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55、第 55 章

　　四月份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了，在花之国和风之国，寻人小队无异于徒劳无功，可即便这样，也没有哪一个人喊累，或是有一丁点放弃的念头。
　　风之国地域辽阔，想要到雷之国去不但需走一段距离，还必须横跨一条两国边境上在前些年刻意开凿出的运河，据说，琴河并不足以将两国完全阻隔，协议之后，两国同心协力的开凿出这条名为“开源”的、与西边琴河相接的水上通道，一来解决了边境隐患问题，二来也给往来的水运提供不少便利，可谓一举多得。
　　运河的水流相比野生琴河要平稳的多，所以来往的船只也络绎不绝，成排的浅黄色木船有秩序的缓缓驶进，河道分为左右两条航线，为的是往来船只能够畅通无阻的航行。几大渡头之列，停泊着不计其数的木船，熙攘之势堪比繁荣街市，有些木船体型较大，能容纳数百人，也有寻常规模的，容纳人数略少，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能轮得到他们。
　　眼看着一艘艘满员的船只远去，笑霜等人陷入了苦思，直到这时北迢界眼睛发亮，指了指远处唯一一艘没有起航的浅色木船。
　　那艘船形态圆润，不比常规，显得很怪异，所以笑霜打从第一眼就把它给屏蔽了，眼下因无路可走，只能将就。一行人登上后，按人头付了船费，外观看上去特立独行的木船，内部设施却一应俱全，只不过很奇怪，这艘木船就只有一个负责掌舵的少年，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这少年身材高瘦，比正常身高的北迢界还要高出一头，竹月色的长发光泽顺直，一双细长沉静的湖蓝色眼眸深嵌在轮廓清晰的面容里，长得虽不至惊为天人，倒也算得上俊秀中的翘楚了。
　　“各位，请入舱内休息。”高个少年彬彬有礼的比出“请”的手势，在北迢界途经他的时候，错愕的一笑问：“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北迢界从一看见他开始，视线就不曾离开，自然会引起船主的不解，北迢界愣了一下，随即爽朗笑道：“我刚刚看船主在下面修船壁，莫非船主也懂得木艺？”
　　船主抿唇低眉，十分谦逊的表示：“略懂皮毛，做我们这一行的，这是基本功。”
　　北迢界也知道，在运河上做木船运输生意的，基本上都有船主所言的特质，也就没再说什么，道谢之后进到船舱内，和友人们一起享用水路上的第一餐。
　　“阿界，你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怎么了？”忽然间变得安静的北迢界，往往能第一个引起好兄弟南晰的注意。
　　北迢界见舱内无人，心想船主应该是掌舵去了，就放心大胆的跟大家说：“我觉得刚才那个人，很眼熟，不觉得和资料上的某位很像吗？”
　　“像不代表是啊。”犀言啃玉米棒啃的嘴巴鼓鼓：“这都好多年过去了，长相身材甚至是气质，都会变不少呢。”
　　笑霜对着资料书上一个叫“明镜台”的待寻召回者凝视了一会儿：“没有意外的话，头发眼睛的颜色是不会变的，而且刚才，生命之元确实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细微的波动也叫波动啊！看吧我没说错！”北迢界眼睛都冒出光来了，兴奋的手舞足蹈：“那我们直接去找他吧！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而还没等其他成员做出表态，整艘木船顷刻间翻了个个，全舱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朝一边倾斜滑去，犀言更是在保护笑霜的过程里自己失去平衡，一头撞上了桌角，还没发觉到疼，空间仿佛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调转了。
　　就这样跌来跌去折腾了很久，水浪拍击和若有若无的人声惨叫也持续了半天，他们的这艘船才慢慢平稳下来。
　　船主匆匆入内，早已经在事发时封锁了全部的门窗，透过玻璃，笑霜隐约看到水平面上不少歪歪斜斜的船只，有的甚至大头朝下。
　　犀言不顾额头上肿起的大包，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船主一脸愁容却万般无奈的坦诚：“运河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洪灾，那些船都沉了。”
　　犀言大惊失色：“那我们呢？！”
　　“放心吧，我的船不太一样。”
　　船主解释称，他的船是自己打造的，为了避免随时可能发生的水上灾害，他故意设置了两用的模式，寻常在水面上航行还看不出什么，但真的到了海上，遇到各类沉船危机，也都能平安度过，那是由于他亲手制作的木船可以作为潜艇在水下活动。
　　笑霜再看窗外时，果然发现船板已经尽数消失，整艘木船都沉入了水中，而且就跟在水面上航行一样平稳无声。
　　“那其他人呢？”笑霜犀言北迢界异口同声。
　　船主沉重的垂下眼帘：“只怕是，要丧生在这场突变中了。”
