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栽在我手里》舒小二

46、他们的公司（三）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如果富彦则能低头看一眼腕表或是墙上的时钟，他大约就能察觉到自己已经迟到了。

　　只可惜他实在没空看。

　　现在富彦则正坐在椅子歪斜、桌面凌乱、充斥着烟味和泡面味儿的研发部里，给一帮快薅秃了头毛、或是已经薅秃了头毛的工程师们简化代码和展示算法……

　　虽然富彦则并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可他的骨子里流淌着“真.钢铁理工直男”之血，一旦踏入研发部，那就会全身心地沉浸在数据的世界里自由地畅想、自由地翱翔……至于时间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卧槽！厉害啊！为什么他只写了短短几行代码，却秒杀我之前写的上百行代码？”程序员大哥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然后一脸崩溃地揪着自己脑阔上那些稀稀疏疏的头毛。

　　另外一位已经寸草不生的光头哥们则是喃喃地叨念着：“厉害啊……这小伙子是大拿啊！是真正的大拿！”
　　“他绝对是！”大哥亲眼见到这么完美的算法，颓然地倒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然后……再一次伸手去薅脑壳上那为数不多的几根毛。

　　“我老徐都三十有四了，还比不上一个二十四岁的非专业小伙子，这多出来的十年我仿佛白活了……”　此处他的内心独白是：我活该是个秃脑壳，我根本不配拥有头发。

　　紧接着，光头大哥开始咆哮：“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这可特么是我花了整整十几个小时、加班加点写的程序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冗余代码！”

　　“你们现在可以哀悼，但不要绝望。”就在大哥崩溃的同时，一个凉飕飕地的声音从诸位的背后传来。

　　“呵！你们眼前的这个人，是我的学弟，他也是至高科技的创始人。”谢瑞彬指了一下富彦则，然后开启了嘲讽模式：“试问在座的各位，你们谁没用过高校网？？？”

　　谢瑞彬半靠着墙壁看着众人，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挨个点着名，然后对众工程师说道：“我学弟在读大学的时候就独立做出‘高校网’这样的超大型网站，可你们呢？你们统统做不到！！”
　　就连他这个负责人也做不到。

　　谢瑞彬不像富彦则那个怪物，他是从京华理工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根正苗红的IT男。

　　当年富彦则拿到斯坦福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的offer时，谢瑞彬正式升为项目经理，开始带自己的团队做项目。

　　某天早上，谢瑞彬刚刚加了一通宵的班，正胡子拉碴地趴在桌上不想动弹，然后一则轰动IT界的消息被曝了出来：高校网的开发者以数千万美元的高价将网站卖给了某互联网大鳄XXX集团。

　　老哥当场就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流量这么大、用户这么多的高校网啊！富彦则这批孩子竟然说卖就卖！！

　　真是好想打死他，又有点儿怕坐、牢……
　　可转念一想，这个风靡全国的高校网，也不过是变、态学弟当年利用课余时间、玩票兴致做出的网站而已……不就是想卖就卖了！

　　谢瑞彬再看看自己，兢兢业业、昼夜不分地在IT界工作了好几年，当项目经理带十几人的团队也有两年了，可这么一个队伍，却连和高校网功能差不多的替代品都还没开发出来……

　　再看看他的学弟富彦则，还没毕业就已经拿着数千万美元注册一个新的公司了！！

　　呵……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老哥真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场就请假回家了。

