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是他们的》李清越

4、第四章

　　暴雨过后江城依然是热，关熹在楼下的生活广场吃完午饭，踱步进了电梯。
　　一进办公室，门口便梭过来一个人。
　　是材料部的同事，踩着高跟一脸急不可耐。
　　“做好的展台飞天又说不要了，都已经周五了，还让换方案，关熹姐，这可如何是好？”
　　飞天是近几年活跃在江城的新兴地产集团，在市郊开了一个新楼盘，开盘的展台活动便委托给了他们公司。
　　已经定稿的东西，临时变化，这是广告界常有的事，只是，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也做起了这么言而无信的事。
　　关熹皱眉往座位走：“总监呢？他怎么说？”
　　女同事跺脚：“不知道呢？一大早没见他人，说是请假了，家里有事。”
　　关熹站定：“市场部的人呢？叫他们打电话过去沟通啊！”
　　女同事更急了：“打了！怎么没打！他们说要换新的配色，连材料也要重选，如果明天给不了他们，他们就换别家了！”
　　关熹坐下：“这么急。”

　　可是，找她又能怎样呢？
　　女同事不依不挠：“你是主美，总监不在，当然得你负责。”
　　关熹无奈开电脑，动作慢下来：“我是主美，配色我可以改，材料那边也不归我负责啊！”
　　女同事绕过她椅子，急了：“材料那边我们正在找新的印刷厂，不管怎样，麻烦你们先把新的设计图赶出来吧，下班之前发给那边负责人，我待会把邮箱私信给你。
　　”
　　关熹颔首：“好吧。”
　　设计部又要开始忙抽风了。

　　果然组里义愤填膺。
　　“周五还要加班，没天理啊！”
　　“做设计就是这样的，你刚来，习惯了就好。”
　　“跟朋友的约会又要泡汤了，一点放假前夕的节奏都没有，最讨厌了！”
　　“什么朋友，是男朋友吧？”
　　关熹咳嗽两声：“快都别抱怨了。进共享到这个位置，我把要求放里面了，前几版的设计图也在里面，你们参考一下。他们不要那种高光的暖色系，大家再想下新方案吧。”
　　这下连工作几年的老同事都看不下去了：“有病吧！开盘还不喜庆热闹点，还要冷色调，真是怪口味。”
　　抱怨是抱怨，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
　　“总监也没个影，我们在这忙死。”
　　整个周五，下午气氛压抑。
　　夕阳西斜，仍有半边影子从百叶窗照进来，落到饮水机前的玻璃鱼缸上，里面深海的热带鱼悠闲地吐着泡泡。
　　咕噜噜，蓝色的泡泡升起来浮出水面，啪的一声又破灭。

