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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特殊照顾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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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那晚发生了很多事,也交织了很多阴谋,比如赵国和西合联手想掳走塔卡,西胡则打算黄雀在后,三方用尽浑身解数,打算金池、狼山一起拿下,得到塔卡,顺便拔掉司马炎这颗眼中钉,谁知最后却被反转——南齐和北秦这两个死对头,再加一个金夫人,这三方居然联手,趁他们大举用兵之计,抄后路直接端了他们老窝,一举把他们三方势力清除出了金卢,果然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司马炎这小兔崽子当真是越来越成气候了。
因为这次变故,北秦在金卢的势力骤然跃升,不但从金夫人处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军费,还拿下了东山的采矿权,更为北秦进一步介入乌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此功劳,直达天听是必然了。
白言作为整件事的直接参与者也被报进了嘉奖名单,可笑的是她除了被蒙在鼓里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金池宫上吹冷风,整整一夜的冷风,司马炎上来时正赶上日出,壮阔的晨曦之下,山下一片欢腾,她却窝在角落里冻得鼻涕眼泪一把。
他好像特别喜欢看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站在那儿大半天也不送她下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说,俯身就躺到了瓦楞上,头枕着手,说他累了,想休息一下,要她等一会儿,她自己又爬不下去,只能蹲在一旁苦等。
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高烧不止,被灌了两天的药才有知觉。
“大人,您是不是饿了?”浣溪放慢咀嚼的动作,看一眼手里的青萝卜,大人好像盯了它好久。
“嗯。”白言点点头,她的确是饿了,好几天没有认真吃东西了。
“杨大人中午遣人送了一大碗梅菜烧肉,想不想吃?”一提到肉,浣溪瞬间精神百倍,没办法,这里的粮食有限,平时吃饭别说肉,连油水都少见。
白言看她那一脸兴奋,不觉有些惭愧,以这丫头的身手,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偏偏跟她来了这种地方,“把流云和逐月叫来一起吃吧。”她不动嘴,她们肯定也不好意思动。
“好。”浣溪兴高采烈的跑出去。
没多会儿,三个女孩便端着盆盆罐罐进门,欢天喜地的,跟过节一样,三人合力把桌子挪到了白言的床头——这几天因为她生病,营里特批她们几个可以在自己屋里吃饭,所以馒头、咸菜都是现成的,放到蒸笼里热一下就能直接吃。
三人入座后,最年长的流云端起茶杯,微微朝白言举起,“大人,咱们庆祝一下吧?”
“庆祝什么?”浣溪年纪最小,今年才十六,又是以拳脚功夫入选的尚府,接触面也小,平时姐姐们说话,她都是似懂非懂。
白言到是明白流云的意思,这次她们几个被派来乌卢,说好听点是机会,说难听点其实是被人给挤出来的,谁成想能碰上这种机会,“庆祝咱们劫后余生吧。”
“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逐月也举起茶杯。
流云直直盯着白言,“大人,我听说杨大人的请功书已经送出去了。”她跟白言同岁,心思比其他两人多一些,经历的事也多一些,她们这位小白大人出身世族,心性较高,这次金卢的事,她们几个出力并不多,却也被加进了请功名单,大人知道后显得心事重重,这让她有点担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言端起茶杯,“人生际遇,失了一次,老天爷不会再给第二次。”虽然觉得有愧,但她始终还是没有开口让杨延把名字抹掉,那份嘉奖对她们几个来说,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听白言这么说,流云才放下心来,她真是怕这位大小姐拒绝那份嘉奖, “好,那咱们就庆祝这次劫后余生。”
四人以茶代酒齐齐举杯碰一下。
