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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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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丝缭乱,雾沉弥冥,冰霜冻彻。此地可为冥?此地可为墓?尸身僵于地,尘土隔两界。
紫英浑浑噩噩地沉于漩涡中,意识朦胧,看不真切事物。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模糊,唯一清晰之事,便是此时此地,只有自己一人。
紫英打了个抖,抱住双臂,喉中有一个名字涌出,却如鲠在喉,深叹不出。
恍惚间,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只觉暖意掠过,紫英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身影越走越远,紫英急得大叫:“等等!”
身影停住,看着紫英,看着紫英在原地挣扎。
为何拉不近距离?为何动弹不得?似乎以前也经历过这情景,像个噩梦。
“别走……别走!”
那个身影模糊得如一团雾。紫英知道他是谁,却想不起名字。
总有一廉飘飘忽忽的帘子,在风中掀起一角,帘中人却坐在更深处。
为何你不过来?为何你要走?你要弃我?我该如何是好……
紫英睁开眼,已是汗流浃背。
晨光泻下,眼前一晃,微闭眼帘,总算看清事物。
微微泛黄的屋顶,贴着薄纸的窗格,挂在墙上的长剑,弥漫于空气中的干草味。
是间陌生的房间。
“你醒了?”
少女脆生稚气的声音,却令紫英条件反射地摸向枕边,身子弹起,右肩一阵牵筋动骨的痛。
“哎哎哎……别乱动啊!”少女慌忙按住紫英,“肩上的伤可深了。你看你看!裂开了!”
右肩果然涌出温热的血,浸透了绷带。
紫英端详梳髻扎辫的少女:“是姑娘救了在下?”
“我只是帮忙把你捡回来。忙得满头大汗的可是天河哥!他可守了你一个晚上!”少女又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托着如鹅软石般滑润的下巴,盯着紫英,“你好漂亮哦!”
那双真诚的眸子,让紫英只能吞下抱怨。
“姑娘,莫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虽然天河哥也长得好看,可是你的好看不同!我好羡慕你啊!”少女好奇地伸手摸摸紫英散在枕边的发丝,“可是你的头发怎么是白的?”
紫英,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一句话从记忆深处跳出,却记不起是谁如此哀哀诉说。
紫英为着这句话沉思着,少女又趴上了床头:“喂!你刚才一直在喊什么‘等等’、‘别走’,在喊谁啊?”
又想起那个将要远去的身影,紫英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冰冷。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嘛……说嘛说嘛!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少女虽然看起来16、7岁样貌,好奇心却不输小孩,竟忘了紫英身上的伤,开始软磨硬泡地缠上来。
紫英就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练得心如止水,可肩上的伤痛和记忆中的空白惹得他心烦意乱,忍不住就要发作。
一转头,便见房间的木门打开,一名少年走了进来。
“霜儿,别闹。”
见那眉眼模样,紫英登时全身警惕,奋力跃起,抓下墙上的剑,左手一挥,剑尖就逼近少年喉头。可少年只是呆呆地看着紫英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不躲也不闪。
紫英指尖一错,剑身顿偏,架在少年颈旁。
少女已是吓得张大嘴,随时都要放声尖叫。
少年却只是冲着紫英笑得惊喜:“你已经可以动了?杨大夫真厉害!”
紫英愣了片刻,剑仍不动。
此人是傻还是胸有成竹,实难推测。
少年皱起眉,表情变换之快,若五月天。
“伤口裂开了!怎么这么乱来?哥说,病人就该乖乖躺着。快!躺回去!”
少年似根本没看见紫英紧逼的剑,推着紫英向床走去。
紫英僵硬地坐回床上,少年便轻轻解了他的上衣,仔细地换绷带。动作轻缓,凝神静息,指尖掠过的温热,像凤羽撩拨。
紫英细细打量少年。确实像云天青,可绝对不是云天青。
云天青看似轻狂无谋,却能看破虚像,那双眼明得让人畏惧三分。而眼前这位少年,虽也胸无城府,甚至透如清泉,可也就是这透亮,晃得人看不透彻。
紫英松了口气,问:“我的剑匣呢?”
“哦,我把它放柴房了。”
紫英差点破口大骂!竟然将放着自己爱剑的剑匣放到柴房,你当是柴刀吗?
“如果你想要,我待会给你拿来。”少年包扎好伤口,扶着紫英躺下,“我叫云天河,这个是顾家的小姐——宁霜。”
“什么‘这个’!应该是‘这位’!”宁霜飞起一拳,“这笨蛋是我家的马童,虽然你是他捡回来的,可也算我顾家的客人。本小姐准许你在这好好养伤吧!”
