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塔》白芍

12、敌不动，我不动（上）

　　养伤的日子枯燥且单一，但唐韵总算因为先前的中毒事件而有过一些经验，已经学会三五不时这单一枯燥的日子找些乐趣，让生活能够好好的过下去，不至于闷到发霉。

　　尤其是在一个名叫王白露的姑娘搬到苏府之后，唐韵的日子更是过的“有滋有味”起来。这王白露是苏家大嫂的娘家表妹，往年夏季也会搬来苏府小住，是个标准的世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娴静又举止大方得体，很受苏家上下的喜爱。今年入夏之后，王白露也和往常一样，搬来苏府小住。像往年一样，她被安排在了苏家大哥院子里的小别楼里。

　　按道理来说，这一来唐韵一直在自己白园里养伤养病，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偶尔散散心透透气，也只是在自己园子里，是极少出门的；这二来呢，就算唐韵没事走出白园瞎逛，可这苏府是真的大的离谱，若没有特意相约，两个人要想碰上这几率也着实是小了点。

　　这王白露和唐韵原就不认识也不可能相约同游，所以俩人基本上是没什么机会打照面的，更遑论成为唐韵这枯燥日子里的“调味剂”。可这世间的事情啊，就是那么的巧。

　　这日早晨苏逸从府外归来，在去往苏老爷院子的时候，路过了后花园，正巧这个时候王白露正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在不远处的水榭花亭里喝茶看风景。这按道理来说，苏逸与王白露自幼年就相识，在后花园里遇上，出于礼貌应该过去和王白露打个招呼。可是一来苏逸刚下朝，正好有十分要紧的急事要与苏老爷商量，二来这苏逸性子一向就冷的很，也实在不是一个拘于凡礼的人。于是，虽然苏逸的确是远远的就瞧见了王白露，但他只是站在原地向着远处巴巴看着他的王白露微微欠了一个身就走了。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王白露在遇到苏逸的那刻，心里是怀着万分的雀跃的。她一早就瞧见苏逸了，而在见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开始，王白露这心里就跟打鼓似的砰砰直跳。好不容易等到苏逸走近了些，瞧见她的时候，她立刻迫不及待的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等着苏逸过来与她打招呼，心里想着一会儿定要邀他一同坐一会儿，聊会儿天。要不是还端着一分女儿家的矜持，王白露怕是能从这亭子里跑到苏逸的身边去。

　　可谁曾想，这苏逸只是远远的朝她欠了个身就走了……

　　王白露看着苏逸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一时愣住了，站在那里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一旁的贴身丫鬟小绿轻声唤了唤，她才勉强回过神。

　　回过神后，王白露看了看周围几个丫头的，想到自己刚才站起来张望的样子全被她们看了去，立刻涨红了脸，羞愤难当。狠狠的坐回了石凳上后，将方才放在石桌上的帕子拿起来，在手里不停的绞了起来，仿佛这样做就可以让心绪平静下来。

　　“真是羞死人了。”许是绞帕子实在收效甚微，说完这句话，王白露就将帕子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上，然后弯腰趴上了石桌，把头埋进了臂膀里。

　　一旁的丫头小君见王白露如此反应，帮着打起了圆场“小姐你别难过，我们七少爷这看着是刚下朝，许是有急事要去禀报老爷，所以才怠慢了小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小君是苏府里的大丫头，伺候在苏家大嫂身边也有些年头了的，对苏府上下的事情也算是熟悉，所以开口劝人的话说的有理有据。王白露听了小君的话，从臂弯里抬起了头，红着双眼望着小君，“你说的可当真？”

　　小君见她这副模样赶紧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谁知这时一旁的小果却说，“小君，我看七少爷刚才去的方向，怎么像是去白园的路呢。”

　　王白露听到白园二字，立刻问道，“你说白园，可是那个叫唐韵的姑娘住的白园？”

　　小君听了立刻拉住了小果的衣袖，“不可能的，你肯定看错了，自那日之后，七少爷就没去过白园。”

　　谁知小果这丫头是个犟的，心想着这平日里大家都爱夸小君聪明伶俐，却从来没夸过她。今天这件事情，自己定不能再被小君比下去了，小君说没有，她就算的确是没看清楚，也一定硬着头皮非要在王白露面前把小君给比下去。
　　“凭什么每次都是你说的才是对的呀！”小果转身对着王白露说，“小姐，我可没胡说，我看的真真的，七少爷刚才就是走的去白园的路。”

　　小君见小果这轴劲上来了，想到了平日里小果对她也算不错，兴许刚才的确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只好不再出声。

　　王白露听了小果的话，指了指方才苏逸消失的路口，“这白园可是在那边？”

　　“没错了，这路是往白园去的。”

　　王白露点了点头，“小果我相信你说的话。”说完拉过了小果，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的凳子上，取了桌子上的一个糕点递给小果。“好小果，这是芙蓉糕，可甜了，你试试。”

　　这苏府里对下一向宽容，主子赏奴才丫头吃食那是经常有的事，况且小果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年纪小贪嘴也是有的，所以她接过了王白露手里的芙蓉糕，立刻高兴的吃了起来，边吃还变得意的望了小君一眼，仿佛自己真的就把她给比下去了。

