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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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拥有漫长的历史，在天界现存的各大主城之中仅次于圣弗利亚。从天界历分族时代之初便开始兴建，在山谷之间狭小的平原之上一点一点地垒起高大的城墙，足有六十寻宽的护城河则完全是由魔法和人力造就，据说当时动用了四大元素天使和数以百万计的低阶天使，历经近百年才最终完成。一直以来，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战火也不过险险与耶路撒冷擦肩而过，并不曾对她造成大的毁坏，因此耶路撒冷整体上保持了古老的建筑风格，偏于冷峻简练，注重实用而层次分明。如果飞到耶路撒冷上空，可以看到她被高大灰色城墙环绕的主城区形似巨大的等边三角形，而且分成外城和内城。外城以著名的“义人之园”为中心，园外的巨大广场上每逢月初月中都有盛大的市集；内城呈圆形，面积很小但秀美非常，以火之神殿为中心，处处奇花异草，是驻守耶路撒冷的大天使和天使团高层平日所在，火之圣石原本就被放置在神殿中。天使军团的大部队通常驻守在城墙之外的三个卫城之中，而城内的外城与内城之间有高墙相隔，同时也布下周全的结界，昼夜防护。耶路撒冷的居民，未经许可不得靠近内城。即使是主天使以上，没有获得许可也不能进入内城。
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内城戒备森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监狱。
我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不知何处，有一缕阳光曲折漏下。光影之间，浮动着淡淡的尘埃。只是些许残光而已，在这个空荡荡的所在，竟然会觉得刺眼。或许，是因为阳光总能给人以生命的力量，至少是希望吧。不过，这窄窄一线光明，虽然足以令人感受到微弱的温暖，看似伸手可及，却又远得足够让你碰触不到。
耶路撒冷这牢房的设计还真是无聊。
越狱啊……
这个想法现在看起来比沙尔的菜肴还要遥不可及了。
我叹气，稍微动了动，身上的魔法锁链很应景地响了几声，抬头看着遥遥天花板上那个方方正正的洞口，这次难度还真大。
我从来没想过，耶鲁撒冷重狱之下竟然还有一层！
想想我是怎么下来的，还真是令人心底发寒……
我不是第一次进入内城，但之前从来不知道耶路撒冷的内城中居然有监狱，而且是重狱，而且不止一处。我在身为低阶天使的时候甚至连耶路撒冷最有名的春之祭也没来看过，后来从希利斯毕业之后直接加入了军团，来耶路撒冷则是为了办事，来去匆匆。要说停留时间最长，大概是这一次吧。
大概是前科累累的坏处之一，连监狱都住不安……
当时默默地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天使们夹在当中，慢吞吞地往地下深处走去。身边走过的也是监狱，虽然一多半都是空着，阴森森的铁栏杆看着颇为单调，不是空的几处我瞄了一眼全都不成人形，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经年累月之下的血肉和秽物、尘土、织物等等混杂着的味道令人作呕，我一边走一边觉得胃里翻腾，但眼角看着身边那些天使淡漠的表情，也不得不努力保持镇定。
十三日后的处刑，不知道今天是第六天还是第七天，可我已经换了三处监狱了。每一处都颇有特色，从水牢到空中楼阁，实在大开眼界。不过和之前几处吵得沸反盈天鬼哭狼嚎的地方相比，这里到处静得只听到我们这群人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天界天使中刑狱天使自成一格，并不是从希利斯或者圣光毕业的学生中选拔，而是自有本身的培养体系。我现在算是看出了这种必要性了，能够天天看着血肉模糊生死不知的天使恶魔若无其事面不改色，这也确实算是种才能吧。
幸好□□尔因为伤势的缘故被送到医疗天使那里了，不然照这么折腾法估计他真撑不到十三天之后……
“到了。”领头的天使停在一个圆桌前面。说是圆桌，但差不多贴在了地面，圆形的石质桌面比通常看到的要略小一圈，边缘足有一寻高，很粗糙，斑驳得有种古旧又诡异的味道。
这东西有什么用？我纳罕地小心张望。我原本以为起码也该看到一扇石门之类的东西。
监狱格子走完之后进入的这个大厅出奇地高，除了这个圆桌我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抬头的时候昏暗之中甚至有种看不到天花板的感觉，头顶上仅有一盏石灯，暗红色的光芒摇曳不定。
五位天使走上前去和领头的天使沿着圆桌散好，其他的天使迅速推后散开，而我左右的天使则紧紧抓住了我的双臂，我能感觉到他们也十分紧张。然后我听到天使们开始念诵某种魔法咒语。
我遽然一惊，几乎把身边那两个天使甩出去。
