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佳人》墨枍

15、藕花深处去采莲

　　沐启报臂，毫无笑意地看着她，桐阳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桐阳默默地将手串藏回了袖中，镇定地反问他道：“你怎么不宣告一声就进来呢？还有没有礼数？”但沐启并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冷冷地盯着她，桐阳被盯得不自在，甩甩手说道：“你自己坐吧，干站着干什么，一会儿又说我招待不周。”这下，沐启才走进院中，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桐阳的独院当中，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院中的装饰，然后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了置于院中的躺椅上。

　　桐阳无奈：“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审视我的院子？”沐启自顾自地给自己盛了杯茶，半晌才回答她：“我看县主心情不佳，特地前来哄县主开心。”桐阳坐到了躺椅旁的石凳上，执团扇轻轻地给自己扇着风：“怎的？四皇子就这般空手前来哄女孩子开心？”沐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漆盒子，放在了石桌上，桐阳困惑地受收了过去，还以为又是什么玉佩首饰，谁知打开一看竟是蜜饯，一个个糖渍的青梅圆滚滚地挤在小食盒中，酸甜的气味散开，直叫人满口生津。

　　桐阳咽咽口水，抬头看看沐启，沐启眼里似有笑意，却端着个淡然的样子，淡淡地说：“本就是给你带的，吃吧。”桐阳掂了一粒青梅就送进了嘴中，酸酸甜甜很是可口，香气浓郁盈齿，她又配了杯清茶，微风一过十分惬意，桐阳很喜欢，问着沐启：“你这蜜饯怎么做的？回头我让宣国家中的婆子也学学。”“这是我殿中的嬷嬷做的，我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桐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又含了一粒，含糊不清地说：“这是用桂花蜜渍的吧，青梅也好，核小肉多。”

　　“是吗？我对吃食不大了解。”说着，沐启骨节分明的手就从容地在盒中掂起一粒梅子，看着桐阳，缓缓递入自己口中，也如桐阳般舔了舔唇，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却让桐阳感到有些燥热，好像沐启在无意地挑逗自己似的。沐启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桐阳聊着：“我想来哄女孩子还是用甜食好，看来我猜对了。”桐阳故意问道：“听四皇子的话，很懂女孩子的心意啊。”

　　沐启眼里有什么情绪闪过，最后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沉沉地望着她，桐阳亦有些痴，这个冷面皇子难有笑容，偶尔一笑竟惊为天人，风卷过茶香与蜜味吹开了了桐阳置于桌上的书卷，两人同时有了岁月静好的安逸感，沐启说着话：“上次你借去看的书如何？”桐阳心虚地看了看放在桌上翻了没两页的书，含糊地说：“还不错。”沐启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那本书，拿了起来，勾了勾嘴角：“要不，我与县主共同探讨探讨这本书？”

　　桐阳眼神飘忽不定地说：“不知你那还有什么书？改日我再去你书房看看。”沐启拿着书在桐阳头上敲了敲：“这本书你都没看进去吧，还想再坑我其他书？”桐阳有些懵，不知道他们二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做这些若有若无的亲昵动作，竟是这般的自然。

　　桐阳嘴上却还是小声地辩解：“这几日燥热闷得很，这才没有心思去看书。”沐启没有搭话，只是又开始打量院中的摆设，桐阳忍不住说道：“你是有多不满意这院中的装饰，面上的嫌弃掩都掩不下去。”沐启回道：“不是嫌弃，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院中太过朴素，没有生气，应当添几处花草。”

　　桐阳瞄了眼院子，说：“左右就待几月，叫人搬这花抬那草的，太麻烦。”沐启若有所思：“不然，我们去采花吧。”“啊？采花？我们？”桐阳实在觉得冷面皇子提出采花的主意堪称匪夷所思，他却很泰然地点点头：“临湖的夏荷正好，我带你去采荷花。”说着，他就起身要离开。

　　桐阳愣了好一会儿，沐启转身看着她：“还不走？”桐阳才愣愣地回了句：“那我先换身衣裳？”

　　皇宫辉煌庞大，沐启和桐阳一前一后，安静地走了许久，桐阳走得腿都有些酸软了，沐启时不时停下看着捶捶腿的桐阳，低头笑笑，桐阳生怕又被阴阳怪气的四皇子说娇弱，便吧嗒吧嗒地追了上去，走了许久才到了临湖。

　　临湖布满了荷叶，随风摇曳着，墨绿浅绿深深浅浅，衬得天空都有了绿意，其间就点缀着夏荷，或是含羞的花苞，或是风姿绰约的花朵，煞是好看。

　　沐启在湖边柳树下，扒开一簇荷叶，跳了进去。桐阳急忙上前：“喂，你怎么跳下去了？”她在柳树旁一看，才发现那有好几叶扁舟，只是被高高的荷叶给遮住了，沐启正抬头望着她：“你下来吧。”桐阳看着摇摇晃晃的小舟，有些不敢跳下去，犹豫了起来，沐启便向她张开了双臂：“下来吧，我扶着你。”桐阳点点头，把着沐启的手腕，借力就上了小舟。

　　突然多了个人，小舟剧烈地摇晃起来，沐启一把抓住了桐阳的手，另一只手虚扶住桐阳的腰，桐阳一抬头，冷不丁就对上了他的眸，深沉冷静藏着说不清的情愫。

　　沐启扶稳桐阳，将小舟系在树上的绳索解开，用桨抵着柳树一推，小舟就慢悠悠地向前驶去，桐阳坐在船尾，沐启坐在船头，二人悠闲地享受着清风美景，桐阳低头用玉手拨弄着湖面，时不时再拨开遮挡住自己的荷叶，她愉悦地问着沐启：“你是怎么找到这块世外桃源的啊？”沐启也格外放松：“这临湖本就是用来赏荷的，先祖喜欢荷花时常要泛舟于临湖，就留下了这个传统。”