　　笑霜替犀言给额头消肿，北迢界忽然站了起来：“不行，我坐不住了！”
　　“阿界，你是想？”南晰仿佛预知了他的行动。
　　“去救人吗？”笑霜则直接点明：“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现在整艘船都封闭了，你要怎么出去？”
　　北迢界这次竟然没有回答霜儿妹妹的提问，非常严肃认真的询问船主：“先生，请问有能让我出入的方法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也不建议先生去，一来，沉船一定很多，你是救不了多少个的，二来，水患随时可能再起，原因未明之前，危险系数恐怕……”
　　“不必说了，我去意已决。”北迢界脱下外套和鞋子，熟练的卷起衬衫袖口跟长裤裤脚，回头对眼里写着反对的笑霜南晰展颜一笑：“放心啦，我的水性好的跟鱼似的，死不了。”
　　“那我也去！”犀言跟着腾的起身了：“我会功夫！而且游泳技术也不错！”
　　“犀言……”
　　“霜儿，我知道你不会游泳，南晰身体又不好，你们两个就和船主在这里安安静静等我们回来吧！”
　　“没时间了！早去一分钟多救几个人！犀言！我们走！”
　　笑霜没有再反对，只是往常并不顾及他人生死的她，这次竟然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她确实不会游泳，但也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熟识水性。
　　少年船主给阿界和犀言开了暗门，为了他们的人身安全着想，还很贴心的给两人绑了不断延伸长度的木绳，为了救更多的人，船主还主动献出储存的救生艇、救生衣。

　　水上的世界，已经不足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很多船只沉的只剩下船帆的尖角了，也有很多抢救及时的落难乘客，不得不呆在救生艇里，挤得人满为患摇摇欲坠，有些不走运的，则必须穿着救生衣泡在冰冷的河水里。
　　“好像没有人员伤亡，幸好，幸好。”犀言浮出水面，大力的舒出一口气。
　　“因为这是这条航道的规矩，想在这条运河上运作，就必须符合最重要的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保证上船的乘客，人手一个救生衣。”
　　“怪不得……啊！我们还是潜下去看看吧，万一下面还有人呢？”
　　“说得对！”
　　就这样，两人二次潜入水下，专挑那些快要完全消失在水面上的船只进行救援，由于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收到危险情报，所以风雷两国的救援队还不能立马到达，犀言和北迢界竭尽全力，最终从水下救出了五十多名呛水昏迷的乘客，并将他们一一安置到船主贡献的救援设施中，一来二去，两人最后一次浮出水面时，已经冻得脸色发白，气喘吁吁。
　　“犀言，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给我二十秒……等我喘够了，咱们再下去……就像你说的，不论结果如何，现在是能救一个是一个！”犀言坚定的点头，努力抑制体内不断流窜的寒流。
　　“我是说，人如果一直呆在水里，会因为失温而冻死的，你看，泡在水里的还有这么多……”
　　“不然，我们把他们转移到潜艇里？”
　　“潜艇那么小，肯定装不下，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无时无刻不在挂心任务的笑霜，这时候却是表面平静，内心波涛汹涌难以安稳，善解人意的船主给她和南晰端了两杯热茶：“水下温度会降低，虽然舱内会相应的提升温度，不过，还是驱驱寒气比较好。”
　　“我们都能感觉到温度的变低，那他们呢？”笑霜愈发痛恨自己不会游泳这件事了：“船主，我要如何才能知道他们的现状？或者说你有没有潜水设备，我想出去看看。”
　　“放心吧，他们身上绑的绳子，有测试安全系数的功能，一旦发生意外，我会第一时间冲出去的，你们二位还是在这静候佳音吧。”
　　在这样危难的时刻，能够被一个刚刚结识的人慷慨救助，就算是笑霜也感动不已：“船主，从刚才我就想问了……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船主看了看舱窗外常人肉眼难见的水纹波动，笑道：“应该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升上去，进一步帮助他们救人吧！”
　　水面上，北迢界想出的方法虽然很笨，但却一度感动到了犀言，他说他练过光之术法，可以用体内输出的温暖能量让每个获救的人保持体温，所以船主出现时，北迢界已经往返在上千个获救乘客中间，憔悴不堪了。
　　风雷两国救援船只在第一时间内赶到，虽然略有人员溺亡，可在北迢界和犀言的帮助下，已经最大程度降低损伤率了，而两人却并没有施恩望报，默默的跟着船主回去了。

　　笑霜看着安然无恙的两个人，忽然起了落泪的冲动，北迢界哈哈笑着问是不是心疼了，笑霜白了他一眼，但心里却舒坦极了。