天啊！这个咒语……这个咒语用的是古代天语！
天界的魔法体系我了解得比一般天使更清楚，自从光暗三战之后古代天语已经慢慢被淘汰，现在所谓的通行语其实和它简直可以算是两种语言，从发音到语法，太多地方都不相同，以至于很多魔法也顺带不传。连以前学校的老师精通古代语的都已经寥寥无几了，使用以古代天语为魔法载体的天使，除了那些已经活了几百几千纪的大天使之外，我从来没在我身边遇到过。
但是今天在这里我居然一次就遇到六个！从流利性上判断，显然他们对这种语言并不陌生。而且，这种咒语和以前我所知道的魔法咒语都不相同，我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咒语属于哪一类！
“请风掠过，带给我足够的温暖；
让水流尽，露出智慧的石头；
火焰是世界的灰烬，我以此呼唤，我们以此呼唤，
遥远的灵魂，虚空中的碎片，
你是一切，一切是你……“
圆桌边站着的六个天使垂手而立，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随着咒语，石桌上开始闪烁出各种奇异的花纹和符号，明灭之间，恍如呼吸。
冷汗涔涔而下，我心里猛然升起种危机感，犹如刀锋擦过面颊的那种森冷。
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听从你的召唤。”
圆桌上一个巨大的图形浮现出来，是一只火红的蜥蜴。它的眼睛亮了一瞬，而后圆桌完全消失，露出了下面巨大的洞口……
然后……
呃，之后的事情，不想也罢，被直接推下来居然没有摔死……不但没摔死还有根锁链准确接住了我之后把我捆了起来……
果然世界真奇妙，只是你想不到……
我完全没想到，下面还有如此巨大的空间，七八根巨大的石柱诡异地矗立着，而且，我居然还要被绑在一根石柱上！好在锁链够长，还可以坐下来。我已经坐了一天又睡了一觉，但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越狱啊……
似乎常见的方式都不适用了……
也许世事难料就是如此：往往在你觉得事情已经足够糟糕之后，还能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奇怪的是我反而十分平静，比起在萨维亚的时候，或者是来耶路撒冷的途中，甚至是在法庭上，现在都要更淡然。
也许……是受刺激太多了？
指尖轻弹，哗地爆出一个小火花。到现在，魔法的波动不再是全然隔绝的无感，但紊乱的痛楚却逼得额头上一阵一阵的冷汗。
我散漫地想着，静静在石柱的阴影里坐着。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至于魔法能不能恢复，大概和时间没什么关系。
传说中的创世，神也仅仅花了七天。
现在我用七天来等待，或者是改变最终的结果。
够长么？这到底算是长或者短呢？
长得足够神去创造一个世界，却又短暂得犹如回眸一顾的瞬间。漫漫千百年过去，我却觉得现在每一刻都过得尤其的慢了。
有些时候，最简单的方式最有效吧。
我深深吸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着，“有人想越狱么？”
静。
静得犹如深深的海底，或者夜半的墓地。
很久很久，除了自己的呼吸，我什么都听不到。这个古怪的监狱里面甚至连只虫子也没有。我甚至能听到身上的魔法锁链发出的极轻微的滋滋声。
实际上，当然，我已经发现这里是有其他“人”存在的；而且，起码有一个还活着。
这个诡异的监狱犹如一个巨大的石头洞穴，七八根巨大的灰白色“石笋”撑起巨大的穹顶，每根石笋之间相隔大约二十来步，上面都有魔法锁链，但是颜色不尽相同。从我这个方向我只能看到4个柱子的正面，其中有两个，锁链之间缠绕的已经是破布、饰品和白骨了，有一个是空的，而另一个被黑色的斗篷盖住了大半，我只能看到几绺墨蓝发白的头发。我很怀疑头发的主人是否还活着，因为我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但是，离我最远的那一个柱子，我很肯定，完全被石柱挡住身形的那一位，是清醒的。
我对着角落里的那根石柱扬声再喊了一次，“有人想要越狱吗？”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我觉得石柱上的那根白金颜色的锁链似乎疑惑地动了动。我灵机一闪，故意轻快地大喊，“我知道你是清醒的，因为之前你在观察我。嘿，那可很不公平，因为我根本看不到你。我说，你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了？难道你不想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吗？”
这次，我清楚听到锁链轻微碰撞的声音，然后灰色石柱后面露出了一点鲜艳的红，但炽烈之中又糅杂着丝丝墨色。
“我是很有耐性的，但我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说，不管你是天使还是恶魔，我俩计划越狱总比你一个来得强吧？”