“好久没吃了,都快忘记肉是什么味了。”浣溪夹一块肉咬在嘴里,开心的差点流泪。
“咱们这是托大人的福,听说这是司马大人巡查狼山时猎的野山猪,特地让伙房留下来招待客人用的,大人这几天生病吃不下,才送到咱们这。”逐月常往伙房跑,这些事知道的最清楚。
“这山上可以打猎?我们也去啊!”听到有肉,浣溪顾不得吐骨头,被骨头卡的直咳嗽。
“你能出大营么?快吃饭吧,吃完饭练功才是正经。”逐月跟浣溪出身相似,一向当她亲姊妹照料,看管她也最严。
“没事,我找萧玉带我出去,他是司马大人的贴身侍卫,肯定有办法。”想至此,赶紧转头求白言,“大人,今晚您带我去中营吧,我好找萧玉说话。”
“议什么事?”白言听不懂。
“大人一直睡着,就没敢打扰您,中午送饭的顺便传了话,说是杨延大人请您今晚到中营议事。”流云出声解释。
议事?重要的事一向瞒着她,还能跟她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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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纷扬了一天的细雪渐渐停下,白言领着浣溪来到中营。
说是中营,其实不过两间大一点的破瓦房拖了一方小院,院门口站了两个卫兵,其他人不拦,专拦她们,说什么军事重地,非机要人员不得入内,“这次是你们大人邀的我们!”浣溪把丑话说在前头,省的又被他们摆臭脸。
面对浣溪的挑衅,两名卫兵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气的浣溪嗓门加大,“再不去禀报,我们可真进去了。”
“好了,你不是要找萧玉?先去吧。”未免这丫头把巡卫招来,又被关进小黑屋,白言觉得还是早点让她离开为妙。
“那我找萧玉去了,大人您走慢点,别摔了。”自从跟萧玉一战成友后,这关禁闭般的生活总算不再那么枯燥,那家伙也真是够朋友,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偷偷让人送给她。
目送小丫头欢快的离去,白言转回视线,看一眼两旁的卫兵,他们这次似乎没有要拦她的意思,看来金池山一役后,她的地位还真是提高了不少。
跨进门——
院子里的积雪像是刚才扫过,扫帚印清晰可见,一道新鲜的水印子从围墙边的井台上一直延伸到门口,水印边是一串硕大的脚印……那人——回来了?
想到他,很自然就想到了在金池山那个早晨——他抱着她从屋顶那纵身一跃,长这么大,那还是她头一次害怕到尖叫,声音在山峦叠嶂间回响了半天。她之所以会昏厥那么久,应该不只是发烧的缘故,有一半也是被他气的,当时真恨不得一把将他推到悬崖底下。
叩叩——
手指在门板上叩两下。
“进来。”屋里的回应简短而干脆。
她没有立刻进门,而是推开门后,先在门外朝里看了两眼——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正蹲在火炉旁,手里捧了只毛茸茸的小狗崽?
两人的视线对上,一个疑惑,一个则好似见到救星。
“东山大营捡的。”一面解释小狗的来头,一面起身,“路上一直没动静,以为冻死了。”上前就把小狗放到她手里。
白言莫名其妙,给她做什么?
“呜——”小东西在她手里呜咽着。
“可能是饿了,叫了半天了。”他解释。
“……”饿了就去找吃的,给她有什么用?
“我带你们去伙房看看?”他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你们?她也包括在内?“为什么?”就算他怕有损威严,不愿自己抱过去,外面门口还站着两个卫兵呢,再不济还有萧玉那个贴身侍卫,怎么也轮不到她吧?
“之前有个哨卡因为这东西被摸了黑,所以——”一怒之下,他就下令禁止在营里养这东西,现在想想,当时也的确太过武断。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得他这种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明知道这样,还捡回来干吗?”纯粹给自己找不自在。
“不管它就冻死了。”
“……”这话当真是无可反驳,“等杨大人来了,让他带过去吧。”杨延官衔比他大,脸皮也厚,由他出面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早就去东山跟我交班,后天才回来。”要不然他干吗让人把她骗来?满营除了杨延,只有她可以公然反抗他。
“一早?”这么说中午送饭的人是他派来的?“为了条狗,你还真是费尽心思。”设了那么大个套,“算了,我自己抱它过去吧。”反正来也来了。
“你有值夜令?”没有值夜令牌,伙房闲人免进。
“什么意思?”
