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过往》血翎玉

4、青龙玉佩

　　宋真宗·大中详符九年·公元1016年
　　“人生的选择权在自己手中，花半生的时间去对付伤害过自己的人，再用后半生来悔恨自己的曾经，这样的代价就太大了。”
　　“能带给你伤害的人，也必是你十分重视、在意的人，究竟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一定要慎重考虑，千万不要选错了要走的路。”
　　赵宗远依在回廊的柱子旁，轻抚着手中的金叶子，回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眼神一凛，心中已作出了决定。

　　今年应该算是个暖冬吧，自己一路行来，竟没有一条结冰的河流。
　　赵宗远看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由勾唇一笑，自从回到襄阳，本以为再没机会做此打扮了，祖父看了，怕是又要大发雷霆。转念想起她俏皮的模样，赵宗远的表情显得益发温柔了。

　　虽然是个暖冬，但冬天的风还是有些刺骨的，虽然一直在赶路，但也止不住身体的温热外泄。日头马上就要落下山头，身体周边的寒气也越发重了，正当赵宗远愁眉不展之际，一座村屋赫然在望。
　　“有人在吗？请问有没有人在？”虽然已加快脚程，但当赵宗远赶到村屋之时，只剩下余晖的最后一点微光。现在竟又无人应门，赵宗远略一沉思，提气越过了篱笆墙。
　　已然一整天没有进食，在厨房翻找一遍一无所获的赵宗远，悬挂在柴草堆上方的竹篮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呀——”指尖传来的柔软滑腻的触感，让赵宗远惊呼出声，他一手取下篮子，扯开盖在上面的布，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稚嫩的娃娃脸。
　　看着眼前小脸冻的通红的娃娃，微闭着双眼用力吸吮自己的手指，赵宗远不禁颊生绯红，心跳加快。
　　赵宗远专注地看着含着自己手指不放的小娃娃，静默片刻，不由呢喃出声：“小姑姑……”

　　“放开她！”伴随着一声娇喝，一条长索犹如灵蛇一般缠上自己的手腕，带开自己后，竟似有灵性般卷住竹篮，转瞬间竹篮已回到了一脸戒备的少女手中。
　　“你是什么人？”少女冷然问道。
　　“姐姐，我只是想借地避避风头，没有恶意的。”赵宗远急忙解释道。
　　骤失口中物品的小女娃也不甘被冷落，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女一时顾不上赵宗远，抱起女婴轻哄起来。
　　经过好一番折腾，又喂女婴喝下好不容易才找来的羊奶，哄她睡下，少女才又重新审视眼前的不速之客。
　　少女看着眼前皮肤滑嫩，却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眉头轻皱。
　　赵宗远解释道：“姐姐，我是孤身一人来此寻亲，不想路上遗失盘缠，这才成了如此模样。”
　　“看你气质，不像是寻常家的公子，出门在外，怎会无人随行？”少女仍不放心。
　　“姐姐，我乃是偷跑出来寻亲，又怎会有仆役相随？”赵宗远尴尬笑笑。
　　少女细细审视小男孩良久，看他对着自己的眼神坦荡无伪，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也不再深究。

　　沉默良久，少女开口轻道：“我和你处境相当，也不过是来此暂避风头的过客，天亮后，我们便各走各路。”
　　“咕噜噜——”赵宗远还未来得及答话，肚子就发出巨大的声响。
　　赵宗远挠挠头，冲着少女尴尬笑笑。
　　少女“扑哧”笑出声来，看看面红的小男孩，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打开，里面包裹的竟是白胖胖的团子。
　　“咕咚”赵宗远咽下一口口水，把刚刚伸长些的脖子拉回一些，有些艰难的撇开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不是自己的，即使想要，也不强求。”少女对眼前衣衫褴褛的孩子很是欣赏，当下将油纸包内的团子分出一半递了出去。
　　赵宗远见少女满脸真诚，也不客套，伸手接过：“姐姐今日之恩，小远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少女微微笑道：“区区几个团子，不足挂齿。”

　　“孩儿她娘，这才刚刚回来，你拿着这床棉被这是要去哪？”一个中年男音突然响起。
　　赵宗远和少女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双双找地方躲了起来。
　　“你没见展家娃娃在村口都冻得发抖了？怕是又天未亮就过来等了。”一个女音答道。
　　“真是可怜的孩子。”又有男子的叹惜声传来。
　　“谁说不是呢，先前，展家对我们这些邻里都多方关照，咱家三娃子当初走失，更是多亏展家娘子给寻了回来，如今展家变成这样，我们帮不上忙，也只能关照下展家那个娃娃了。”女子话语中也满含叹惜。
　　“那你快些去吧，今天天气格外冷些，可别让那孩子冻出个好歹来。”男子催促道。
　　“那我先去了啊！”女子的声音随着脚步声飘远。

