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莫路LU

2、第 2 章

　　下午的时候，天越来越阴霾，天空终于飘起了今年南京城的第一场雪，人们纷纷出门看雪，小孩子则调皮的接起了雪花，大人们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定会有好收成。
　　没过一会，翟彤和苏启晨就到了，新来的丫头眼尖，连忙笑脸相迎着去接上夫人和大少爷的行李，翟彤斜着眼瞥了瞥站在院子边上的苏林，开口道:“晨儿的父亲去哪里了？”不是你的父亲，而是，晨儿的父亲。
　　“参加婚礼了，今天秦家大少爷娶妻，父亲和刘伯去吃酒了”苏林说完，翟彤便用鼻子哼了哼，吩咐下人烧水给她和大少爷洗澡了。
　　苏林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这种冷嘲热讽反正他早已习惯，无所谓了，反正心早就不疼了。牵了牵唇角，苏林笑了笑，进屋去了。
　　......
　　过来南京城没几天，就到了除夕，各家各户都忙着置办年货，这农历年可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节日，大家自然重视。今年的除夕比往年更加热闹，集市上摆满了各式玩意儿，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苏林走在苏建业左边儿，右边是苏启晨和翟彤，一家人走在街上，外人从后面看上去倒也和睦。
　　“老爷，我昨儿个和秦太太她们打牌时听说有个从北平城来的戏班子，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梅菊园的杨老板在河边上搭了个戏台子，今天，明天，后天，他们都在咱们这唱戏。”翟彤心情不错的一边摆弄着刚买来的红色绸巾一边指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地方道。
　　苏建业擎了擎鼻梁上的眼镜，转头瞧了一眼正一脸兴奋的苏林，然后对翟彤说:“难得夫人有兴致，正好咱们也逛了大半天，过去那边听曲戏吃盏茶，顺便也歇歇脚”。
　　刘伯应和说:“老爷夫人，那位杨老板可不是简单的人物，那可是京城里面的名角儿，他唱的游园惊梦和霸王别姬是最叫座的。”
　　大家应声笑笑，苏建业摇了摇头道:“刘重活了大半辈子啊，就喜欢听戏，以往跟我出差那会，当真是走到哪都能找到当地的戏班子去听上两曲，也真难为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见”。
　　刘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上苏林含笑的弯弯眼睛时冲他做了个鬼脸。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戏台子上的杨老板绘着浓重的粉黛，眼神凌厉，身段婀娜，当真是演活了曲中的杜丽娘。
　　台下的人们纷纷鼓掌叫好，大赞杨老板曲风出众，不愧为北平第一名角儿。苏林歪着头，右手托着腮，回忆着上次和唐云深偷偷逃票去听戏的情景，不自觉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大街上花灯簇拥，鞭炮齐鸣。屋里的人们都纷纷出来赏花灯看焰火，就等着零点一过，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砰”的一声，金黄色的烟花在天空绽开来，点亮了除夕的南京夜空，苏林应声转过头，看到璀璨的一瞬间，眼眸亮了。金色的光辉照映在了苏林的脸上，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秦家二少站在烟花筒子的边上，在漫天的光亮里，脑海里定格住了苏林的那一抹笑意。回眸一笑百媚生，秦南天笑着想，正巧戏台上的杨老板唱到的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秦南天看醉了眼。
　　年初三的那天，翟彤带着苏启晨回了苏州老家，本苏建业也该去的，只是昨天被突然召到政府厅，当即被任命为南京城交通部副部长，新官上任，需要了解的资料情况当然不少，特别是这个动荡的年代，身为一方领导，肩上担负的责任自然比常人重的多。
　　苏林吃过午饭，闲来无事的在院子里堆雪人，南边的冬天也是挺冷的，摸了一会的雪，他的手就冻得通红。刘伯出门采买了，二牛开车陪翟彤和苏启晨回老家了，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苏林和在厨房里忙活的新招来没几天的佣人。苏林是追着从墙外传进来的年糕叫卖声出去的，他兜里揣着几个铜板，本想买两块年糕吃着玩的，不曾想那卖年糕的走的太快了，转了几个胡同，就不见了。苏林一个人在弄堂里来来回回的转，今儿个天冷，弄堂里倒也没什么人。无人问路，他只能凭着自己刚才走来的记忆摸索回家的路，但走了老半天，眼见着这弄堂到了头，前面就是秦淮河河边儿了，这是离家越来越远了啊！