“我知道没有哪个看守天使会下来查看的，但我想大概也没有食物饮水送下来吧？”
“我不知道你上次遇到新人是什么时候，不过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我不知道这个监狱具体算什么级别，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之前记录辉煌，我肯定不够资格被关在这里。”
…………
…………
等到我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角落里还是没有动静，除了——我现在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头奇异的红色长发，糅杂着丝缕墨色的火焰般的血红。
我叹了口气坐下来，右手臂上的黑色藤蔓之间暗红的花苞娇艳而诡异，轮廓异常精细，犹如一个精美的刺青，我看着……只觉得欲哭无泪。
仅仅这几天的时间而已，居然就从小小的蓓蕾成长为含苞待放，不知道是不是拉斐尔之前对“极恶之花”的抑制反而促进了它的生长……
如果它真的开花的话……
寒意从心底猛地漫上来，我泠泠打了个寒战。
“……我想看看你的翅膀。”
低哑而刺耳的声音，语音涩然，似乎是从胸口一字一句地挤出来一般。出于我意料，他说的居然是正统的天界语。
不过，我听着简直觉得与天籁相差不远。
翅膀？他看我的翅膀干什么？
我心里暗暗疑惑着，站了起来。身上锁链划拉着展开的硕大羽翼，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然后呢？”
“为什么是四翼？”
“啊？”我愕然，“我本来就是黄金四翼的座天使。”
“四翼？座天使？！”那低哑的声音一滞。
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金属清脆的响声在我耳边回荡。不过是一闪念的时间而已，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修长的影子矗立在我面前，身上甚至还缠着拖着手腕粗细的锁链。琥珀色的双瞳高傲且略有些不耐地打量着我，“你不是他。那，你是干了什么才能被扔到这里来？”
我无语。
这位魔族的风格……未免也太过奇特彪悍了吧？
真是，和外貌一点都不相称！
“你是干了什么才来的？”
“……我不小心被俘了。”
“嗯，我也是。”
“……这里从来没有关过天使的。”
“啊？”
“对，我还以为你怎么都该是……堕天使。”
“我也很奇怪我还不是。”
他瞥了我一眼，冷淡地说，“你的位阶太低。”
“……”
再上下打量一番，“你的魔法也很一般。”
“…………”
“就是长得还算不错。”
“………………”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天晓得他是在拿谁和我比！再说，我是问的你有没有心思越狱，又不是给你找部下更不是给你找女人！位阶我是不算高，带着“极恶之花”这种东西，魔力基本算是打成三折跳楼价了。虽说是事实，你犯得着说这么清楚吗？
虽然脸色惨白身材消瘦，容貌也是平平甚至有几分阴柔，但面部轮廓却是极清晰，眉宇之间隐隐戾气逼人。从实力和气质上，我想这位应该是魔贵族，不过即使是再尊贵的魔贵族，有这么傲慢的么？而且，我也不记得这几千年中有哪个尊贵的魔贵族有被天界俘虏过啊……
他挑剔了半天看我没反应，也不再说下去了，在我面前大剌剌地坐下来，“好了，说说看，可爱的四只翅膀的黄金小天使，你想怎么逃走？这个监狱，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既然你能来，想必也确实是有过人之处了？”
可爱的黄金小天使……
我恶寒。
这描述怎么听都像在说宠物……
他讲话渐渐流畅起来，声音也柔和了不少，没有那么刺耳了。看来开始也许是被关了太久没有和人交谈过的缘故？
按理来说，身份贵重的魔族应该可以换到很不错的条件，为什么他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诸多疑问一个接一个泉涌上来，但我选择无视。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估计就是玛门在我面前我也会考虑和他合作的，不要说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怨无仇而且还不知道已经被关了多少年的可怜魔族了。
我抱着双臂，好整以暇。
“轮到我问了：你的名字，擅长的能力，至今被困的理由，还有最重要的，你对这个地方，了解多少？你说完了，我也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如果在逃跑之前我们都不能一定程度地坦诚相见的话，根本就没有可能成功逃出耶路撒冷。”
“那之后呢？”
