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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在到大学报到之前,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搬进租屋处需要采买不少物品,并且分批将这些东西寄送过去。炎炎夏日,闷热的天气令人烦躁不堪,我叹声气,燥热难耐,决定站在一旁稍作休息。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一身黑色西装包裹于身,彰显出他身形高瘦。他笔直的站在道路旁侧,干道上车辆来来回回快速奔驰,引擎声轰隆作响,在疾驶而过时卷起的燥热气浪也令人蹙眉,然而他却似乎未感困扰,仅是双眼直直往前看去,不知道在注视着什么,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下意识的多看了这名长相俊俏的男人几眼,却是对于这种种不协调,而从心底深处泛起一丝怪异。

      过没几天,我又在同个地方见到他。他依旧是维持着那样的动作,在艳阳高照下,站立于道路旁侧,彷佛在等待着什么。

      我下意识绕道而行。

      快步离开此处后,我不禁再次回过头,瞥了那男人一眼。

      我想,我大概是──

      ──遇到了神经病。

      ※

      年幼时,我便知道自己所见到的,比平常人多出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法理解」,而闹出一些不愉快的经验,久而久之我便不再多谈这些属于我个人的所见所闻,只将这件事情隐藏于内心深处,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倾诉的秘密。

      新的学校离我原本住所有一段距离,衡量过后我决定在离学校不远之处租房,以节省来回的时间。

      透过网络上的信息,很快我便找到一间租金合理的房子。

      我望着里头,空荡荡的有些冷清。我伫立在外头好一会,打量着这个老旧的房间,却是不经意忆起幼年的一些事情。

      我年幼的时候,总能察觉到一些,别人不能察觉到的事物,或者声音。

      那个时候,我和母亲同住在一间破旧、独立的两层楼房子。我犹记得踩在木板上发出的嘎吱作响,以及那悬挂在天花板上吊灯,给我一种随时会砸下来的感觉。

      当时那矮矮胖胖的房东租给我们二楼时,总用着令人不舒服的怜悯目光看着我。

      我本以为她同情的是我们贫困潦倒的生活,但我错了。

      她怜悯的是楼上那个要住在风俗店的小女孩。但她却未对此多说一句,仅是不发一言地把房间租给我们。

      这是一场噩梦,缠绕我童年的梦魇。

      我不得不忍受每晚那些放荡的声音,污言秽语,还有每次下楼时,那在我脸上游移的恶心目光。

      但我却又不得不忍耐。

      夜晚我蜷缩在那破旧的被子里,满脑子想的竟是如何杀死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母亲。我憎恨着母亲,说到底也就是埋怨与无法原谅。

      母亲偶尔会说我的眼神就像把淬了毒的刀子,空洞又怨恨。我没有明白她说话时的心情,是一句不经意提起,或是只是苦笑,自己唯一的女儿竟像对待仇人般对待自己。

      清晨我习惯早起,望着天际变化,投射于我脸上的晨曦,如同金色蝴蝶抖着薄薄的蝶翼一样,在空中漫天飞舞。

      但蝴蝶却是不愿意在我身边停留。

      我明白我并不讨人喜欢,就像灰色的影子是不会被光明所呵护一般。

      然而我已经无法回头。

      也许,这就是我能力的由来。

      ※

      在八岁那年,我认识了朝暮。

      朝暮估计是我真正明白到自己所见之物的第一个……鬼。

      其实我在很久以前就应该知道她的存在。这是个很奇妙的体验,我经常可以听见她在夜色中轻吟,歌声如同丝滑的薄纱,又如同璀璨的烟火。

      缠绕于曲中的凄愁令我崭转难眠,可每当我疑惑地侧首寻找,那歌声却突然终止,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灯火摇曳地映着我迷茫的眼眸。

      火光微微跳动,女人形形色色的呻吟让我烦躁不安。

      也许仅是幻听。

      我用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接着倒头,再次沉沉睡去。

      ※

      又是细雨蒙蒙。

      仍是哀歌绵延。

      歌声缥缈离我似是遥远,又似在我耳边低唱。

      ──到底是谁在唱歌?

      落至窗间的雨点宛若晶莹的雨花,灿烂的绽放,一朵又一朵。

      雨声如琴,哀戚凋零。

      ──是谁?

      我猛地推开窗子,雨声随着我的动作,蓦地大了起来。透过窗户,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陌生的白衣女子撑把油纸伞,身影如同一缕烟雾,下一秒就要随风消逝。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中,望着我的方向。

      ──她是谁?

