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184、第 184 章

　　舆论的走向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当初炎之绰满心以为自己会百战百胜，可事与愿违后，遭到了不少势力方的嘲笑，可今天，他在两征山域的战争里，一胜一败，反而又被人们津津乐道，嘲笑声变少了，更多的则是，对于他的好奇和探究。
　　这一连串的征伐，提高了他的知名度，让他在“暴君”称谓上凭空多出了好多名号，“少年狂王”、“火军霸主”、“稀世君才”……
　　就在各方各国均以为术法界要再次步入安宁和平的时候，歌形国主率领的风之国又不消停了，他是被扣过“无情无义之兄长”蔑称的男人，只因为那时候，火国国主帝恒去世，他那远嫁为后的妹妹歌莺，就失去了对于两国关系支撑的价值，他也因为对旧怨耿耿于怀，迅速果决废除了她“公主”的地位、尊号以及一切享有的王室权力，歌莺欲哭无泪，民众们却开始纷纷同情这位公主，对歌形国君的胸怀，也不予苟同。
　　歌形和歌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和歌莺不同，歌莺的母亲出身高贵，他的母亲则被生父藐视为低贱平民，从小，歌形就在不健全的环境下成长，对于父亲和妹妹都有着满腹怨恨，好不容易熬到自己当国主，妹妹远嫁在外，他还要承受子民们的无端非议。
　　可他，又不至于是个绝情绝义的人，再愤怒不甘，也不曾下令处罚过某一个嚼舌的，八年前他娶了老婆，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儿子的当天就血崩死了，此后，歌形就只剩下一个生命的寄托——儿子歌琳。
　　他对儿子非常宠爱，近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其实，他对于国事也非常上心，只可惜天资有限，耳根子软，如果没有沐冰从旁帮他参谋、论断是非对错，他只怕早被奸佞小人拐上了歪途。
　　就拿这次来说，堪称他与好兄弟沐冰有史以来的最大分歧，他眼见炎之绰这稚嫩小子，对其他国家三征五伐的，自己也心里痒痒，张罗着攻打邻国雷之域，口头上说着报世仇，实际上只是想借此凸显一下他的能力，好洗掉人们对他“平庸”的印象。可沐冰是坚决反对的，这个效力了风之国多年的元老级人物，有着最深刻的认识和眼光，他以为，来日方长，完全不必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证明国主的自身力量。
　　歌形一直都很依赖沐冰、也每每听从他的建议，但这次，他不知是怎么了，铁了心就是想趁火之国引发的狂潮还没平息之际，出兵攻打雷之国。
　　远在雷域中心部分的雷之国皇城无恨，早已是水无痕女王的居住地，她是个特别的女子，源于光之国第四代天地盟，曾是那里的少主，多年前，她的弟弟拓天退位，隐匿在术法界之中，她无奈之下只好“远嫁”到雷之国，依照此国惯例，终生不嫁，一心“侍奉”雷之国这个庞大的团体。
　　自雷国女王继位以来，雷之国“好战”的风格就大幅度改善了，女王一面安内，一面攘外，使用的手法都是外务建交的那一套，昔年，她就是能力卓越的国府级外交人才，纵横各国，没有谈不下来的盟约，没有揽不到手的和平，眼见雷之国在波维路多年的操持下，风气剑拔弩张，心态越发糟糕，她呕心沥血，耗尽精力，总算重焕起一个国家的希望，这之中，她最看重的就是与各国的和平关系，尤其是邻近的风之国，与雷域当真是一言难尽。