“之后？”我耸耸肩，“出了耶路撒冷，我们分道扬镳，各寻各道吧。魔族军队已经离耶路撒冷不远了，你要回去投奔也容易得很。”
“你不是堕天使，你真的完全不在乎？”
我叹了口气，这魔族真麻烦。要不是没有别的活人了，还真不想选他……
“你投奔魔族的军队之后，魔族能打下耶路撒冷？”
“……如果这里有元素天使坐镇，不能。”
“你回了魔界之后，会考虑和天界和谈吗？”
“不会。”
“那你会起兵对抗路西法？”
“多半……不会。”
“那你回不回去对现在的局势有什么影响？”
“…………”
他瞥了我一眼，琥珀色的双眼一瞬间似乎明亮起来，“有趣。小天使。你确实很有趣。”
我微笑，我当然不会觉得他是在夸我。
“多谢。麻烦阁下先回答我开始的问题吧。时间无多，我们要尽快了。”
“你可以称我罗弗。”他沉思了一会开口说，“我在上次战斗中受伤一直没有痊愈，被困这么久之后魔力只能发挥不足一半，但辅助效果会比单独使用效果好。这个监狱出口必须由火系元素魔法启动，但防护则是风系魔法承担。所有柱子上的魔法锁链都是光魔法与其他随机元素魔法的双重属性。此外，我是一位高阶铭文师。”他顿了顿，颇为傲慢地看着我，“不过，你知道什么是铭文吗？”
我点头。“当然。我副业是珠宝师。你是哪一个分支的铭文师？”没想到这位竟然是黑魔法师，能关了这么多年还没断气的，我原本以为只有战士……
他似乎略有几分惊讶，看了我一眼，“我是符文铭文师。”
我哦了一句，心想这倒是难得。看来我的年纪可能真的不过是面前魔族的零头。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符文分支的高阶铭文师呢，以前遇到的不过是给珠宝上加持点小眩光效果或者随便写了几个魔法卖钱的半罐子。
在天界和魔界各种千奇百怪靠专业技能吃饭的职业中，和数以万计的石匠、铁匠、皮匠、裁缝、矿工、草药师、药剂师、医师等等相比，有几种职业是相对比较少见的：灵魂契约师、珠宝师、铭文师、炼金士、唤灵者和吟游者；其中又以铭文师和唤灵者最为罕见。铭文到了高级阶段会有两个分支，一是给某种物品加持魔法以增强本身属性，二是创造特殊的符文以及用卷轴记录各种高级魔法。前者被称为附魔铭文师，后者被称为符文铭文师。
虽然从历史记载上来看，铭文和炼金并称为最古老的行业，但是现在的魔界极少能看到铭文师，至于高阶更是不用想了。至于炼金，魔界最强大的炼金士据说是别西卜。而天界是不可能有铭文师的，毕竟，铭文本来是魔界才有的职业。
“可惜这里没有材料，符文或者卷轴都做不了了。”我是真的觉得惋惜，据说铭文是最精细的职业之一，从墨水到纸张都有严格要求，各人进修极其困难，但是高阶符文和卷轴的威力巨大。如果有的话，也许能生生把出口炸开？
罗弗拽了一把身上的锁链，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小天使而已，你能用得了白魔法的元素终极魔法？什么时候开始天界的座天使也这么狂妄了？”
我笑了笑，懒得和他在这种时候争辩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叫法罗尔，耶德纪出生的战天使，主修风系火系魔法，也懂得一点光魔法。因为之前受伤，现在魔力只能发挥三成左右。副业是珠宝师。”
“三成？”他眉毛动了动，上下打量我一番，“你真的能用光魔法？”
我点头。这有什么可说谎的。
罗弗利落地拖过一道锁链举在我眼前，“那，把这里熔断。”
熔断？我盯着那根手腕粗细的白金色锁链，“你是说，光魔法可以把这些锁链熔断？”
“没错。”他笃定地点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挣脱锁链，普通的武器不足以给它造成伤害，唯一能破坏它的只有光魔法。”
我点点头，“好。”说罢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回忆着光魔法的咒语，斩断锁链而已，应该不需要用到多么复杂的魔法。姑且先相信他吧。
我默诵着简短的咒文，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忽然明亮起来，“神圣光之利刃啊，请化成无敌的长剑，斩破黑暗。”
刺啦一声轻响，雪白薄刃黑暗中一闪而过，白金锁链叮地一声断开，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得连我都愣了愣。
“居然……这么简单……”罗弗喃喃自语地盯着断面看，神情中有几分落寞几分不甘，“竟然只是这么简单！”
我低头看了自己身上微微发蓝的锁链，扯出一段来，沉下心重复了一遍咒文。
同样，如同刀切过热牛油的感觉，锁链轻轻松松地断开了。
我挣扎着从这密札札的锁链里爬出来，只觉得自己之前被缠成一个茧子纯属无知外加无辜。等我感慨完了发现某位居然还呆呆站着在对着断掉的锁链发呆，不由得长叹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呢？”