　　这要是以前，遇到这样的事，少女怎么都会了解下情况，酌情帮上一帮的，只是如今，少女看看怀中的女婴，只好将好不平事的性情压下。
　　看向柴垛后的赵宗远，少女迷茫了，听了这样的对话，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这样的表情才对，这是……为何？
　　还未等少女想通其中关节，赵宗远已悄然打开门，迅速掩了出去。
　　少女亦明白此地非久留之地，也便跟了出去。

　　赵宗远满怀怒气，直奔村口而去，当他看到裹紧棉被仍禁不住发抖的小男孩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到小男孩面前，大声斥道：“你为什么要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等，她不会回来的，她已经不要你了，你知不知道，你被她遗弃了，她永远……”
　　“你胡说……”坐在地上的小男娃站起身来，顾不上滑落在地的棉被，怒道：“昭儿不准你说娘亲的坏话，是昭儿不乖，不听娘亲的话，在灯会上乱跑，娘亲才会找不到昭儿的，只要昭儿乖乖在这里等，娘亲就会来带昭儿一起回家。昭儿和娘亲约定好的，娘亲一定会来接昭儿的。”
　　“她是骗你的，她根本就是坏人，她永远也不会回来找你的……”赵宗远话未说完，就被冲上来的展昭推倒在地。
　　“你胡说……昭儿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你凭什么骂我娘亲是坏人。你背后说娘亲坏话，你才是坏人。”展昭面对大他一倍的赵宗远，竟是毫不畏惧。
　　赵宗远见展昭如此冥顽不灵，他说的话半句都听不进去，也不由怒火中烧，两个孩子竟就此扭打到了一起。
　　少女看着眼前这一幕，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插手，年约八、九岁的赵宗远是有功夫底子的，这一点她早有察觉，而他和年约三、四岁的小娃娃打架，竟只是平手，显然是出手都留有余地，但话语中却从未有半分示弱，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和眼前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场孩子的争斗，少女并没有插手，也许，他们都需要发泄。
　　这场架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告结束，虽然停了手，但累得坐倒在地的两个孩子，仍用互瞪继续较量。许久，赵宗远自嘲一笑，率先移开了视线：想当初，自己何尝不是像他一样？又何曾听进别人半句劝说？罢了，在她这件事上，他确实比我豁达许多，想必不致于作茧自缚，我又何须再庸人自扰？
　　赵宗远站起身，掸掸身上尘土，对小男孩道：“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赵宗远想了片刻，张了张嘴，终是只留下了两个字：“保重！”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总算是相识一场，少女有些担心赵宗远，便一路跟随他回到了两人相遇的地方。
　　赵宗远回到村屋，没见到少女和女娃娃，心中有些失望，正待离去，少女神色凝重地抱着女婴闪身进来。
　　赵宗远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少女拉到了柴垛后躲了起来。
　　不多时，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响起，十多个黑衣人出现在院中。
　　“头领，这屋子似乎没有人，我们是否要在这里整顿一下？”
　　黑衣人头领尚未来得及答复，厨房竟传来“呀——”的一声尖叫。
　　“什么人？出来！”黑衣人瞬间包围了整个厨房。
　　“姐姐躲好，我去引开他们！”赵宗远对少女比着口形。
　　少女看看怀中刚被点了睡穴的小女娃，对着赵宗远摇了摇头。
　　赵宗远轻拍少女的手，负手身后，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唰——唰——”兵器出鞘的声音，少女提到嗓子眼的心，被黑衣人头领的一声称呼击落谷底。
　　“世子？”想不到我竟大意至此，少女垂首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女婴，不由握紧了手中长萦。
　　“不知世子怎会如此打扮，出现在这里？”黑衣人头领问道。
　　“我做什么，似乎无须向冷护卫报告吧，难道你们此行不是来寻我的吗？”此刻的赵宗远虽一身褴褛，但傲然的语气却衬托出了他睥睨天下的气度。
　　“这……”黑衣人首领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他们此次的任务实在不能摆上台面。
　　“好了，我也不为难你，我现在就随你们回去，不过好不容易独自出来一趟，自然应该好好游玩一番，为了不影响我的心情，也防止你们私自传信回去，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都要在我视线范围内，绝不允许任何人有私下小动作，都听明白了吗？”赵宗远道。
　　“世子……”黑衣人首领正要说话，就被赵宗远打断。“冷护卫想必知道我的重要性，此时该如何抉择，就不必我教你了吧！”
　　黑衣人首领衡量再三，终于领命。

　　少女看着远去的人影，低头看看怀中女婴，心中充满不安，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保你平安？正愁眉不展之际，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他，重诺守信，对重要的人，即使面对强大一倍的敌人，也毫不退缩，维护到底，而且因为某些不明因素，他身边，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少女微微一笑，心下主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