天河已经习惯宁霜的刀子嘴,对紫英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屋外有人豪爽地大叫:“臭小子!你老哥回来了!”
宁霜厌恶地扮起鬼脸,天河迎了出去。
“真讨厌!我最讨厌他了!”宁霜嘴里不满地嘀咕,还是跟了出去。
紫英又拿起斜放在床边的剑,向窗边移去。
那把声音,绝不会听错。
天青把用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剑扔向天河:“这把破剑还是给你吧!差点没把老子冻死!”
天河接过缠得像烧柴棒的剑:“哥,你昨晚去哪了?”
天青皱起眉头,嘴一努,一掌拍在天河头上:“当然是为爹报仇啊!”
“报仇就报仇,打我干什么?”天河虽然早被打惯,可也得有理由。
“不知道。一听到什么‘为爹报仇’、‘杀父之仇’,就很火大。”天青托着腮嘀咕,“就好像……有人咒我死……啧啧,真不吉利!”
宁霜冲了上来,一叉腰就和天青对上:“野蛮人!谁准你打天河哥的?”
天青马上一脸坏笑:“唉呀,这不是老子的弟媳吗?来来来,喊声‘大哥’听听。”
宁霜呸了一口:“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知道粘花惹柳,酗酒闹事。靠天河哥养你,还‘大哥’?丢不丢脸?”
“怨啊——是这臭小子自愿养我的,又不是我求他。话说,弟媳骂起人来真是才华横溢啊!”天青玩够了宁霜,对天河伸出手,“大哥要去喝酒,拿钱来。”
天河乖乖地就掏出钱袋,宁霜气得抢过来:“你怎么这么傻?这赖皮蛋,他是吃定你了!”
“喂喂喂……大小姐,还没过门就管起人来了?臭小子,我看你以后日子难过,不如换个听话的。听说顾公子有个美若天仙的未过门的媳妇,大哥帮你抢过来怎样?”
宁霜指着天青,“你”了半天,一跺脚:“不许打我嫂子的主意!我嫂子怕男人,除了我哥,谁也不见!”
“敢情你哥不是男的。”
宁霜这下只能涨红了脸,气得磨牙要咬人。
“霜儿,大哥是跟你开玩笑的。” 天河只好照常打圆场,“把钱袋给我吧。”
宁霜嘟着嘴,不甘愿地松手,天青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钱袋顺到手中,抛了两抛,又对天河伸手:“臭小子,把你那把剑给我用。这把破剑冷得诡异,杀起人来不顺手。”
宁霜听到“杀人”,脸上就失了血色。
天青哑然失笑:“难道大小姐是第一次听说,你喜欢的臭小子的哥哥是天下第一杀手?”
紫英靠在窗边,身上的伤痛得他直冒冷汗。汗水粘湿了发丝,落进眼中,咸涩难耐。
紫英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左手的剑上,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屋外的交谈上。
也不知保持了多久,就快连自己为何要如此警惕都要忘记。
木屋门开了,紫英手抖了一下,却感到剑变得异常沉重。
天河一个人走进来,看见紫英,慌忙走过去:“你怎么又起来了?”
紫英奋力咬破嘴唇,刹那的痛楚让他找回了知觉,左手一剑刺出,将对方堵在剑外。
“你知道我为何而伤了?”
天河焦急地看着紫英肩上又溢出血:“我怎么知道!”
“装糊涂吗?”紫英透过汗水,睁开刺痛的眼,“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别说这个,你的伤……”
“回答我!”
手腕突然被抓住,手指顿时失了力。紫英惊得挥起右掌,身子却被一扯,靠在了天河怀中。
天河比紫英略矮,紫英的下巴搭在天河肩上,那股好闻的干草香让他的脑子一团乱,胸前传来的温热,让浑身的冰冷迅速退去。
紫英想挣扎,却看见天河双眉如剑,瞳中冒火。
紫英只好闭嘴,任天河扶到床上。
天河一副怒容:“病人就该乖乖躺着!要不不准吃饭!”
天河拾起剑,又瞪着紫英,紫英被瞪得心虚,只好点点头,却见对方马上眉心舒展,笑起来。
“我大哥要用这把剑,我拿去给他,你等等。”说着就打开房门,刚跨出一步,又回过头,“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那笑,让紫英一时失神。
梦中不相见,梦外若相识。回眸梦深处,只问君何处。
紫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深碧。我叫深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