走近了，发觉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侧面看简直薄得如同一张纸。披散的赤红糅杂着墨黑的长发看在眼里总有几分诡异，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诡异。魔族中红发并不少见，但双重发色却是极其少见。我见过的魔族中，只有别西卜的头发也是双色的，是墨绿和深灰色。
他转过头凝视我，目光闪烁。“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是四翼天使法罗尔。被关到这里是因为我在战斗中被俘了。”我苦笑着回答，多少有点有气无力。他到底要我重复这话多少次。
“不，”他慢慢摇头，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却十分凝重，有种异样的压迫感，“四翼天使没有资格被关在这里，也不可能学到光魔法，更不可能在只剩三成法力的情况下使用中级光魔法。堕天使是不可能使用光魔法的。这违背了法则。即使是路西法也做不到。你还是黄金四翼，你就绝非堕天使：但你既然背叛了天界，为什么没有成为堕天使？”
我默然。
这些话，有些我想到过，有些我没有。他推断得不无道理，但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可能说服得了别人？何况还是一个比我活得更长久阅历也更丰富的魔贵族？
可是，我现在不得不试着说服他。因为，我看得出他一定比我更了解这个地方。
想了想，我终于还是尽量回答了，“我的光魔法是靠古籍自学的，程度并不是很高。信不信随你。但我没有说谎的必要。作为四翼天使我确实不够资格被关在这里，可能是我之前曾经带领着天使从天界叛逃，所以大天使们不免高看了我一线。至于你说的最后一个问题，恕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我从创界山山上跳下去，但是我并没有变成堕天使。”
他的眉毛微微扬起，随即蹙紧，“你从创界山上跳了下去？”
我点头，“是。”
他眯起双瞳，伸手径直拉开我的一边翅膀，指尖划过几根羽毛，“真是……漂亮的黄金四翼，啧啧，小天使，有些话，我想你也是编不出来的。不过，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看来，和你一起逃出这个地方，还真有几分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要做就尽快。没有时间了。我估计离我的处决还有最多4天的时间。”
“处决？”
“对。欣嫩子谷，火刑。”
“罪名呢？”
“……很多。”说实话，其中几条里随便哪一条拉出来都足以判我死刑了。
“上面的守备程度现在如何？”
我仔细回忆了一会，“很森严。重兵把守。这条路估计走不通。除非你能一次对上上百位刑狱天使。”
“对上上百位刑狱天使之后再对上元素天使？”
“也许。”我心想，那简直是一定的。这上面可是耶路撒冷的内城。
“为了逃脱，你会杀死天使？”
“如果必要，会。”
“很好。非常好。”罗弗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得高深莫测，笑得惨然却又隐隐透着骄傲。他仰起头，琥珀色的双瞳在微光中看起来有几分迷离，“法罗尔，这里不是仅仅只有一个出口的。这个监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地下洞穴的一部分而已，我就是从另一端进来的。当年，这里曾经有一场惨烈的战斗，极其惨烈……你根本就想象不到……”他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渗透着强烈的感情，“所有同伴当中，现在活下来的只有我了。要想从这里逃脱，只有重新穿过这个洞穴，不过，你和我也许会死得更加惨烈，远比火刑更痛苦。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尝试？”
我想我的心先我之前已经做出了决定，我的声音听上去坚定无比，“是的。当然。”
我想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大概永远也是这样的性格：哪怕只有一线最微弱的希望也好，我绝对不会放弃，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面前魔族身上有很多的谜，但我无意去探究，我只知道，他想逃脱的愿望绝对不会比我弱。这就足够了。
即使演变成最坏的状况，负伤的战天使对上受创的黑魔法师，我仍然是有胜算的。
什么东西在胸口微微坠了坠，我紧紧地按住它，死死攥紧，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坚定而绝望，却生怕它那种生命般的鲜红会刺伤我的眼睛。
爱也好，不爱也好，倘若失去生命，一切都只是空谈而已。
我想我终究是残忍的，伊比利斯，你说得没错。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