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是他们的》李清越

12、第十二章

　　关熹囧得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偏那边闹得汹涌。
　　周念白唇角压着笑，倒是没有再难为她。
　　“那就唱首歌吧。”有人主动提议。
　　关熹松口气。

　　BOSS唱歌，这足以勾起众人的好奇心。
　　现在的广告公司流动性都很大，基层的小虾米工龄都在三年以下。这是帝都迁来的分公司，江城这边很多人都极少接触到总公司那边的人。这次空降了个部门老大，底下的人都不可思议。
　　况且，总监居然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
　　有魄力有颜值，关键是还很亲民啊！
　　在他第一天上任时虾米们就将他的过往翻了个底朝天。
　　只知道他是江城本地人，大学在帝都，后来听说还出过国，在弗洛伦萨办过画展，是新派青年艺术家。
　　关于私生活……一无所获。

　　某度上仅贴了一张黑白底色的证件照。
　　应该是参加工作后的登记照，标准的白衬衫打领结。照片上的人抿嘴沉默，一双眉眼漫不经心看向镜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此刻的状态。底下文字寥寥，简介一带而过。
　　描述少的可怜。
　　再去搜索，只出来几个同名同姓的政客达人，除此，再无其他。
　　公司里的人私底下都在谈论他，尤其是经过上次印刷事件，对他的手腕更是佩服又惧怕。
　　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会主动约他们吃饭。
　　还很配合地唱起了歌？

　　前奏响起，大屏幕画面切换。
　　包厢灯暗了，只余少许暖黄色微光打落在吧台区。
　　周念白大方走到灯光下，姿态轻松落坐在吧台正中心的椅子上。长手一挑，摁了下话筒，话筒撕拉一声，试音很好。
　　周围人停下动作，视线从大屏幕上移到灯光下的男人身上。
　　那人漫不经心，胸口衬衫扯开两粒，袖口松松挽起，整个人一改往日严肃，桀骜又不羁。

　　歌声响起，是张学友的一首老歌。
　　大屏幕画质模糊，众人惊愕，这居然是BOSS的品味……在座都是□□零的年轻人，哪次K歌不点几首小苹果之流，居然这个年代还有人这么复古，这么怀旧……
　　周念白似乎猜到他们的心思，视线滑过在场人，只停顿一秒，开唱了。

　　关熹捧着果汁的手抖了一下。
　　那个眼神，分明是落在她身上的。
　　周念白唱歌，她是有点紧张的。她已经很久没听过他的歌声了。年少时他常年戴着耳机，做什么都漫不经心，偶尔哼哼几句，张口就是流行金句。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他改了口味。居然开始研究这些七十年代的东西了。
　　变了太多，捉摸不透。
　　周身锋芒仅敛，更加克制，沉默，不近人情。
　　她怀疑自己的眼睛。
　　也许他恨她的。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那一场逃亡，所有人都用尽了力气。她再也没有勇气往前一步了。

　　歌声还在继续。
　　“是寂寞慢慢占领我的心
　　长夜里愈来愈冷清
　　回忆里愈来愈孤寂
　　是後悔慢慢侵蚀我的心
　　抹去了最後的泪滴
　　从今後不再为谁哭泣”

　　嗓音干净，低沉柔和。
　　仿佛在说一个故事，娓娓道来，又抑制着痛苦。
　　关熹抬眼，那人裹着一身柔光，身形俊挺，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屏幕上的歌词。单只是唱，手指修长握着话筒，单脚撑地，另一只脚随意搭在椅子上。
　　这场景，似曾相识。
　　只是隔了这沧海岁月，除了苦涩，她再不能有别的想法。

　　那年她被隔壁高中的人堵在小巷，他恰巧经过。此后担心她的安全，每个晚自习后，他便都会送她回家。
　　那时月光正好，夏夜繁花簇簇，他摘一朵别在她耳后。
　　她娇嗔，追着他打闹，耳机被扯下，MP3里面正好放到这首歌。
　　“我不敢再问是甚么改变你的眼神
　　对爱厌倦 对爱疲惫
　　对我已没有感觉
　　温柔的缠绵难道只是一时的气氛”
　　声音哀怨。
　　她吐舌头，真难听。他手忙脚乱去按开关，被女朋友嘲笑得面色绯红。
　　“不是我下的！唉，谁动了我的P3啊！！”
　　两个人嘻嘻闹闹。