　　连船主也深受撼动的走上前来：“我做这行很久了，遇到水难的次数也有十多回，可从来没有哪一次，会碰到像几位这样的好心人，真的，让明镜台太感动了。”
　　北迢界和犀言刚把身上头上的水弄干，转眼，又让船主弄到脊背发凉了：“明镜台？你说你叫明镜台！”
　　“是啊，这也是这位女士刚刚问我的问题。”明镜台对笑霜报以一笑，又给他们倒了热乎乎甜滋滋的姜茶：“几位，想必你们，还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吧？”
　　“比如……？”笑霜忽然预感到，这个自报姓名的目标，肯定是猜中了什么。
　　这一刻，明镜台焕发的笑容里，竟充满了热泪：“太奇妙了，曾经许多年，我那莫名生出的失落感，终于找到源头了……你们，也正是我在寻找的‘根’啊……”

　　曾经受到过光之洗礼的选中者们，一旦再度接受生命之元的“照耀”，就会恢复遗失的记忆，原来，明镜台这么多年一直在凭手艺讨生活，他来来回回往返在运河跟海洋中，也是为了多接触一些人，好帮自己找回“丢掉的过去”。
　　“我只记得，醒来那一年自己被冲到了海国的岛岸上，一位造船师傅收留了我，三年后，师父去世了，他留给我的手艺，让我还能勉强混口饭吃，刚刚，我感受到了异样，脑海里很多被尘封的东西也一并回来了，没错，阿界，犀言，我就是当年的明镜台。”
　　离境数日，这是笑霜等人第一次涌现出发自心底最狂欢的笑意，这是第一次得到确切的认证，第一次将召回者领回队中，明镜台，也成为首个“召回名单的选中者”。
　　明亮的封印之心图案，堪堪浮现于明镜台的眉心之上——没有什么比这枚标记更能精准的确认召回者的身份了。阿界一方也向明镜台阐述了那场涡流风暴之后的种种，听完全部内容的明镜台热泪盈眶，哽咽了很久，才缓缓道出一句：“当年，晴尊大人和四代上主出现在我们面前，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没想到，几年之后，竟已一一没入黄土……这怎能不叫人伤感……”
　　“也并非全部，雷国当今女王，就是曾经四代上主之一，还有阿界的师父，如今也住在冰之国，四代的副使们，也还在那片土地上苦苦支撑着……虽然很多事情，探樱姐姐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们在女君的统治下，日子并不如表面过得那么风光……”
　　笑霜中肯的推断和评价，深得其余三人的赞同，往事云烟，也渐次如解开封印的密锁，一层层，一幕幕，回放，出现。
　　——
　　以宵问为首的孩子们，是天地盟四代上主在海之国施羽岛拯救瘟疫难民时捡到的孩子，因为都是些孤儿，这里的人不肯施舍吃的给他们，因此到最后，反倒是吃东西的人感染了瘟疫，他们幸免于难，快要饿死的时候，玉灵碧和其他几个上主伸出双手，给予绝境中的他们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于是，他们被带回了光之国。
　　——
　　“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们这些毫无经验跟背景的……乞丐一般的孩子，有什么值得被他们看重的地方，现在想来，会不会是……他们当时就已经预见到了未来，而我们……是他们预见里的一部分。”
　　明镜台感慨的时候，当时却并不在此列的笑霜，反而看得透彻：“孩子们眼中充满了单纯与希冀，我想，这就是最大的缘故。四代下定决心，要把你们培养成优秀的第五代上主，正如同彼时，尊帝大人与十三队长，青睐并对四代上主寄予厚望一样……”
　　然而意外的是，几个月后，竟然出现了涡流风暴，四代上主给予他们的生命之元，还未完全将封印之心激发出来，就已经迎来了“毁灭”，希望继承者尽早掌控光之力量的构想也化为泡影。
　　他们想，一定是那场涡流风暴来的太凶猛，猛烈到让所有人的记忆都遭受了重创，被强行分隔开来以后，四代上主还未来得及腾出手去大肆搜寻，一系列的战役和灾难，便纷至沓来，一直到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大概都在遗憾没能和孩子们重聚吧……
　　“事实上，我和犀言是最早恢复记忆的，回到光国之后，女君曾经说过，晴尊大人临行前已经托付她完成四代们的这份心愿了，我觉得奇怪的是，女君后来的表现愈发的古怪，不但淡忘了四代的罹难与牺牲，甚至连每年的祭奠都不肯施行……但凡遇到出声抗议跟反对的国臣、百姓，就命牟荣流雪去处理，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到后来，越来越没有人记得天地盟了……”
　　北迢界很少讲这样心酸的话，所以效果是显著的，全员沉下的面孔里，写着浓浓的悲痛和不甘。
　　“所以，为了把女君大人那‘倾斜的王冠’摆回正位，我们必须，完成探樱姐姐嘱托的事，我想，这也是光子姐姐他们……最大的意愿。”笑霜走到外面，站上船头，迎风落泪。
　　随着时间的推进，随着生命之元在体内愈加的持久，她回忆起的过往，也愈加的多，愈加的明晰清澈，她心中的神啊，被她遗忘了这么多年的神，终于，慢慢回到了最重要的那个角落。
　　只可惜，倩影仍见，人却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