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5 对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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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玉镜湖精舍。
漫天的鹅毛大雪还在飘着，大年初二的京郊格外安静。平日如镜般的湖面现在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冰，白色的雪花在上面无声的堆积。岸边柔软的垂柳枝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僵硬的挺在空中，任寒冷将它们冻成一座座冰雕。远处皇陵若隐若现的飞檐在这白蒙蒙的空气里有些梦境的不真实。
“咯吱……咯吱……”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响动，惊动了精舍内的人。
精心编制的竹窗被推开了，一张清俊的脸探了出来。双目含情，眼波流转。只是脸颊上有一丝可疑的嫣红。
“八哥，你果然在这。”踏雪而来的人朗声笑道，生气勃勃的声音震得树上的积雪噗噗往下掉。
“是玥隐啊，难得你会找到这里来。”屋内的人扬唇露出一个浅笑，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右手手指间灵巧的勾了一只酒壶，壶嘴儿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酒水。
聂谨书一步跨来，就与屋内的聂谨怀隔窗而立。顿时，一股醇厚的酒气扑面而来，他抽抽鼻子，皱眉道：
“八哥，你这身子，还是少饮为妙啊。”
“呵呵……是么？”聂谨怀微微低头，低低的笑声从唇间吐出，右手一动，手上的小酒壶滴溜溜的打了个转，淋漓的酒水立刻飞溅了出来，落在了本已沾满酒气的长袍上。
“没什么，我自有分寸。你不进来么？”
“啊……哦，我就进来。”聂谨书忙不迭的答应着，转身推开了精舍的屋门。本来就皱着的眉头更是紧了几分，聂谨怀刚刚的样子有些反常，具体反常在哪里，他却又说不上来。
“来来，上好的竹叶青，要不要来上几杯？”聂谨书缓缓的解去肩上厚重的披风，就听见聂谨怀的招呼声。他没有回答，抿着嘴皱着眉的扫了屋内一眼。
不大的精舍是前八王妃骆氏亲自布置的，骆氏喜欢素色，所以整个屋子的主色调就是浅色调。淡青色的软塌，淡青色的地毯，连带着墙上的字画也一律是黑白的水墨画。虽然够雅致，但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清冷的感觉，就连屋中间那烧得旺旺的炭火也掩盖不了这里的清冷之气。
“八哥，你这是……”
“怎么了？大过年的，也不陪八哥喝几杯。”聂谨怀自顾自的斟酒，然后一仰脖子喝下，未来的及咽下去的酒水顺着修长的脖子滑下，湿透了脖领下的一片衣襟。
“不是的，别人都说八哥酗酒成性，我以为都是八哥的障眼法，现在看来……”
“是事实对么？”聂谨怀接口道，一仰脖子，又一杯下了喉。
聂谨书闭着嘴巴不说话，可是双目间已有了些怒气。
“玥隐，你说这世上，什么是事实，什么又是虚假，真假假真，能区分得开么？”
聂谨怀放下酒杯突然开口道，语气沉郁。
“这……”聂谨书有些怔仲，他不明白聂谨怀今天是怎么了，他的行为和语气都不大对劲，狐疑的看了看桌上的酒壶，聂谨书开始怀疑聂谨怀是不是醉了。
“骑竹马，弄青梅，两小贪欢。山盟天地证，海誓佛共凭，乐以何堪？欢情薄，世情恶，天妒红颜姻缘错。曲尽闲池阁，人散桃花落。天地有尽时，佛不渡红尘脉脉。一阙东风惊日月，曲尽无人和①。无人和……无人和……呵呵……”
聂谨怀突然朗声颂道，可是越到最后，语气却越来越悲伤，伴着阵阵苦笑，聂谨书看到聂谨怀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八哥……”
聂谨书被震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聂谨怀，不论是在双目失明时还是在母妃过世时都不曾流过泪的八哥居然流泪了。
“玥隐，你来的时候可曾看到些什么？”短暂的安静之后，聂谨怀突然回身说道，已然面色如常。
聂谨书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开始回忆来时的情景：
“嗯，是有些不对，不过都是些小角色，我也就没去理会。”
“果然，老狐狸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啊！”
“八哥你不是早就料到了么，这只不过是证实了你的猜测而已。”聂谨书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开窗子，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寒光，仔细的看过精舍周围的每一个地方。等确认周围确实没有人之后，他才接着开口道：
“八哥，你真的打算听话的去送亲？”
聂谨怀微抿薄唇扬起一个冷笑，双目间，寒光大盛：“如果我去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治我的罪，例如公主出意外，或者干脆连我也一起意外；如果不去，那更简单了，不是吗？如果是两年前的聂谨怀，似乎老狐狸这一招是足够要了我的命，可惜，现在是两年后。”
寒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拂动了聂谨怀素色的发带，水色的流光飞舞着，衬着那张脸分外迷离。聂谨书突然觉得一直压在心底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了，畅快的感觉让他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你。”
“玥隐，”聂谨怀伸手拍拍聂谨书的肩，眉目间满是笑意：“好，我们再研究下我走之后的计划，来！”
两人转身凑在了一起，低低的声音几乎要被泥炉上小砂壶的突突声淹没，窗外大雪无声的飘落。
