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0 迷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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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位于京城以西，界牌关以东，正处于两者之间的中间点。这里气候奇特，虽然四季分明，但是每年的六月至八月，这里都处于雨季，淋淋漓漓的雨冲淡了夏季应有的燥热，带来的反而是闷死人的湿热。加上这里大多是山区，郁郁葱葱的树木疯长得满坡满岭都是，一到雨季，这些林木间就会出现剧毒的瘴气，盘旋缭绕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就像给山岭戴了一顶乌纱帽一样。
孟卿棋带着押运粮草的大军进入朔州境内的时候，正是瘴气最大的时候，整个朔州城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与远处的朦朦胧胧的山岭比较起来，显得特别清晰。因为瘴气，这里的居民都很少上山，所以，城里显得特别热闹。
一连数日都疲于赶路的孟卿棋看到这热热闹闹的街市，觉得精神一凛。回头看看身后的将士，也都大多面有疲惫之色。心里有些不忍。
远远看到驿站，孟卿棋对旁边的内侍说道：“等到驿站之后，给每个军士发点银子，让他们抓紧时间今晚在城里乐一乐，养好精神明天过回风谷。”
内侍领命下去了，孟卿棋翻身下马，让到路边，让身后的队伍过去，自己牵着马慢慢的在道边踱步。
雨不紧不慢的下着，这种淅淅沥沥的中雨是朔州每年夏天的特色。雨水顺着孟卿棋头顶的斗笠慢慢的流下来，在地上汇聚成小溪，很快又顺着路边的排水渠流走。
低头哂笑了一下，孟卿棋伸手揭去了头上的斗笠。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庞一路滑到了身上的蓑衣上。
想起临行前父亲的话：“此行非比寻常，你要特别小心，这一批粮草，关系着我大启的命脉，你要用你的命来保护它。”
命脉，思及这里，孟卿棋热血沸腾，曾几何时，自己多么想离开污浊的京城官场，痛痛快快的上战场厮杀一场。而眼下，机会就在眼前。
重新戴上斗笠，翻身上马，孟卿棋仿佛看见了界牌关腾起的尘土，听见了阵阵厮杀声。心脏，因为激动而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此时，朔州城内最大的酒楼二楼，莫离站在窗边，面对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陷入了沉思。
十天前，他带着颜溯赶到朔州，很顺利的联系上了朔州死士。也按照八王爷的命令布置好了一切。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孟卿棋的到来，等待收紧陷阱的最后一个口。可是，至今，他都没有想明白聂谨怀到底要干什么，一切的布局都表明聂谨怀是想毁了这些粮草，甚至，他还毁了除了孟卿棋以外的，所有有能力押送粮草的人的健康，让他们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不得不请辞，将这个美差成功的落在了孟卿棋的头上。
如果是为了整倒孟卿棋，也不必要付出这么高的代价，甚至是，边关的安危。
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跟着颜落，而今，莫离开始有些怀疑。从自己来看，无论有多么大的仇恨，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以整个大启为陪葬品。
而聂谨怀，你到底要干什么？
修长的手重重的拍向窗棂，莫离秀挺的眉拧得更紧。
第二天天气依旧，银白的雨线温柔的抽打在雨中前行的人的蓑衣上，溅起无数晶莹的水珠。孟卿棋斜着眼看着路两旁的坏境。
回风谷是通往界牌关的唯一道路，也是这一带的山里瘴气最稀薄的地方。以往的时候，通过这里需要涂抹特质的瘴药，而今天，却不需要了。
因为从进入回风谷起，两旁山壁上的树木已经全部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红褐色沙土。据昨天驿站的官员说，八天前，一帮木材商看上了这里的树木，朔州一向为瘴气所苦，是个贫困之地，突然有人要花钱买这里的树木，不但可以清除这里的瘴气，还能发点财，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两天之内，那帮木材商就冒雨连根挖走了这里的所有树木。
