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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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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糖画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虽然已是两鬓斑白,可他做糖画的手法却十分灵活。他用手里的糖汁专心致志的勾勒出各型各样的动物,然后一个接一个递给围在摊前的孩子。
鸢尾认出了他,二十年前他就在这里卖糖画,那时他还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待小孩子们尽数离开之后,鸢尾要了一个凤凰形状的。
老人熟练的很快就做好了一个,递到鸢尾手中。
“你已经在这里二十年了?”
老人抬头,看着眼前蒙着面的妙龄女子,有些不明觉厉,可他还是笑着回了句:“是。”
鸢尾摊开掌心伸到宁如真跟前,宁如真会意,从腰间取下钱袋。
鸢尾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老人手中,任凭老人如何呼喊她,她依然拉着宁如真头也不回的离开。
直到消失在人群之中。
宁如真问道:“魔尊莫非认识那位老人?”
“算是认识,二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壮年,我第一次到洛阳,他送过我一个糖画,形状也是凤凰的。”鸢尾举起手中的凤凰糖画,透过缝隙看身边的宁如真,“二十多年前我去过很多地方,哪里都有认识的人,跟平民交朋友,可比那些满嘴大爱的武林伪君子爽快多了!”
“看来魔尊比任何人都要过的快活。”
“有些事情呢,想开了就好了,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一个快活?”
宁如真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直视着前方,不平不淡的问了一句:“既然魔尊追求的是人生快活,那么魔尊也该知道,成为了魔尊,日子就不可能安生。”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谁想做这种每天行走在刀尖的魔尊啊?在这样的世道,人的命运无非两种,主宰别人和被别人主宰,只有强者可以主宰自己,甚至是主宰别人,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鸢尾瞳孔里凝聚一抹犀利,“要么成为最强,要么就是一开始就被别人杀死。”
身旁的人侧目,云淡风轻的道了一句:“可魔尊最后还不是被人联合暗杀了?”
鸢尾眼中好不容易汇聚的犀利瞬间被这句话逐渐击散。
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一点长辈传授大道的感觉,这小子怎么就那么喜欢拆人台面?
“人有失手,马还有失蹄呢。我是魔尊,即便是最强的人,也会有疏忽不是?”
宁如真的衣袖随夜风摆动,酒楼高挂的灯笼的光和飘扬的碎发遮挡住他的侧脸,让鸢尾有些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世人向往成为强者,但又忌惮身为强者的人,因为他们恐惧,所以,那些人会同仇敌忾,消灭比他们强大的人,即便相互之间是亲人——”
宁如真突然轻声一笑。
鸢尾知道他意有所指。
当年初见六岁的宁如真时,他还是个自我封闭不大爱说话的孩子,灵姬告诉过她,在南疆,宁如真身上曾发生过让他无法接受的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一直到灵姬死,都没有再提起。
她也没有再去了解。
虽然不知道在宁如真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闭口不谈无法触碰的心结,可她还是不喜欢看到这么落寞悲凉的宁如真。
“是醉香楼!我们进去吃点什么吧!”鸢尾指着夜色灯火下醒目的“醉香楼”牌匾,惊叹一声,瞬间就打破了快要凝滞的气氛。
醉香楼是洛阳城里较为出名的酒楼,以“山珍熊掌”这道菜远近闻名。
然而,这道菜能出名的原因,不是因为做的如何绝美,而是因为稀有物种熊掌。
既是稀有便是昂贵,寻常人哪里吃得起熊掌?
且听说当朝天子有吃熊掌的嗜好,达官贵人更是纷纷跟风效仿,花高价垄断,一时风靡。
二十年前鸢尾只要一来洛阳,就会来醉香楼,但她只是垂涎烤鸡。
鸢尾吃过大江南北诸多美食,唯独看不上这道“山珍熊掌”。
宁如真看了眼一旁竹牌上的菜价,道:“醉香楼以‘山珍熊掌’闻名,魔尊不打算来一份?”
鸢尾从筷筒之中抽出一只筷子,在手指间转动,轻哼一声:“那有什么好吃的,价格贵不说,又不大好吃,这只是那些有钱人吃饱了撑干的事情!”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怎么说生活也得过的经济实惠,物美价廉吧?
“魔尊莫非吃过?”