　　数十年前，还处于光之国初代统治时期，术法界爆发过一次罕见的大战，旷日持久到万载难遇，而这导火索，正是风雷两国的交战，可以说从那时开始，两个国家的隔阂就再难消除了，天魔战争时期，风雷又起干戈，无形中加剧了彼此关系的矛盾。
　　这些年的风平浪静，完全得益于雷之国重修旧好的态度，以及风之国国使沐冰的深明大义，海蓁子女王派手下多次同风域国师洽谈，以维系这种难得可贵的和睦关系。海蓁子女王不是不知道，歌形一直憋着这股无名之火，就等待有朝一日逮到机会发作出来呢。
　　可她想不到的是，爆发点在这次的“火国多征外域”事件上，人家那边消停了，风之国这边又闹腾了起来，歌形根本不听劝，就像一头失了控的蛮牛，害的沐冰不得不求助于孀居火之国的原公主歌莺。
　　可惜的是，歌莺并未给予回应，久住火国皇城的她，已经用沉默昭示了立场，沐冰心里明白，这公主，不但对自己去世的丈夫失望透顶、对火之国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失望透顶，最让她失望的，还是落井下石的歌形兄长，如今，心里满是怨恨的女子，当然不肯理会兄长的死活、风国的安危，指不定，还乐见其毁呢。
　　由于沐冰的劝阻无效，风之国的进攻队依照计划跨越了两国的分界线，歌形打破同盟条约规定的跟风式行为让海蓁子女王十分震怒，她确实料到会有这一天，但无缘无故的发难，是她不能忍受的，当即派出绳武一族的护国战队，支援抵抗。
　　两国互攻数战，雷之国全力抵抗，不肯给风之国再进一步的机会。歌形大概不清楚，一直以为自家的兵团不会弱于老冤家的军力，可惜他忽视了骄兵必败的定理，况且，海蓁子是从光之国来的，有丰富的治国治军经验，虽是一介女流，但比起男儿毫不逊色，她任用贤能，将人力资源的支配发挥到极致，军力的狂涨，正如她低调隐忍下的能力一样，在不为人知的增进着。
　　无恨城议事殿里，容颜如旧的蓝发女王端坐王位，正对着面前的战报文书沉思，从光域而来、追随了她多年的“三肱骨”，此时正在殿下的椅子上，几乎快要坐不住了。
　　“国主，这歌形的意图也太明显了，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想伺机找茬！我看他们早就不顺眼了！就让我也作为后援！去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念冰怒不可遏，昔年那个清冷的少年，如今蜕变成为一个威武阳刚的战士，他作为护卫，常年守在海蓁子身边，就像在帮助那个远去的人，守护同伴一样。
　　“瞧瞧，这么多年了，反倒成了任性的老小子。”如今已嫁为人妇的桦缘喝了口茶，调侃念冰，她是几个人之中变化最大的，细纹在她的眼角和嘴边，悄悄刻下了痕迹。
　　“依我看，事情也没这么简单。”貌美不逊于当年，反倒增出了许多成熟韵味的寒苇鸯蹙额发言：“歌形虽然资质不够，但也不是个昏庸之辈，所谓聪明有余精明不足，只怕，是为了将来能有力量同野心勃勃的火之国抗衡，才会发起对我们的进攻，一来，了结旧怨，二来，可以间接的震慑火之国。”
　　“阿鸯说的，也是我心中所思。”蓝发女王略略叹了口气：“火之国四处征伐，如果不是山之国给了炎之绰当头一棒，这少年国君，把各个国家都踩上一遍也不是不可能的，眼见火之国一再破坏同盟条约，风之国就有样学样按捺不住了，将来再有‘十王会谈’之类的会议，风之国也不怕作为众矢之的，怎么看，都有火之国作陪呢。歌形不想和火之国真刀真枪，但结盟又未必会被炎之绰应允，就采取这种方式，迂回的，敲打最大隐患。”
　　事实上，雷之国自从换了海蓁子当女王，与风之国的关系确实缓和不少，女王历来主张以和为贵，本身又是个高超的外交家，所以风国也不得不顺应时局，这是彼此间心知肚明的。