　　后来富彦则私底下来找谢瑞彬，只说了一句话：来做至高科技研发部的负责人吧。

　　这也太阴险了！这么明目张胆的挖墙脚！！！谢瑞彬一脸嫌弃地看着变态学弟，至高科技只是一个没资历、没经验、又没有知名度，甚至连员工都没有超过十个的小公司！！

　　他富彦则凭什么！凭什么呀！谢瑞彬忿忿地想着。

　　“少废话！快点决定！”富彦则等了不少时间，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

　　这时候谢瑞彬正义凛然地……主动凑上去说：“等我！我明天就去辞职！”。

　　切！骨气值几毛钱啊？目标得放长远点！把变、态学弟挤下来自己当老大！答应去至高的时候他这样告诉自己。

　　后来……

　　当谢瑞彬站在至高科技大厦顶楼俯瞰京市的夜景时，他觉得自己当初跳槽的决定真是无比正确，至于干倒BOSS自己当老大……还是算了吧！饶他一命！

　　呵！
　　被一个非本专业的年轻小伙子打脸是怎样一种感觉？
　　让你们也尝尝我当年那个难受的滋味儿！！

　　谢瑞彬充满恶意地看着研发部的一帮秃脑壳资深程序员。

　　听到这番话，富彦则停止敲打键盘的动作，然后双手交叠着捏了捏手指回头剜了谢瑞彬一眼，后者则是心虚地撇开了头。

　　虽然共事三年了，谢瑞彬看到这个变态学弟还是有点怵……

　　富彦则懒得理这个智、障学长，他正要站起身，这时候兜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微信里一个叫“少女约会”的ID在弹他视频。
　　列表里还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亲亲，马上就要到七点钟了，请您准时去花海主题酒店享受您的约会时间哦！！！！！/可爱/可爱】
　　【尊贵的客人，已经七点过十分了，怎么您还没有去前台办理入住？人家可是女孩子，为什么让人家等你呢？/委屈/委屈/委屈】
　　【请问您是对我们指派的女孩子有什么不满吗？要知道，如果您不来……支付的定金可是不会退的哦！/对手指/委屈/委屈】
　　【客人？？？】

　　富彦则盯着这些花里胡哨的消息，觉得脑壳有点痛。
　　再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这才想起来易贝上定的约会时间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而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
　　他正要回复，这时候对方又传来一张照片。

　　富彦则眯着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这张照片和之前他看到的那张穿黑色蕾丝吊带裙的照片不太一样。

　　照片上女人摆着撩人心怀的造型躺在白色毛毡上，浑身上下除了粉色内衣裤和白色长筒丝袜以外再无其他。

　　脖子以上的部分虽然被裁掉了，但从肤质、身材以及那头微微卷曲的长发能判断出，和之前易贝上的那张照片应该是同一个人。

　　没错，这是一张董妙晗的“砍头”照。

　　富彦则看着这张照片，脸色冷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里有怒意逐渐聚集。
　　她到底拍了多少这样不堪入目的照片？

　　她怎么能毫不避忌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身体？

　　就在富彦则心绪翻涌时，“少女约会”再次发了一长串消息过来：
　　【尊贵的客人，怎么样？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我们还有三个非常劲爆的套餐服务任您选择哦！】
　　【套餐A：娇花盛开，大饱眼福】
　　【套餐B：出双入对，天作之合】
　　【套餐C：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亲亲，请问您选哪一个呢？/暧昧/挤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富彦则只扫一眼，直接右上角点了举报。

　　他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突地跳着，眼神里蕴藏着化不开的黑雾，虽然不知道这些服务究竟是些什么内容，但光看这些字眼也能猜到……应该是跟宾馆房间门缝里塞进来的那些不可描述的小卡片差不多的套路。

　　少女约会，一夜天价？这跟高级会所请来的那些外围女有什么区别！
　　富彦则握紧了拳头，他脸色阴沉地收起了手机，然后推开椅子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诶？你干嘛？变、态学……不！不是！别走啊！学霸弟弟你要上哪去？”谢瑞彬硬生生地改了个称呼，等他追出门去，正好看到电梯在缓缓关上。

　　谢瑞彬快速跑过去按下按钮，可已经来不及了：“……啧！！”
　　真郁闷！富彦则三年才来一趟公司，好不容易来了待一会儿又特么走了！
　　这到底还是不是他公司啦！

　　研发部其他秃脑壳或者半秃脑壳的程序员可没注意老大在干嘛，他们或坐、或站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研究富彦则留下来的那几行代码……
　　真是精妙啊！