孟卿棋的目光扫过光裸的沙地，心底隐隐觉得不安。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他俯下身吩咐道。
于是队伍开始急行，沉重的牛车在沙土地上引起阵阵震动，马蹄沉重的踏在沙土间。一时间轰隆隆的车轮声和嗒嗒的马蹄声在谷内激起响亮的回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心焦的看看天，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雨线越来越粗，最后变成了瓢泼大雨。再次看看两边的山壁，雨水混着泥沙在山壁上冲出弯弯曲曲的沟壑，渐渐汇成了泥沙河。
进入回风谷深处，两旁的山壁越发陡峭，孟卿棋担忧的看着不断冲下来的泥沙河，握着缰绳的手心里密密的渗出了冷汗，混着雨水从缰绳上流了下去。
峡谷越来越窄，回声也越来越大，嗡嗡的震得空气都有些颤抖。两旁不断有小块的石头滚落，惊得马匹不断嘶鸣。孟卿棋看着越来越密集的石块从山坡滚落，心底暗叫不好，转头大声呼唤，试图再次让队伍加快速度，但声音一出口，却连自己都无法听见，
巨大的声音掩盖了一切，冰凉的雨打在身上生疼。雨声，马嘶声，马蹄声，车轮声，石块的滚落声带来的巨大恐慌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个队伍。
队伍彻底失去控制，军士座下的马匹被不断滚落的石块砸得异常惊慌，或原地打转或人立长嘶，一时间，乱成一片。拉着车的牛也受惊了，哀鸣着原地打转，试图挣脱后面的车，混乱间，一辆车被滚下来的巨大石块砸翻了，粮草撒了一地。
孟卿棋奋力控制住□□的马，折回来大声呼唤着军士快行，冷不防却被一块下落的石块击中了额头。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满目的血红。
一阵阵眩晕袭来，努力稳住身形，透过被血糊透的眼帘，孟卿棋绝望的看见两旁的山壁上呼啸而下的泥石流。
视线里最后的一幕是迎面而来的巨大石块，带着血的颜色，渐渐的消失在了浓重的黑暗中。
明德三年七月十八，兵部侍郎孟卿棋奉命押送界牌关粮草，行至朔州回风谷，遇山崩，粮草俱损，孟不知所踪。
颜落站在温柔乡后院的长廊上，仰头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落了一天了，带走了夏日的燥热。混着水汽的晚风柔柔的吹过长廊，留下一院的花木清香。伸出手，冰凉的雨水立刻在白玉般的手掌上跃起轻盈的舞蹈。水花溅开，满眼晶莹。
淡淡的叹了口气，颜落对无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颜洄轻轻的说道：“你后悔吗？”
颜洄定定的将视线投向远方：“后悔怎样，不后悔怎样？我只不过是小姐的下人，小姐的决定，我无权过问。”
收起手，颜落皱着眉说：“阿洄，我知道你一直不同意与聂谨怀合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们最便捷的路。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聂谨怀要干什么，但是，我相信，聂谨怀不会傻到想要靠雍族的。”
淡淡的扫了一眼颜落飘忽的眼神，颜洄生硬的回答：“哼，恐怕，目前为止，当家的自己都不是十分信任聂谨怀吧。”
呼吸窒了一窒，颜落虚弱的开口：“我相信他。”
“哼！”颜洄脸色难堪的别过了脑袋，不经意间却看见十三王爷聂谨书从通往前厅的小门里，悠闲的走了进来。
水色长衫的下摆被雨水微微沾湿了，化开了一片深色。微扬的嘴角啜着一丝慵懒的笑。
别扭的转回头，颜洄不声不响的退到了走廊深处。
看着颜洄消失的方向，颜落重重的叹气。
“当家的好啊！”远远的，聂谨书就拱手向颜落致意，清俊的脸上华光流转，明媚无限。
“王爷别来无恙！”颜落客套的回礼。
摇着折扇慢慢走近，聂谨书盯着颜洄消失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直视着聂谨书的眼睛，颜落慢慢的开口：“什么风把王爷吹来了，这个时候，王爷到我这来，不怕遭人闲话？”
“闲话？什么闲话？”满不在乎的摇着扇子，聂谨书笑着反问。