“已经过了晚饭点,只有值夜勤的人才能去伙房吃饭。”
“……”什么破地方,伙房管的比金库还严,“令牌给我。”
“没有,不过我还有几次接待没用完。”每位将官根据军衔大小,每月可以有几次接待用饭的机会,中午给她们的肉就是他用接待换的。
“……”一切的无言最终只能化成两个字,“走吧。”
*******
外面的雪刚停,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些细碎的雪片,起风了,风夹着雪片,犹如冰针般直往人皮肤里钻。
这个场景,再加上身边这个人,让白言想起了汴基,那里的冬天跟这里很像,总给人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她并不讨厌那个地方,毕竟它养育了她十年,却也亲切不起来,因为那十年里,她的回忆中除了饥饿就是拮据,还有一件最可怕的事——祖父在那里病故,那是她和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哥当年那么对你,不是为了报复。”她一直在考虑该不该跟身旁这人说这件事,“他是为了我,除了顶替你,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带我回秦都。”只有进了御林军的他才有价值,没有价值,白家那些家长根本不可能理会他们兄妹的死活。
“你讨厌汴基?”司马炎在意的只有这件事。
白言怔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望一眼天边的月牙,笑笑,“饿肚子的时候可能会有点,吃饱了就忘了。”还是小时候好。
“有没有想过回去看看?”
“看谁?”这世上除了哥哥,她还有谁可以看?“哦,有一个小姑娘,皮肤白白的,名字好像叫落霞。”同龄的女孩当中,她对她印象最深,因为她老会爬墙给她送吃的。
“喜欢你哥那个?”他记忆当中好像有好几个女孩都叫落霞,长什么样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其中一个喜欢跟在白芷后面。
“喜欢我哥?”笑叹,看来她真的是一个朋友都没了,“难怪她突然对我那么好,还给我送吃的。”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没人了。”除了那个女孩,她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她一个人?”看她,“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他见她的次数更少。
“……”瞥他一眼,“你打了我哥。”她当然不会忘掉他。
失笑,看来当年没打错,“你不也还回来了?”差点没把他脖子咬断。
“……”当时确实是失了理智,做得有点过,不过别想她为此道歉,是他们伤她哥在先。
“少年恩怨无可提,回去也跟你哥说说。”别再动歪脑筋了,花那么多钱疏通关系,还不如回汴基看看大家,“有空回去看看,大家还记着你们。”
“……”他们兄妹为了逃离汴基,几乎背叛了所有认识的人,他们还会记着他们?
怎么突然不走了?司马炎疑惑地看向身后那抹纤细的人影。
“我——真的可以这么告诉他?”语气带着些迟疑。
“……”他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们……真的不记恨我们背叛汴基?”当年他们兄妹逃离汴基时,恰逢边疆动荡,她永远忘不掉那个场景——哥哥的一个同窗站在桥头对他们嘶吼着“胆小鬼”,“叛徒”!
从那之后,她再没见哥哥笑过,从那之后,他们兄妹便成了没脚的浮萍。
“背叛?”司马炎蹙眉,因为这两个字很严重。
“在汴基最危难的时候,我们逃了。”听说那次动荡死了不少人,但他们不敢去打听。
“……”的确,他们确实是在那段动荡时期离开的汴基,“‘背叛’这两个字不是随便就可以使用的。”想不到他们兄妹离开时还背着这么大一个名头,白家爷爷不愧一代忠诚志士,对儿孙的教导果然严格,“早说你哥是木头脑袋。”这点事居然也能酿成心结。
“你说什么?”没人能在她面前诋毁她哥。
“说你哥蠢,这点事都想不通。”见她一脸不忿,忍不住将她一军,“怎么,还想再咬我一口?”
“你自己去伙房吧。”一把将小狗放到他怀里,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嘴角忽然微微一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