　　海蓁子推断，除了上述之外，还有一个潜在的可能，歌形只怕是眼看着雷之国比以往更富有强大，日夜如坐针毡，才想借机试探敲打的，这次，雷之国只好放弃先前的和平主张，对方打上家门，总不能视若无睹，于是，海蓁子调兵遣将，派出有力部队，开始全方面大规模的反击。
　　只不过，歌形接下来的愚蠢举措，让海蓁子不得不再看低他一次，他效法火之国出征也就罢了，还想连着同时出征的法子也一起照搬，除了雷之国这个老邻居，他还毗邻水之国呢，风之国擅长陆战，不过多年前就开始强化水师军团了，这次，刚好派上了用场，同样是同期下手，炎之绰还有个先后次序，逐个进行，但歌形操之过急，竟然想同一时间对两个国家进攻，那按捺不住的爪子，就此伸向了第二个国家——群岛国水之域。
　　想不到的是，此举正好帮了雷之国一个天大之忙，海蓁子更有理由向水之国提出“联盟抗风”的建议了，水之国在年轻国主妙水云歌的操持下，延续了一贯的和平友好风格，今次被忽然发难，连续两座岛屿受创，也是始料未及的，云歌国主天生喜欢和平的性子，和海蓁子略有不同，海蓁子是专业培养出来的实力，云歌则是与生俱来的，不过此次，他和雷国女王达成了共识，也认为，必须联手抗衡，才能杀退风之国的挑事气焰。

　　同时出兵征伐两个强国，歌形只图一时痛快，却终究高估了自己的军力，在很短的时间内，两端前线就接连传来风之国入侵不利、被两国打退的败讯，歌形怎么都没想到，震慑的图谋被一次性打击粉碎，他还沦为了街头巷尾惨遭非议的笑料。
　　就在他盛怒难耐之际，雷之国女王不知什么意思，居然派遣了一个和议的使者前去，亲自觐见歌形，歌形正处于无法平复的灰暗阶段，见雷之国派人过来，二话不说就叫人把使者拉出去杀掉了，“两国交战不杀来使”的战争规则，被他迅速的打破。
　　这下，可真是激怒了雷之国国主了，不用等风之国卷土重来，她就跟水国国主一拍即合，以包夹之势对风之域发起了还击战，同盟条约里有过非常明确的规定，如若一方主动发起进攻，破坏了条约，那么对方是可以在规定期限内发动反击战的，这样一来，雷水联盟不但可以出兵还击，还名正言顺。
　　风之国刚刚被打得丢盔弃甲，如今却要面临两个国家的同时压境，自然是无力抵抗，单凭手底下那屈指可数的强大术师首领，是根本寡不敌众的。
　　这一次战争，花费了十来天的时间，以风之国的惨败收场了。在出席新一届的“十王会谈”以前，海蓁子发起国会，来审视这段时间的种种。
　　在总结风之国败因的时候，她指出，歌形在效法火国炎之绰时，忽略了两个重要的关键，第一，炎之绰攻打的三个国家，其一乃光域境外领土东陆，光国刚刚将其收纳不久，军力还不稳定，其二是排除在六大强国之外的冰之国，其三才是山之国。第二，火之国军力强盛，不是如今风国可以相比的，风国居然同时开罪两个邻国，作为六大强国的雷和水，稍稍这么一包夹，他们就溃不成军了。
　　每次有大事件尘埃落定，海蓁子都会来这么一场总结大会，她要众人铭记，任何经验教训，都不是人生里的过往云烟，人想要变得更强大，就必须从过往的经历里，萃取有价值的“精华”。

　　历届“十王会谈”的举办地，都是术法界地域中央的海之国，每当有类似的“国际大事”，各国国君都会从四面八方赶赴会场，海之国国都岛的海底会议厅，成为了十王会谈的标志。
　　这次会议的发起，源于对两个国家的“声讨”，他们破坏了各国在天魔教战后签订的《同盟国和平条约》，这种国际性质的条约，其实早就存在了，可以追溯到六大强国刚刚成立之时，一直以来，但凡有国家率先破坏了这种条例，都要遭到其他国家的指控，甚至是索赔。
　　这次，多数国家还联名请出了有着“术法界权威机构”之称的第一调查局，坐镇评理，他们都想看看，火之国风之国的两名国主，会给出怎样的交代，毕竟战争，不是想打就打，想拉倒就拉倒的。
