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路》消失

1、烟水路

　　开始她生在江南.

　　山温水软天地灵气所钟的江南.

　　后来她长在漠北.

　　青山白雪大漠黄沙的漠北.

　　她随着母亲来.

　　母亲在她七岁那年死了.

　　水样的女子经不起漠北风沙.像风干了的花迅速的萎谢下去.

　　死的时候喃喃的说想回江南.

　　那个男子搂着母亲,没有哭,只是双目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也没哭,那时他站在帐房外面,身上穿着褐色衣襟左衽的长袍,头发短的,在风里粘了砂子,手上提着把弯弯的刀和一只野兔,看着她说,你娘死了,以后你和我一起住.

　　二天后,那男人带着娘的骨灰骑上马走了.

　　她的帐房拆了,她和他一起住.

　　男人没有再回来.

　　她看着南方定定的想,娘在江南.

　　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江南了.

　　只记得这里,只有这里.

　　她十三.

　　他十五.

　　她放羊,身上穿着深红色的袍子,头发用头巾扎起来,挥着鞭杆,在风里啪啪的响过后,便唱歌.

　　极小时娘哼过的一曲小调.

　　软软柔柔流水行云般的调子.

　　她不记得江南,但也没忘记过江南.

　　草场上浸着青蒙的雾气,天蓝得像是会流淌下来盖住她,起风时草浪一层一层的从远远的天边直涌过来,草叶正面是深碧色,风翻过来的另一面是含着银色的黛绿,一层一层翻翻涌涌.

　　深红色的她浮在这一片草浪上,向着天伸展出手臂,旋转着哼着歌.

　　他骑着马从草浪上奔过来,背后的羽箭与帽子上红色的翎一起一伏的动,他在她身边勒住马,笑笑,伸手扯她上马背,从后面拉着缰绳.

　　她回头冲他笑,身子往后靠在他怀里.

　　他说,再唱来听听.

　　她哼着调了,却记不出词句.

　　有一次她说要试着骑马,马惊了,颠了她下来,额头碰在草根上流了血,他垫了衣襟低下头给她揉,血止了,她笑着拨开他的手,扳着马鞍上蹬,额上还热热的疼,脸却有些红.

　　她学会了骑马.

　　然后他教她射箭.

　　棕色的杨木弓,白色的羽箭,他在她身后把着她的手臂,两人一起拉开弓.

　　松弦,箭飞.

　　她回过头,红着脸,亲在他脸上.

　　她十四.

　　他十六.

　　成婚吧.

　　帐房里的人笑着对他们说,她脸又开始微微的红,看向他,然后低下头,点头.

　　\"嗯.\"

　　她十五.

　　他十七.

　　他把金线串的七彩珠子戴在她头上,然后骑上马,背着弓,挎着刀,随着一队人远去.

　　向南去了.

　　他没回来.

　　她看着草浪一层层从远方涌过来,天蓝得流淌了下来,滴进眼睛里.

　　竟做了梦,梦见她上已忘却的江南.

　　十年一梦,梦里江南,千里烟水.

　　醒来时轻轻的哼出那首不记得词句的小调.

　　柔软的仍如行云如流水.

　　词句想起来了.

　　她低下头,轻轻的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