　　桐阳“哦”了一声：“你们先祖倒是雅致。”桐阳随手采了一荷叶，摇晃着上面圆滚滚的露珠，沐启目光轻柔地看着她，如同盯着一个可爱的孩童一般。天地悠悠，仅一叶扁舟轻泛，将碧绿的临湖，划出一道道水纹，缓缓向湖心飘去。

　　越往湖心荷花开得越好，桐阳用双股小叉上一个一个鼓囊囊的莲蓬，她将莲子抠了出来，放在嘴里，一股清香弥漫开，桐阳又扔了几粒莲子给沐启，沐启突然想到一句诗，也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桐阳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这是句表达爱情的诗句啊，这人是想作甚？沐启也回过神，笑笑将莲子放入嘴中，然后掐了一支翠荷遮面假寐，桐阳也投入了自己采莲的工程中去了，不一会儿就抱了一捧的荷花，粉嫩或洁白，皆是未开全的花苞，桐阳想着回去拿那个蓝盈盈的玉瓷盆水养着花苞，待开放时定是很美。

　　扁舟驶入了藕花深处，当桐阳躺下时几乎都看不见蔚蓝的天空，只是偶尔看见一两只飞鸟扑腾而飞，桐阳兴致一起，突然咏起那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沐启在荷叶下轻轻地笑了，桐阳拍拍手欢快地说：“要不然，我们来诵诗吧，就诵那些与采莲有关的诗句。”沐启移开翠荷，看着抱着荷花，笑容灿烂的桐阳，懒懒地诵了一句：“照景摘花花似面，芳心只供丝争乱。”

　　怎么又是描绘少女娇羞思慕的诗句，这四皇子莫不是故意调笑我吧？桐阳涨红了脸：“这么就会这些情诗啊，难道你们晋国皇子平日学得就是这些情情爱爱的诗句？”沐启蓦地想起，小时候太傅让八弟背诗，他却诵了个八国不换一素殷，还立志要娶那第一美人，不由挑眉。“四皇子，你听我说的话没？”沐启回神无奈地说：“可采莲诗不多半都是如此，倾述那些少年少女的情肠？”桐阳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嘴上却倔强地说：“那也有就绘景写物的，你怎的就想不起来？”沐启面无表情地一摆手，“那县主来一句。”桐阳一急还真想不出来，沐启把玩着手上的荷叶，眼里尽是笑意。

　　桐阳讪讪地说：“一时想不起了。”她又转移话题：“可惜没有带美酒佳肴，这时候有碟荷花糕，再来盒青梅，配上莲子，诗词，当真是雅致趣事啊！”桐阳嗅了嗅怀中的芙蓉，歪头道：“下次采莲，我们可别忘了呀。”沐启安静地看着她：“你这是在约我吗？”桐阳无奈笑笑：“是，是，是在约你。”沐启用手撑着头，皱眉：“那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

　　桐阳哭笑不得：“那就当是你勉为其难了吧。”沐启起身握住船桨：“天色已暗，我们回去吧。”桐阳点点头，小舟又缓缓地划开水纹驶向来时的路，清风凉爽，阳光已被乌云遮去，正是最阴凉的时候，桐阳张开双臂，仰头看着天空，沐启荡起双桨，沉静看着她。

　　待到二人回到雀云殿时，天色已昏暗，桐阳苦恼地看着自己湿润的裙角和绣鞋，时不时地跺跺脚，抱怨着：“鞋子都湿了。”沐启回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你是在湖中去了这么一遭。”

　　桐阳点点头：“那你先回去吧。”沐启负手，淡淡地说：“今日可还开心。”桐阳使劲点点头：“很开心。”“那就好，你进去吧。”

　　桐阳推门而入，看着盯着她背影的沐启，摆摆手示意他离开，沐启点头却并未离开，直到桐阳关门离开她的视线。

　　桐阳一回院子，菊芳和兰秀就赶了上来，兰秀笑问：“三殿下都带公主去采莲了？公主笑的如此开心？”桐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们不知沐启来过，还以为是沐笙带她出去的呢，桐阳把怀中的莲花递给她们，含含糊糊地说：“太累了，你们快准备洗澡水吧。”兰秀菊芳暗中相视一笑，就欢快地去准备洗澡水了。

　　暮色浓厚，蝉鸣正响，寝宫里沉香袅袅，兰秀细细地整理好床铺，菊芳正梳理着桐阳的长发，她捏捏还湿润的发梢：“公主，还是等头发干了再去睡吧。”桐阳点点头，示意她们先下去，二人行了礼就退下了。

　　桐阳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若有所思，打开了自己的首饰盒，拿出那串红豆手串，却看到放在一旁的环玉宫绦，顿了一下，就一并拿了出来，放在一块，她时而掂掂手串，时而摸摸玉佩，突然感觉两分礼物都有了重量，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好像很空虚又好像溢满了快乐，到底是那份礼物让她有了这种感觉，她也不知道，或许都有吧。

　　她轻轻地将两份礼物收回了首饰盒，赤脚就跑到了床上，抱着床单开始打滚，对心中这陌生的情愫感到新奇和茫然，她猛地将头埋入枕头中，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