　　光之国上回，是国后出席的，为了占据东陆之事，这次，唐元纪峥嵘亲自赴会，席间，歌形这燥性子，同声讨自己的他国国君们展开激烈争论，另一个被锁定的目标，少年国主炎之绰，反而平静的惊人，似乎，这少年是在沉淀了过往以后，才来这一遭的。
　　“少废话，自古成王败寇，今次我火之域输了，才给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大加羞辱的机会，倘若赢了，什么同盟条约，违反了，你们也没机会开口说话吧？”炎之绰一针见血，这么直白的道出真话，反让众国主不知如何应对了：“愿赌服输，我炎之绰也好，火之国也罢，都输得起，被我征伐过的三个地域，我会做出相应的赔偿。”
　　“只怕光是赔偿还不够吧？”泽之国国主相夫炎曦冷笑出声，作为支援山之国的兵队，他的泽国精兵团也和火国军展开过激烈交锋：“我想不论哪个国家，都需要你的道歉。”
　　“赔偿可以，凭你们开口，但是道歉，休想。”炎之绰高傲的站直了身，对于泽国国主的奚落持漠视态度。
　　相夫炎曦嗤之以鼻，不再多言，反正，也和他的泽之国没有大关系。
　　三国国主陆续做了表态，他们同意炎之绰赔偿，至于不肯道歉的问题，谁也不能去扒他的嘴，接下来轮到歌形，他没想到炎之绰这么快就妥协了，暴君竟然也有示弱的时候？他一下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面对被他主动发难的雷水两国，只好任其索取，可心里憋着的火气，却比战败那会儿更浓，什么叫赔了钱款又折兵，这下算明白了。
　　歌形本以为，这辈子和妹妹歌莺不会再见一面，想不到刚出海底会议厅，素妆淡抹的妹妹就站在了那里，她年轻时温柔委婉的性子，眼下是尽数褪去了，尽管仍不失优雅，但话里话外，摆明了是来嘲讽歌形的。
　　她憎恨火之国，是因为火之国国主炎之帝恒对她只有夫妻之名的尊重，没有真心实意的恩爱，她憎恨风之国，是因为哥哥跟整个国府，在她最艰难无助的时候，抛弃了她，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穷途末路之时，挽救她、给她好吃好喝好住的，居然是炎之绰的爱妃骁骁，这个跟相夫光子有着相似气质的少女，总能让她想起，被她深埋心中多年的仇恨对象，炎之绰对她历来不闻不问，这就罢了，可那骁骁，总是一副心无阴霾的样子，不就是在刺激她吗？她恨，她恨啊！她出生便是最高贵的公主，有着最完美的条件，可最后，是这些人，联手毁灭了她的人生！把一个纯粹无暇的圣洁女孩，打造成如今巫婆一样的怨妇。
　　那天晚上，她回到火之国皇城自己的寝殿里，对着镜中已然发白的鬓角，还有眼角静静滋生的皱纹，吼得心胆俱裂，她爱了那个男人一辈子，即便心中满是恨意，也不曾失去对他的思念和眷恋，直到她看见，镜子里憔悴苍老的自己，便开始，再也不敢想起他的样子了。
　　三天后，火之国的皇城一角，侍从们替这位昔年国后举办了简单潦草的葬礼，虽是国后，但歌莺属实没有太大贡献，从炎之帝恒过世开始，就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她没有锋芒毕露的机会了，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爱她听她倾诉的人，一个人就这么孤孤单单的，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直到逝去，都没有人给予同情和留意，最终就如一抹沧桑的风，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