“那么贵,我自己哪吃得起。”
当初唯一吃的那只,还是从别人地方抢来的。
说起这个真是令人汗颜。那时“山珍熊掌”名声刚起,被人吹的天花乱坠,对于吃遍美食的魔尊鸢尾来说,自然是心动了,有好东西不去吃一下那简直就是辜负,不过当时那熊掌价格炒的实在是太贵了,一只的价格都能抵掉她回寒砀山的路费,鸢尾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可又想吃熊掌,只能去抢别人的了。
然而这件原本应该不为人知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于是,江湖上又是掀起一阵关于她的负面言论,说她为人如何如何下流不堪,到最后竟然衍生成“魔尊杀人如麻只为吃熊掌”的版本。
舆论真是可怕。她哪里杀人如麻了?事实上她连那老头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好不好?是那老头自己不经吓晕过去了而已啊。
暂且不论上面这个罔顾事实的谣传。这个版本,让她在江湖上的名声又臭了不少这也就算了,但醉香楼的“山珍熊掌”却因此大火又是怎么回事?甚至有人都不远万里跋山涉水,不惜花费重金,只为尝一尝传说中能让魔尊为之杀人的美味。
直到现在,她那段负面往事还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山珍熊掌”的宣传故事之一。这醉香楼的营销手段还真是令人折服,果然无奸不商!
她只是因为没钱想简单的吃个熊掌而已,这都能招黑?!
别看她贵为魔尊,常年游荡在外,实则根本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所幸她依附寒渊门,还能在里面拿点银子生活游乐。有吃熊掌那点钱,还不如去多逛几个地方。
所以,别看有些人表面风光,好像能一手遮天叱咤风云,听起来如何厉害,实际上,他们可能连解决温饱都是个问题!
再了不得的人,也得为一日三餐所困。
“所以魔尊当年是从别人地方尝到这道菜了?”
看到宁如真一脸似笑非笑,就知道他也知道当年自己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负面往事,正好烤鸡和几道菜陆续上了上来,鸢尾将一双筷子塞到他手里,摘下面纱,瞪了他一眼:“赶紧吃你的吧!”
二楼雅间围栏处一个衣冠整齐的男人吆喝了一声店小二,颇为不耐烦的问山珍熊掌做好了没。
一般吃得起这道菜的人,非富即贵,店小二不敢怠慢,对着楼上的人笑着回了一句:“陆公子稍等,立马就给您上上来。”
一听店小二的那句“陆公子”,鸢尾下意识回头朝楼上看去。
目光在接触到那个年轻男子的身影那一刻,鸢尾的瞳孔微微骤缩,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讶异的望着对面的宁如真,唇齿间溢出两个字:“是他?”
宁如真淡然的瞟了眼楼上的男人,“魔尊的熟人还真是不少。”
“陆谦怎么会在这里?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个中年人了,怎么看起来还跟二十年前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看到一脸正色凝重的鸢尾,宁如真首先是有一刻不解,而后才恍然大悟。
鸢尾看他没什么反应,用手捅了捅他低声道:“你怎么又不响了?说不定陆谦也在南疆寻到了什么类似驻颜之术呢?毕竟还魂复生这种事情都有,驻颜怕也不过尔尔吧?——哎你别喝了,茶有什么好喝的?”
说罢,她将宁如真正要送到嘴边的茶夺了下来。
毕竟之前她都不知道宁如真这小子会镜花术,那么说不定他也会什么驻颜术,是她不知道的呢?
“魔尊这回是认错人了,楼上那位并非陆谦,而是其膝下唯一的独子,陆柯杭。”
“啊?”鸢尾又回头往楼上看去,只见原本站在那里的男人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魔尊似乎不大高兴?”
鸢尾追问:“宁如真,那你们南疆到底有没有这种类似驻颜的巫术?”
“我们南疆巫族虽然修炼巫术,但不是神仙。”
鸢尾丧了气,只好无趣的撕扯盘中的烤鸡腿。
“看样子,魔尊似乎对驻颜之术很感兴趣。”
那是,哪个女人不怕自己变老啊?
就算鸢尾二十七岁就死了,没有经历年老色衰这一关,不过,现在她考虑到了。
“天道轮回,世间万物都该遵循阴阳,任何事情,若是想逆天而为,都会付出代价。”
正如当年灵姬保她魂魄,自己则不得好死一样。
“属下有一事想问魔尊。”
鸢尾抬头,示意他说下去。
宁如真垂下眼帘,指腹摩挲温热的茶杯,缓缓道:“如果有一片安乐净土,那里逍遥自在,没有尔虞我诈的恩怨纠葛,但你却要放下魔尊这个身份及其种种一切,你可会愿意?”
鸢尾怔了怔。
安乐净土,即便她是向往这样的生活,可这样的世道,哪里又没有尔虞我诈?
宁如真近乎认真的眼神,让鸢尾一瞬间觉得好像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在等她选择一样。
不过宁如真突然这么抒情,倒是让鸢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以前这小子从不说这种话。该不会是跟在高行云那变态身边久了,耳濡目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