　　********

　　出了至高大厦往前走三百米，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就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了。

　　花海主题酒店就在这条街道上。

　　绝佳的地理位置、加上装修风格美轮美奂，虽然这家酒店贵得令人咋舌，但仍然是一房难求。

　　酒店的顶楼，有一个三百六十度、全透明的错层景观台，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绿植，远远看去，仿佛是现代都市里的“爱丽丝仙境”。

　　这个空中花园的正中央，有一个带泳池的复式套间。

　　这也是全酒店最贵的套房，定价为人民币99999元一晚。

　　虽然少女的约会时间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而且富彦则打算处理完这破事儿就飞回美国，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在这里预订了两天！

　　要知道……他这次回来可是连家都没回。

　　侍者引领富彦则来到顶楼当走到房门口时，他却停下了脚步。明明……她就在她唾手可及的地方，他却迟迟没有推开这扇门。

　　往事历历在目，少女的容颜已经深深地烙印在富彦则的脑海里，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看见那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董妙晗。

　　他记得他们相处时的每一件事，就好像这三年的时间从不存在一般。

　　小妙晗又笨又娇，还不爱学习，很多题目都不会做，偏偏还不老实，做些自欺欺人的傻事儿，只要稍微学会了一部分知识或是题目，就会得意洋洋地冲他笑，动人的双眼亮晶晶地，仿佛里面盛满了星光……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富彦则那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慢慢地捋平了，然后一脸晦暗地盯着眼前这扇门。

　　之前有多急切，现在就有多犹豫。

　　记忆深处那张明媚的脸庞与易贝网上搔首弄姿、暴露火辣的照片渐渐重合。

　　富彦则想起了潘多拉。

　　古希腊神话里，潘多拉是赫菲斯托斯做成的第一个女人。

　　当她被创造出来时，众神纷纷给予她礼物。

　　于是潘多拉拥有了娇美无匹的外表，妩媚、诱惑男人的魅力，好奇、无知和天真，甚至是巧言如簧本事……

　　只不过礼物也未必就都是好的，潘多拉还有一件充满着诱惑的匣子，里面充满着这个世界上一切的邪恶因素，贪婪、嫉妒、虚伪、忧伤等等等等……

　　一旦打开了它，便会没日没夜、每时每刻、不断地使你受苦。

　　富彦则思索着，门里的女人究竟是他记忆里的少女，还是会毁灭一切的潘多拉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是晚上八点整，距离少女约会结束还有一小时。

　　不如……就别见了吧！如果她很缺钱，他可以匿名资助她不是吗？

　　不见的话，她永远都是他心目中的样子。

　　可是
　　脑海里虽然是这样打算的，但他却迟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富彦则很清楚，那是累积了三年的不甘心在作祟。

　　他的心里住着一头野兽，这头野兽自三年前开始，便一直处于饥饿的状态。

　　曾经那些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感情化作一个充满荆棘的牢笼，将野兽死死的困在里面，他无法出去，更无法解脱，只能浑身是血地不停被荆棘刺伤，并靠这种伤害来保持清醒……

　　此时此刻，富彦则的心跳的很快，这三年来他的思念、渴望、无奈、不甘，统统在这幢屋子里，只要他一打开门，就能找到答案……

　　他眸色沉沉地盯着门，脑海里又改变主意了！

　　不如……还是打开吧！

　　他告诉自己，不要做一个逃避的懦夫，进去是为了和过去做一个告别。

　　只有打开它，自己才有从过去走出来的希望。

　　这样想着，富彦则毫不犹豫地按了密码打开门，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三年来一直萦绕在他心间、并令他焦灼了整整两天的少女，正面朝着他，双眼紧闭地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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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