　　苏林正在这暗骂自己忘性差，又是路痴，怎地就突然有自信自个儿出来了，突然一只手从苏林的背后摸了他的屁股一把，把苏林吓坏了，他几乎是弹跳着转过身的，惊恐道：“你，你干什么？”
　　秦南天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贼兮兮的朝着苏林笑，“美人儿，终于又见到你了，哥哥好想你啊！”
　　面对着秦南天一步步逼近过来，苏林心里吓坏了，他本就胆子小，但被陌生人还是同性摸了屁股也着实让他又羞又气。于是鼓起勇气道：“你别过来了，再往前走，我就要带你去警察局了”苏林一张秀气的脸早已涨的通红。
　　秦南天的两个手下在旁边笑出了声，苏林更是有些不知所措，额前的几缕碎发都被冷汗打湿了。那纤长微卷的睫毛下垂着的是一双楚楚动人的水润眸子，时不时的咬唇动作更是勾的秦南天心里直痒痒。他玩过的小男孩没有10个也得有8个了，甚至大名鼎鼎的梅菊园杨老板都同他有过几次翻云覆雨的感情，可唯独这苏林，却是自除夕别过后让他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人儿。
　　“秦二少爷！”秦南天闻言收回了欲要继续往前的脚，转头看清了来人，扬了扬右侧的唇角，示意他的手下退下，痞痞的说道：“呦，原来是唐少爷！好久不见了！”
　　唐云深走过来，蹙着眉头道：“秦二少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唐云深管吧！别以为你父亲是师长我就怕你，哼”。
　　听到唐云深三个字时，苏林面容一滞，他微微转过头，正好唐云深也看向他，然后唐云深惊讶道：“林儿？”
　　秦南天是怎么离开的，苏林记不清了，他是怎么被唐云深带去茶庄喝茶的，他也记不清了。直到热腾腾的茶壶被小二端上桌子，他才从氤氲的水汽中缓过神来。他慢慢抬头，看到的是唐云深温柔的微笑，一如三年前一样，以前就是唐云深一直保护他，如今再次见面，依旧如此。
　　见苏林不语，唐云深笑笑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很意外，林儿，三年未见了，你长高了，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从报上得知苏叔叔调任至南京，本想这几日去拜见的，但真巧，遇见了你”
　　苏林扯动唇角，微微平复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道：“云，云，不，唐哥，好久……不见”。
　　唐云深闻言，笑意渐渐淡去，但很快的又笑道：“才三年而已，就叫我唐哥了？我竟不知林儿竟对我生疏至此，我可要伤心了呢！”唐云深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捂住胸口做出痛苦状。
　　和猜想的一样，苏林的脸颊意料中的泛起红晕来，他窘迫的抬起头，对唐云深道：“是三年了，你走的时候没告诉我，而且这三年来，你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说到此处，苏林的眼泪又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唉唉唉，林儿怎么又哭了，16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般爱哭？”唐云深伸手用袖口给苏林擦擦眼泪，却又被苏林躲了过去。
　　“好了好了，哥不逗你了，你说写信？我怎么没给你写过？我可是平均一周一封呢！”唐云深喝了口茶继续道：“怎么，林儿没收到吗？”
　　苏林摇了摇头，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两圈，确认般的询问道：“你，你当真给我写过信？一周一封？你真的没把我忘了？”
　　唐云深噗嗤笑出了声，他伸手揉了揉苏林的碎发道：“当然，我唐云深几时对你说过谎话？况且三年前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因为事发突然，我真的来不及和你告别”。
　　聊着聊着，天色渐晚，二人离开茶馆，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背影拉的很长。担心苏林怕冷，唐云深将围巾摘下来微笑着给他系上，然后告诉他，三年前不告而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