　　关熹伸懒腰。
　　时间越来越晚，组里的人都有些坐不住。
　　电脑右下角那一栏数字变化的异常敏感，人眼也在此刻变得出奇的敏锐。
　　18:31。
　　已经下班半小时多。工程量总算完成差不多，对方邮件回复得很快，再动下细节，应该可以定稿了。
　　关熹抬眼，右手边的办公室门依旧是关的。
　　总监呢？
　　心有灵犀似的，旁边戴眼镜的小姑娘凑了过来：“你知道总监为什么不在吗？”
　　关熹一惊：“为什么？”
　　小姑娘神秘兮兮，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吧，我可全看见了。那天下班晚，我看见总监楼了一个红裙子的小美女，两人关系可亲密了。”
　　关熹一头雾水：“这跟这，有什么关系？”
　　姑娘神经质一笑：“昨天他老婆闹到办公室来了，媛媛送资料的时候在窗户边听见了，吵的可凶了，要离婚来着。”
　　关熹心中一跳。
　　“离婚！你说谁离婚？”
　　来打开水的小年轻路过，听到谈话来了兴趣：“你们刚在说谁，是不是总监啊？”
　　“王子璇，怎么哪都有你！”戴眼镜的姑娘摆手：“你别瞎咋呼。”
　　“是不是总监啊！我刚明明听见你们在讨论呢！”声音变得更大了。
　　姑娘见压不住，招呼他过来，估计私下关系较铁，也不避嫌了：“你别传了出去。总监今天没来上班，估计正被这事困扰着，周一要是见了他，你们可得装作不知情啊。”
　　关熹汗颜。吐槽工作最多的也是这姑娘，传话的也是这姑娘，到底是刚毕业的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姑娘越说越来劲，办公室这种八卦，简直是要眉飞色舞了。
　　唤作王子璇的男青年也来了兴趣，挑眉：“你说你看见了，那女生漂不漂亮？”
　　姑娘横他一眼：“出轨还有理了，问漂不漂亮，你们男的真是龌龊！”
　　王子璇理所当然：“男人嘛，不都喜欢漂亮年轻的，谁愿意守着一个黄脸婆啊！你们才是不可理喻，总监他几十万的年薪，找个小情人不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姑娘简直要跳上桌子了：“出轨就是不对的，有钱了不起啊，又不是什么大款，即使有钱也不能想怎样就怎样吧。结了婚，就是两个人，就要忠贞，不能三心二意，要不然还要婚姻法做什么。”
　　关熹心中一跳，好像有火在胸腔里燃烧。
　　叫王子璇的青年呲笑道：“婚姻法也没规定不能出轨啊！再说，现在结婚了哪个没个感情危机，你去看看那些明星，不都这些花边新闻吗？”
　　戴眼镜姑娘被怂，气愤：“都怪你们这种想法太多了，社会才会这么浮躁。”
　　王子璇嘻嘻笑，打了胜战：“对男朋友不能要求过多，小心又要单身了。”
　　一盆冷水似的，心中那团火终于浇得一干二净。
　　关熹慢慢坐回座位，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了。

　　下班回的晚，关熹懒得坐地铁，打的回了家。
　　钥匙开了门，门里兵兵乓乓一阵乱响。
　　关熹走到主卧，没发现陈简。
　　又走到阳台，阳台空无一人。
　　侧卧门开了一半，门缝里半蹲了一个背带牛仔裤，顾佳佳在家，蹲在地板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今天下班晚，你吃饭了吗？没吃饭去小区前门吃点东西吧。”
　　顾佳佳背对着她，没吭声。
　　关熹也不想说话，她有点疲倦，心情不好。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那种兵兵乓乓的声音更大了。
　　似乎还有拉链的声音。关熹擦着头发走到声源地，顾佳佳已经站起来了。
　　正在拉箱子收拾行李。
　　“干什么去啊？”关熹头大。
　　顾佳佳握着行李手柄，冷冷盯她一眼：“去哪里不用你管。”
　　关熹神经一跳。眼前的女生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浑身戾气，满是厌烦。
　　白天办公室的对话涌上心头，也许王子璇的说法是对的。想来也是，陈简长得也不差，被小妹妹崇拜依赖也是正常的。也许，她那天在江边对顾佳佳说话的态度是差了点，她虽然已经19岁，可也还只是一个学生而已。
　　“佳佳，你等下。你先不要走。”
　　关熹跟上去，截住她往客厅的去路。
　　顾佳佳火大：“我去我同学家，让开。”
　　关熹一僵，还以为她是要闹离家出走，斟酌着问：“是去同学家，去几天？”
　　“要你管。”
　　说着就要去开门。
　　现在的小孩真叛逆，关熹扣住门把手：“等下，你小叔叔知道这件事吗？你就住在这，想找同学玩白天不可以吗？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去的地方安不安全啊？你小叔叔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同意的。”
　　顾佳佳停下脚步，看了她几秒，脸色逐渐散出一个笑容。
　　好像一个猎人看到了猎物，她身上的孩子气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片刻之后她已经换了面孔。
　　两人僵持间，门开了。
　　陈简出现在门口。
　　关熹愕然。
　　顾佳佳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小叔叔！”
　　又是那种又软又腻的少女音，她撒娇扑进了陈简怀里。
　　又是这招！
　　陈简被挤在门口进退两难，他手上提着公文包，白衬衫被怀里的小人挤得变了形。
　　关熹就站在出口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陈简扫了一眼绿色的行李箱，再看一眼关熹，心里明白了。
　　“佳佳，你这是要去哪里吗？”
　　“小叔叔，呜呜——”
　　关熹转身，明白这是走不成了。
　　不仅走不成，或许，还会有更大的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