远处的假山后，一个身影愤愤的将左手砸在了满是冰雪的山石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双小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直直的冲着窗内那两抹淡淡的身影。
雪不紧不慢的下着，有些悠然，又有些飘忽，渐渐的，地上的雪越来越厚，小路和旁边的草坪已经完全看不出界限，冻住的湖面上，僵硬的树枝上也挂了一层白色的冰帽。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给白色的大地罩上了一抹蓝色的轻纱，幽幽的反射着天光。
聂谨书从桌前站起来，揉揉因为低得太久而发酸的脖子：“就这样吧，我会注意这些的。”
“嗯，很好。”聂谨怀右手撑住额头，低声回答道。一直放在腹间的左手陡然用力，揪住了衣襟。
“八哥？”
“没……没事”聂谨怀几乎是从牙缝中说出这句话，白皙的额头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难道是毒又发了，莫先生给你的药呢？在哪里？”聂谨书急切的问道，伸手将聂谨怀搀往墙角的榻边。
“药……药在这……”颤抖着手从衣带深处掏出一个小瓶子，聂谨怀终于不支的瘫倒在床上，嘴角隐隐的渗出了一丝殷红。
褐色的药丸被手忙脚乱的塞进聂谨怀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混着甜腥气有说不出的怪异，却及时的将喉头的那一口血压了回去。笨拙的喘着粗气，聂谨怀松开揪住衣襟的左手，疲惫的合上了双眼，等待药效的发挥作用。
聂谨书放下替聂谨怀送药的水杯，眉头打结。
“八哥，还是请个可靠的御医来瞧瞧吧，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虽说莫先生医术高明，可你都这么久了还没痊愈，不是说眼睛能看见，已无大碍了么？”
聂谨怀闭着眼睛轻轻摆摆手：“不用了，一点余毒，不碍事，莫先生是有名的神医，我相信他，再说了，宫里的御医，总是不大可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就在这里歇了。哦对了，弟妹没事时去劝劝迦罗公主，她有些心结，前天居然跑去找颜老板了。”
“卿画？她能劝什么？迦罗公主找颜老板？八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可是错了。”
聂谨怀接着摆摆手：“她们女人总是有些话好说些，这次，的确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就是了，你快回去吧，时间越久，你就越危险。”
聂谨书看着脸色苍白的聂谨怀，袖子里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离开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似乎不打算停的意思，此时，皇宫的御书房内，却气氛热烈。
一身明黄暖袍的聂谨陵歪在榻上，身边的矮凳上坐着须发花白的丞相孟松恒。而近处的地上，却站着一身紫色官服的穆远玖。
“穆爱卿，一路辛苦了，此次和谈，爱卿功不可没，朕当重赏，说罢，爱卿想要什么？”年轻的皇帝一手拖着腮，一手在榻沿上扣出有节奏的轻响。
“微臣不敢，此次平西，微臣未能大胜归来，反而和谈，实属失职，岂敢要赏。”穆远玖沉声答道，一双琉璃目并不似往常那样桀骜的看着皇帝，只是木然的盯着脚下。
“爱卿不必谦虚，丞相也说了，此次西征，你能在粮草告罄的情况下坚持那么长时间，已是大功一件。既然爱卿暂时不想领赏，那么就先在朕这里放着，等有一天爱卿想要的时候，再拿回去好了。”
“谢皇上，微臣先行告退。”穆远玖依旧垂着眼回答道。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身后，孟松恒扶着花白的胡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丞相笑什么？”聂谨陵松开托住腮的手，将整个身子蜷上了软榻，眉目间尽是慵懒。
“皇上，老臣是在笑穆大将军。”
“哦？”
“皇上没有听说么？穆将军和他的右前锋宇文将军可是兄弟情深啊，宇文将军在回来的路上糟偷袭，一度性命堪忧，穆将军舍命相救，此刻，怕是这段佳话已经传遍京城了吧。”
“兄弟情深？这有什么好笑的？”聂谨陵被引起了兴趣，施施然的从榻上起身，挑眉看着孟松恒。后者呵呵一笑：“如果兄弟情深的到要相拥相吻的时候呢？”
“什么？”聂谨陵惊得跳了起来，“穆远玖是个断袖？”
“看来的确如此。”孟松恒回答道。
“宇文默多是吗？穆远玖这小子还真会挑啊，呵呵……”聂谨陵突然自言自语道。
孟松恒皱了皱眉，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年轻的皇帝被惊醒，讪笑着道：“想不到丞相也如此八卦，真是……”
“皇上，老臣的意思您还不明白么？”
“啊？意思？”聂谨陵愣了一下，完全不在状态。
“老臣说过，穆远玖这个人太多随意，是匹脱缰的野马，能力一流，欠缺的不过只是一个缰绳而已，而现在，现成的缰绳就在眼前。”孟松恒压住心中的失望耐心的说道。
“丞相是说……”
“对，老臣正是此意。”
走出御书房，孟松恒伸手接过小太监送上的披风，花白的长眉拧在了一起。心中暗暗的思量着：
作为一个帝王，聂谨陵太不称职了，他身上欠缺了帝王霸气，倒是孩子气十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那个承诺，那么是不是现在他就会过得轻松一点呢？
如今还有他帮衬着，打点着一切，那么他之后呢？
八王爷聂谨怀，十三王爷聂谨书，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个孩子气的帝王，改如何去应付这一切呢？
抬头看着连绵不断的大雪，孟松恒拉紧了身上的披风。
“阿芙啊，我该怎么做啊？你给我个指示吧，我的时间不多啦……”
苍老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暗夜深处，寂静的皇宫夜晚只有宫灯悠然的放着昏黄的光，风卷起雪花，带着微微的啸声，擦过了苍老而佝偻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45 对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