识捂住嘴,就想一道疼着也好,仿佛靠得更近了,人在一起,心在一起。
      奈何开始还算顺利的分娩,其后折磨了一个多时辰,却是几无进展。
      天已向暮,吴是非点了灯,一豆萤火,时明时暗,无以照亮,无以暖身。
      吴是非恐怕阴身儿盆骨窄,胎儿被卡住,但回到袁恕身下检看却分明隐约已可见胎头。只是每每袁恕奋力向下推挤,却总欠了半分气力般,将将要出不出,他劲一松,孩子居然还往里匿回产道去了。
      再看袁恕,浑身汗水浇透,发辫半散,发丝凌乱地黏在面颊颈侧,便连哼一声的气力都没了,呼吸轻轻的,眸光涣散。
      吴是非扑过去扯下他嘴里的汗巾,伤手无力地揩一揩他汗湿的额头、眉眼,殷殷唤他:“公子醒醒,别睡过去!就快了,我看见宝宝的头了。现在只能靠公子自己了,你一旦放弃,宝宝也活不成了,你忍心吗?你带着他只身逃到这鬼地方,是要他来跟你一道死的吗?公子,恕儿,醒醒,别认怂啊——”
      感觉胳膊被无力地握了握,吴是非偏头看着搭在自己臂上的手,回过神来时,就见袁恕半合着眼,正虚弱地冲自己笑。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唔哼……你远远不止十六了。没大没小!”
      吴是非在肩头蹭去泪水,唯一好用的左手捉起了袁恕的手,抱在怀里捂热。
      袁恕恹恹靠趟着,拉过她手来置于自己腹部顶端,叹息一样低低喘一声,轻道:“不成了,你给我推腹吧!”
      吴是非手一抖,坚决摇头:“太疼了,公子受不住的!”
      袁恕也摇摇头:“没关系!得尽快让孩子出来,不然真会憋死的。”
      “可、可,我,不——”
      话没说完,袁恕痛呼一声,折起身来,吴是非感觉手背上陡然一股力压下,竟是袁恕按着她手自己往下推去。
      可正如吴是非所言,实在太疼了,袁恕吃不住,整个人被激得弹起又落下,尖厉地喊了出来:“啊——”
      吴是非嚎啕大哭,一会儿哀哀地求公子别睡,一会儿又挂着一脸眼泪鼻涕训斥他莽撞胡闹。
      “不能这么干知道吗?咱俩谁都不会,乱推腹,伤着宝宝怎么办?袁恕你笨蛋,二百五你,气死我了!”
      袁恕一边听她哭着骂人,一边感觉她在努力想把自己抱起来。可她如今就一只手堪用,脑袋都顶上了,也只让袁恕瘫软地维持住一个坐姿。
      “你、呼——你做什么?”
      吴是非不答反问:“信我吗?”
      袁恕心说:“这里还有别人么?不信你还能信谁?”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地点了点头。
      “好!”吴是非掰过他腿来,要他分腿跪立,“扶着我肩膀,撑住,忍忍——”
      二人面对面,袁恕半身的分量都压在吴是非肩上,她则格住袁恕双腿内侧,尽量让他的腿最大限度地打开。这时候,袁恕也顾不得羞臊,只专心循着子房的收缩一再用力向下推。努力了几次,蓦地,吴是非在产口摸到一个毛绒绒硬邦邦的物什。她顿时兴奋地喊:“宝宝的头出来了,加油公子,真的就快了!”
      其实吴是非喊得大声也是在分散注意力。袁恕两手死死抠进她肩头,感觉肩骨都要被他捏碎了,疼得吴是非胳膊酸麻,完全使不上力,可又不好责备袁恕,只能胡乱说着鼓励的话,巴望孩子赶紧脱离母体。
      “喝——唔——”
      从未听过的低吼自袁恕喉间挤压出来,他猛然挺直腰背,仰着头张大双眼,呼吸都闭住。
      “出来了,生了生了,公子看呐,宝宝!”
      吴是非一只手托着湿漉漉的婴孩儿,抬起头迫不及待要跟袁恕报喜,却看见松散的发尾自袁恕嘴角边纷落,一行清泪从他眼角缓缓地滑了下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