      伴随着我的困惑,雨势愈来愈大。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母亲突然走过来,她望着我站立于窗边,几乎被雨水给浸湿,不禁蹙着眉,伸手拿着一件衣服匆匆给我披上。

      听到是母亲的声音,我倔强地抿起唇,却还是因好奇放下那些别扭。我犹豫地抬起手指,指着那个白衣女子的方向。“她一直站在雨里,要不要给她拿件衣服?”我问,声音却是生硬且干涩。

      母亲微笑地向我所指方向看去。

      她极少数这么温柔,就好像今天的雨终是打破她的寒冰。

      “没有啊。”母亲看着窗外,语气染上几分奇怪。她合上窗,疑惑地说:“什么都没有啊。”母亲的神色太过无辜迷茫,这让我不禁有了几分莫名的恐惧感。

      明明就有个女子站在那里!怎么可能看不见!

      “怎、怎么可能。”我嘟嚷着:“她就在那个地方,还一直在唱歌啊!”

      我慌忙地又再次打开窗,透过朦胧的细雨望向那位白衣女子,她依旧静静地站在伞下,忧伤地重复吟唱。我拽拉着母亲,手颤抖着指向那个位置,像一块小小的路标。

      我的声音在这房间里回响,伴随着女子清婉哀戚的歌声,我固执地说着:“看啊!明明就有一个白衣女子在雨里唱歌啊!”

      母亲的脸色不知为何煞白如雪。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早因时间的洪流,冲刷的模糊。只记得过没几天,母亲就请来道士。

      我和母亲的关系本来就糟糕透顶,但还小心翼翼地以一条脆弱的丝线联系。牵着是早些年丢失的温情与所剩无几的情分,可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我望着那强端至我眼前的符水,明白到母亲眼中的恐惧由何而生。

      她竟然认为我是个怪物。

      我沉默不语的将被子裹于身上,在黑暗中看着母亲缓缓地点燃一支烟,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有着沧桑和倦怠。

      夜色微凉,母亲掐掉最后的灯火,沉声道了句:“睡吧。”

      我轻轻嗅着那烟草臭味,咬唇不语,最终仍是把那句「抽烟对身体不好」硬生生地从喉间压了下去。

      墨色浓稠。

      我睡眼惺忪地起床──我的生物钟一向很准,什么时候楼下不闹腾,什么时候就该起床。我揉了揉眼睛,瞥向木桌上的小纸条,却未有一丝好奇。

      不用猜就知道那为何物。

      [别把自己饿死了。]

      桌子上静静躺着皱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

      也许泡面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我用手扶住额头,心不在焉地想到。

      热水咕嘟嘟地冒响,我利落地拿出方便面,撕开包装,酱料的味道染了整个房间。匆忙地在柜子里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碗,把干硬如小砖头般的面放进去,熟练的撒下调味酱料,待热水一滚,早餐就完成了。

      正皱眉思索着要不要再顺便去买中餐,莫名一阵寒风吹过,倏地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只感到冷意,那彷佛深入骨髓的冰冷。

      “妳能看见我?”一个声音在我背后突然响起。

      我慌忙地转身。

      是谁?

      昨日看到哀吟反复的女子,正平静地立在房间中。

      什么时候的事?

      女子墨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她微微垂眸,几乎让我恍惚一瞬。

      好美的女孩子……彷佛从画卷下走出来的身姿,举手投足都有种无法形容的……诱惑力。

      女子轻启唇角,好似是要给我个微笑,吐出来的话却冷清一片。“皮囊。”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聆听着她称呼,瞧见她美艳的眼眸中染上轻嘲,对着我道:“能看见我的人……不怕我吗?”

      ……怕?

      我蹙眉迷茫。“我为什么要怕?”

      这么空灵的女子,若是被她杀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白衣女子向我勾起魅惑的笑容,我不禁一愣,脱口问:“什么?”

      “那如果……是这样呢?”

      笑容忽地刺眼至极。

      皮肉随着她话语间的诡异笑容,缓缓脱落。

      只在刹那间,红颜遂为白骨。

      一堆骨头搭起的女子在低低吟唱。

      ※

      这就是我和朝暮的第一次见面。

      我望着那白骨,望进那黑洞般的眼窝,怔愣了下,除此之外没有太多恐惧情绪。

      我之前说过,我很小就能看见很多不同于寻常的东西,它们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尚有留恋,才迟迟不肯离开,有的却抱着怨恨和恶意,长久积累沉淀就变成恶灵。

      不过,我至今从没有碰过恶灵。

      但我幼时并不会区分,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们都是人,不过奇怪了些。

      我和朝暮的关系因此些许微妙。

      朝暮不多话,身上却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怨气,但让我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对我有过杀意。我记得朝暮在房间里吟唱时,歌声灵动好听,又是那么的哀伤惆怅。

      偶然间,我装作不经意地问:“您为什么那么喜欢唱歌啊?”

      朝暮如墨的眼睛有了温柔的波动。“为了等一个人。”她呢喃道:“他说过,他凯旋归来时,希望我在抚琴。”

      我顿时禁住声。这一定是很动人的爱情故事,但越美的故事也就越悲伤。

      但我没有注意到的是,朝暮无神的眼眸中,划过的一丝狠意还有……仇恨。

      那是一双属于恶灵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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