　　树影重重，夜色凉薄，再听此曲，竟是经年。
　　关熹叹息。
　　包厢里一片寂静。那人似有感应，抬眼看来。
　　目光里情愫闪动，落在她身上足有三秒。关熹这次没有避开这道视线，她静静地回视了过去。
　　歌到高-潮，他收回目光。
　　跳下椅子。
　　“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
　　不能分辨黑夜或天明
　　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
　　我的眼睛看不见我自己”
　　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声音爆发，穿透云霄。
　　众人沉浸在歌声里，仿佛在听一场演唱会，而不是在包厢里。
　　“这首歌呢，献给一位故人，谢谢大家。”
　　低沉的嗓音响起。
　　一曲歌毕，众人如梦初醒，掌声雷动。

　　关熹也不禁鼓掌，拍了两下，又收回手。
　　周遭人都在讨论，声色暧昧：“噢，故人——”
　　尾音拖得很长。
　　周念白放下话筒，笑一下，不置可否。
　　众人还在猜测：“什么故人嘛？我看是暗恋的人奥——”
　　关熹一顿，手中的果汁差点洒出来。
　　周念白闻言，身形一顿，目光悠悠落在她身上两秒，两秒后又挪开，对着众人眼里含笑。
　　“算是吧。”
　　关熹剧烈咳嗽起来。

　　四小时过去。
　　服务员又过来添了啤酒果盘，茶几上堆满了瓜子果皮，众人渐疲。
　　有人坐不住，开始打电话去了。
　　周念白看下表，跟身边一个小伙耳语两句，那人机灵小跑出去，再回来，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时间不早了，今天大家都玩开心了吧。明天还要上班，大家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周念白点头。
　　几个歪在沙发上的人闻言，懒懒站起身来，摸口袋的摸口袋，提包的提包。
　　十分钟后，一伙人出了K馆。
　　挨挨挤挤等电梯。

　　电梯停在顶楼，半天数字没动。
　　喝酒的酒醒了一半，嚷嚷：“操！什么鬼，这电梯是坏了吗？”
　　离得最近的女生不死心，手指在按钮上戳几下，数字没有任何变化。
　　女生确认：“是坏了。”
　　人群炸了锅。
　　已快凌晨，之前在电梯旁迎客的KTV服务员已经不见了，有人自告奋勇。
　　“我进去问问。”
　　半分钟后那小伙退了回来，一摊手：“他们说电梯出了故障，正在维修，要是回去只能走楼梯了。”
　　人流躁动，安排好的行程被打乱，心气烦躁。
　　“只管接客不管送客是吧！什么破地方！”
　　说话的是个个子高的小伙，喝了点酒，眼神发红，衬衫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面色不悦。
　　身边有人捅他：“别说了。”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瞧周念白。
　　BOSS脸色有点凝重。
　　骂咧的小伙停下来，他这才反应过来，地点是BOSS定的，他那样说话，明显是让BOSS难堪。
　　好在周念白并没有生气。
　　身旁人解围：“算了，也不是KTV的错，整栋楼都停了，都在修呢！”
　　“是啊！算了吧！走楼梯。”
　　一旁人架着他，也嚷嚷：“走楼梯走楼梯！还好是七楼，也不是很高嘛！”
　　几个女同事扭扭捏捏，不情愿，哎呦喂地也还是跟着下了楼梯。
　　楼梯间瞬间“轰轰隆隆”，高跟鞋声此起彼伏。

　　下了一楼，灯光渐亮。
　　一群人挤出来，整个一楼，长裙壁挂，珠宝琳琅，居然是个商场。
　　已经准备打烊了，商场里没什么人，几个女服务员正在整理货柜，见到一大伙人涌出来也吓了一跳。
　　一对情侣正在磨磨唧唧选镯子，听到声音，女生不满意地嘟囔一声。
　　她身边的男人看一眼人流，又低头，去看玻璃柜里的首饰去了。
　　“这么晚还在挑东西，真够作的。”
　　人群里，有女同事小小声说。
　　关熹被挤得透不过气，只隐约从人缝里瞧见商场出口处，两个模糊人影站在最近的柜台低头在跟柜员说话。

　　男人明显不高兴，一副焦急模样在看表。
　　售货员也渐渐急躁，商场就要关门了。这两个人磨了这么久，从项链到手镯，来来回回试了十几个，到现在还一个都没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