“说王爷寡情啊，王妃的兄长刚刚遇难，王爷不在府里安慰王妃，跑我这温柔乡来了，您说，这传出去，别人会怎样想王爷您呢？”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却隐不住口气中的讽刺。
聂谨书闻言一挑眉，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颜落：“那要不干脆告诉他们，我的大舅子是被我害死的吧！”
颜落冷冷的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再答话。
一时间，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廊外的雨，清澈的雨水顺着瓦檐流成一道雨线，然后在地上汇成污浊的溪流，一路蜿蜒着流进了院角的排水沟。
“今早朝会，八哥请缨征粮了！”良久之后，聂谨书打破僵局。
“什么？”颜落惊讶的转头望着聂谨书，刚刚从发呆中醒转过来的脑袋显然还未消化这个消息。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是必然的，满朝文武，目前能够担此重任的人，都服了‘玉生香’，八哥等这一刻等很久了。”聂谨书摇着扇子解释道，眼神微微有些不满，仿佛在责怪颜落不该没反应过来。
艰难的消化掉这个消息，颜落的脑子在飞转：“可是，粮草主产区江南两年前遭灾，目前恐怕还没恢复过来吧，这个时候征粮，难度很大啊，这不是个苦差么？”
“江南？不不不，这次征粮目的地不是江南，两年前是八哥赈的灾，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江南的状况。此次征粮，是向北边的玄族征，当然，如果能借来一支援军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笑着解释完，聂谨书悠然的摇着扇子，一旁的颜落咬着下唇陷入了沉思。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也终于让颜落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猜不透聂谨怀的想法。她忽略了聂谨怀的背后，是整个玄族。聂谨陵当年诛杀太子，已经引起了玄族的不满，所以聂谨陵才会一直放任聂谨怀，并且还让迦罗公主和亲嫁给聂谨怀。要知道一般的和亲，可都是入宫当妃子的。思及半月前那个诡异的春梦，颜落发觉自己其实在潜意识里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会一直有漏掉什么重要线索的感觉了。
“八哥说，此次北行，事关重大，他希望当家的能亲自走一趟，他知道，玄族也有死士。希望可以借死士在玄族的力量尽快的征集齐粮草，毕竟，边关的命脉在这上面。”见颜落的脸色渐渐缓和，聂谨书适时的再次开口。
“哼，他不是很行么，这个局可布得真好，我是不是该鼓掌赞叹一番呢。既然他能布这样精妙的局，那么，还用得着我亲自出马么？”想明白来龙去脉后，颜落有些愤怒，气聂谨怀瞒自己瞒得紧，气自己笨得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于是忍不住出言讥讽。
聂谨书看着颜落又变得铁青的脸，突然哗啦合上扇子，一副无奈的样子：“哎！我早跟八哥说过，别瞒你瞒的太紧，看看，当家的生气了吧！好了，当家的，气呢，您留到见到八哥再生，目前你好歹给个答复，我好回去交差吧！”
抬眼望了望聂谨书，后者眼中一片清澈和坦然。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颜落恨恨的开口：“回去转告八王爷，以后行事不要搞得那么神秘，我最讨厌被人蒙骗的感觉。给我三天，我准备一下。”
“那感情是当家的同意喽！”聂谨书站直身子正色道：“那好吧，正好八哥三天以后启程，三天后的辰时，请当家的到西门外长亭等候，当然，穿男装吧！”
颜落背过身，冷冷的答道：“这个自然。”
眯着眼看着颜落消瘦的背影，聂谨书一揖到底：“多谢当家的，在下告辞！”
说罢回身步履稳健的走开了，水色的宽袖在身后轻轻摆动，仿佛是三月的垂柳一般风姿卓越。
看着聂谨怀的身影消失在小门后，颜落无奈的叹气：“阿洄，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0 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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