　　见小果吃的开心，王白露给从自己从王府带来苏府的贴身丫鬟小绿使了个眼色。小绿收到主子的意思，立刻从石桌上拿起了王白露方才拿在手里绞的帕子，然后转身对小君说，“我家小姐这帕子脏了，这一会儿可还得用，你拿去一旁的水井边给洗干净了再拿回来吧。”

　　“是。”小君接过帕子，担心的看了小果一眼，想着提醒一下她莫要多言，可小果却连看都不看她，无法，只好拿着帕子默不作声的走了。

　　小绿支走了小君后走到小果身边，伸手从茶盘里拿过一个茶杯，给小果倒了一杯茶，“你慢些吃，喝口茶，小心噎着。”

　　“恩，我没事，小绿姐姐，这芙蓉糕可真好吃。”

　　“你可真没见识，这芙蓉糕算什么，我家小姐昨儿赏我的翡翠珍珠白玉糕才叫好吃呢。”

　　“什么？珍珠翡翠白玉糕？这不是昨儿少夫人嘱咐除非特意为白露小姐准备的糕点么？”

　　“是啊。”

　　“小姐连这个都赏你了？”

　　“是啊。”

　　“小姐待你可真好。”

　　“你想吃吗？小姐那里还留着好几块呢。”

　　“想吃，可是……”

　　“可是什么？”

　　“小姐肯定也不是白白赏了你的吧。”

　　“那是，我昨儿给小姐办了件大事儿，小姐一高兴，才赏我的。”

　　“那……那我也给小姐办件大事儿。”

　　“恩，你运气好，现在不要你办什么大事，只要你告诉小姐，刚才小君说的那日之后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小绿原本盘算着，多少能从这个丫头的嘴里套出一点话来。谁知小果听了这话后，立刻就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瞪大双眼拼命摇头，“那可不能说，不能说。”

　　小绿见小果这副活见鬼的样子，和王白露交换了一下眼神，见王白露点了点头，于是上前拉住了小果的手，“妹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的好好的，现在突然怕成这样，这珍珠翡翠白玉糕难道你不想吃了？”

　　小果瘪瘪嘴不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挣扎，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踌躇了半天，小果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突然抬起头对小绿说，“好姐姐，我们换个问题好不好，除了这个问题，小果都能告诉你！”

　　这一来一回之间，小君已经洗好了帕子，正准备往亭子走。王白露瞧见了，心里一急，于是也顾不上再与小绿使眼色，便自己开口问了起来，“好小果，我前几日在后花园里听到几个路过的丫头说，我七哥哥和五哥哥都已经有心上人了，这可是真的？”

　　“这……”

　　“恩？你不是说除了刚才那个问题，都能告诉我的吗？难道你要食言？”

　　小果听了这话，思考了一下，虽然这些事情只不过是下人之间闲来无事乱传的闲话，根本当不得真，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在王小姐面前食言，为了好吃的糕点，小果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是的，大家都这么说。”

　　王白露虽然早就已经心里有数，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子还是止不住的晃了一晃。可是瞥了一眼正打算过桥而来的小君，又是一急，勉强稳住了心神又问道，“你可知两位哥哥的心上人是谁？”

　　“这……”小果略有些为难，心想着这王家小姐平日里看着温柔大方，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怎么也会和下人们一样洗听这些个绯闻轶事，真的是好生奇怪。

　　王白露哪知道这小丫头这心里的小小心思，见她这般吞吞吐吐的，只以为是真有其事，所以苏府上下才三缄其口，于是更加深信不疑，“什么这啊那的，我且问你，可是那白园的主人？”

　　小果被问的不耐烦，便随口应了下来，“是了。”

　　小果这句轻飘飘的是了像是一道天雷，在王白露的耳边炸开，炸的她头晕眼花，在石凳上晃了又晃险些坐不住。一旁的小绿见了立刻上去扶住了王白露，“小姐，你没事吧。”

　　正好此时小君也回到了亭子里，见状也立刻走到了王白露的身边，“小姐这是怎么了？”，小君嘴里问的是小姐的情况，看的却是站在一旁的小果。

　　经过刚才一番对话，小果心里已经将这个会与下人一样喜欢听流言蜚语的王家小姐看低了许多，见小君问她，她只摇了摇头，“我哪知道，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也许是怕刚才的问话被小君知道了，小绿也顾不得小果的说辞，立刻接过话头对小君说，“许是这日头毒辣，小姐是被暑气给冲到了。”

　　小君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那我们赶紧扶小姐回房休息去吧。”说完转头对一旁的小果说，“你赶紧跑一趟，去知会一下管家，让府里的小厮去请洛大夫过来一趟，给小姐诊个脉。”

　　自那日之后，王白露便惦记上了白园里的那一位，三五不时的就让小绿去打听关于白园里那位的事情，一有机会就缠着表姐带她去白园。虽然自唐韵受伤后，苏家老爷下过令，命全府上下不许去白园扰她休养，所以苏府上下基本上没事是绝不会去白园的，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五少爷，也只敢变着法子想着去找唐韵玩儿，这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该找的借口都找过了，这几天也是实在找不出借口再去了，都愁的快吃不下饭了。所以王白露想要去见唐韵，还真的有些难。

　　但这凡事啊，总是有例外的。入夏以来，暑气渐盛，苏老太太便下命打开冰窖，取冰块分发给各院，以做避暑之用。原本给各院分冰块的活，取多少，怎么分，各院分多少，怎么送去都应该是由苏府管家来安排的，可不巧的是，苏府管家前两日告假回乡探亲去了，于是这份差事就落到了苏家大嫂的头上。

　　王白露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主动跑去她表姐也就是苏家大嫂身边，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苏家大嫂临时授命，一下也是有些忙不过来，见自己娘家表妹如此贴心，自然是高兴的，可也到底不能给她派太重的活，只能喊她在帮忙誊抄发放记录。

　　从今早领了苏老太太的命之后，直到这会儿都过了晌午了，苏家大嫂忙了一上午，这会儿终于是忙的差不多了，去各院送冰的下人陆陆续续的从各院回来了。周怡让这些下人散了之后，去看了看王白露誊抄的发放记录，看着看着想起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自己把白园的冰给漏了！

　　因着这白园原本只是一处闲置的院子，今年唐韵来了之后得了苏老太太的命才将院子重新新收拾出来给唐韵住的，所以往年的方法清单上并没有白园的份的。可今年既然已经住人了，那肯定也是要备一份送去的。

　　周怡想到这里轻轻骂了自己一声糊涂，然后赶紧对身边的丫鬟小怡说，“小怡，你快去拦住刚才那几个小工，喊他们回来。”

　　小怡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自家主子那么着急，领了命立刻就往小工刚才走的方向跑了去。

　　王白露见表姐脸色不太好，又要丫鬟去喊小工回来，知道必定有事，站起来走到周怡边上问，“表姐，这是怎么了？”

　　周怡是个直脾气，见王白露问，立刻就告诉了她，“你表姐我把白园的冰给漏了。”

　　“什么，那可怎么办？” 王白露听到白园两个字，立刻来了精神。

　　“还能怎么办啊，如果小怡能追回一个两个小工，那就喊他们把我们院子里分到的冰先搬一块去白园，幸好白园人少，这一块大冰应该也够她们用上两日了，这缺的改明儿再补呗。”

　　周怡越说越急，不停的往小怡跑的方向望去，仿佛这样做就一定能盼到小怡领着小工回来似的。一旁的王白露听了，立刻觉得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机会，和小绿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她就站在一旁不出声，主仆俩动着脑筋想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利用这件事情让周怡领着她去一趟白园。

　　这是小怡回来了，摇着头对周怡说，“主子，小工们都走远走散了，我没能追上。”

　　周怡一听急了，“那可怎么办，老太太交代的事儿，我可不能办砸了呀。”

　　“啊呀，表姐你别急，这些小工们都忙了一上午了，这会儿许是吃饭去了。”王白露走到了周怡的背后，替她锤了锤肩膀，边锤边说，“更何况现在已经到了这一天之中暑气最盛的时候，也不太适合运送这冰块。”

　　周怡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拉住了王白露的手，“我的好表妹，话虽这么说，但也不能不送啊，老太太要知道了，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

　　“我的好表姐！这话还没说完呢” 王白露笑了笑，继续说“这会儿也不适合送冰块，我先陪着你去白园和那位唐姑娘解释一下，然后再吩咐下面的人在傍晚的时候将我们院子里的冰送一块过去不就行了嘛。”

　　周怡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觉得眼下这情况也只能按王白露说的这个办法来做了，可是细一想，又摇了摇头“这主意好是好，可是都已经这会儿功夫了，老太太肯定还等着我去回话呢，也是耽误不得，否则误了老太太午睡我又是一桩罪过。”

　　“这……”王白露一时词穷，急的给一旁的小绿使了个颜色，这小绿心思也是动的快，想了片刻后立刻对着周怡说，“少夫人，恕奴婢多嘴，奴婢觉得其实可以兵分两路，少夫人要去老太太那里回话，耽误不得，我们小姐可以去白园先支会那边一声，两边同时进行，两边不耽误。”

　　王白露听了，立刻点了点头附和。“嗯嗯，小绿说的有道理。”
　　“可是。”
　　“啊呀，表姐，别可是了，这时间可不等人，就这么办吧。”

　　周怡还想说什么，但王白露眼见着就要达成目的了，哪里肯再让周怡说个不字，“别想了，表姐你就赶紧去老太太那吧，白园那边就交给我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周怡见王白露这么坚持，这一时也是的确再也想不出第二个法子，于是只好点点头，“那你可知道那白园怎么去？”

　　“放心吧，表姐，我知道。”见周怡好不容易答应了，王白露怕她再反悔，说完这句话就立刻领着小绿快步往外走。

　　周怡望着王白露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对着丫鬟小怡说，“我为什么老觉得不放心呢。”
　　“王家小姐是个文雅稳重的人，主子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