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大白之叫花子》竹夭菜包

2、小叫花天水初现

　　卯龙年，酉月。
　　秋高气爽，凉风飒飒。
　　但这天水大街可绝无秋日里的分毫萧瑟之感，反倒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商铺茶肆林立的街边，绿墙红瓦里，飞扬交错的屋檐并不突兀，反倒显出了这座城池的俏皮活泼来。
　　陶唐肩上搭着一根破竹竿子，手里提溜着一只破碗，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眼睛四处张望着，似乎是在找着什么人。
　　不多时，他停住了目光。
　　一片繁华热闹市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在街道角落的台阶上。
　　陶唐见状，立马朝天翻了个白眼，抬脚穿过人群朝那人走去。
　　陶唐的身材高大，站在那小人面前，将她整个人埋在了阴影里。
　　那个小人呆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愣愣地望着陶唐。
　　眼神傻乎乎的……
　　“傻花！”他那手里的竿子戳了戳台阶上的人。“坐这儿干嘛呢！一会儿落日山庄就要放粮了，去晚了又被别人抢光了！”
　　那小孩面无表情地盯着陶唐看了会儿，缓缓开口：“哦。”
　　“我……”陶唐只感觉一口唾沫卡在喉头。他无意间瞥见小孩脚边的破口碗里光滑干净得如同刚过了水一般，皱眉问道：“你这碗里的钱呢？一个上午一点散钱都没讨到？”
　　小孩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无疑使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傻了。
　　“讨到了。”她的声音跟她的表情如出一辙得冒着股笨拙的感觉：“借给别人了。”
　　“啥？”陶唐诧异道：“你借给谁啦？”
　　“不知道。”
　　陶唐觉得他应该是听错了。
　　“你是说……你把钱给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小孩点点头，神情纯真而执拗：“他说他回家的路费丢了，问我借钱。”
　　“……”陶唐瞪圆了眼睛，蹲下身，不可思议道：“难不成你在这儿坐了半天是为了……？！！”
　　“他说一会儿会把钱还回来的。”
　　“……”陶唐摸了摸她的额头，骤然起身，转头便朝东街跑去，边跑边喊着：“花三！花三！！！你们家傻花枣又犯迷瞪了！！！”
　　花枣望着他消失在熙攘人群的身影，一语不发。
　　此时，已是晌午，大约正逢落日山庄免费发放粮食的时候，平时出现在街上的乞丐少了至少七八成。
　　陶唐走了，花枣又维持着坐姿，直直盯着街口，活像块望夫石。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个借了她钱的人并没有来，只是那里出现了一群人。
　　那群人皆穿着同一个样式的鸦青道袍，衬着精白的衣衫，挟着秋风席卷而来。每人皆是高挽道髻，手持拂尘身背长剑，目光炯炯有神，队形齐整有序，看上去纪律甚严。
　　队首是一长须道人，身着墨色道袍，神态肃穆，颇有不怒自威之感。花枣朝他瞅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那人连每一步踏出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花枣知道这个门派，两年前被来叔捡到的乌复还就是因犯了大错被逐出此派的。与她丐帮同为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的四方教，以教规森严著称，是四派里最年轻的，崛起速度之快让许多人瞠目结舌。瞧那队伍的领头人必定是四方教的第四代掌门化忠道人了。四方教历经岁月磨砺，人事更迭，经过江湖大浪淘沙的洗涤进入第四代，终于迎来了鼎盛时期。
　　花枣心下好奇，见那队伍丝毫没有停顿之意，她便也呆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只余视线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
　　街道上的行人一见这队伍，皆退到了两边，恭敬地朝四方教的教徒低头行礼。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惧怕四方教，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四方教建教已有八十余年，贯彻了“除恶以道”的门训，教中弟子皆以扫尽天下奸邪为己任，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服。
　　那队伍近了，花枣四周已没有一个行人，唯独余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路边，不可谓不扎眼。
　　一身补丁衣衫，一只破空碗，身边连根竹竿子都没有，看上去可怜兮兮。
　　在队伍从她眼前穿行而过的时候，“噗通”一下，有什么东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她的碗里。
　　花枣低头瞧见她的碗里出现了一个麻布钱袋。她举头朝那钱袋的来源望去，发现队伍里的一个束发小道士正面带笑意地瞧着她。
　　那小道士生得剑眉星目，落落大方，小小年纪已能窥见其眉宇间那股凛然正气。
　　不知怎的，花枣有些脸红，心跳得极快，顾不上心里的点点羞怯，只想多看那小道士几眼。
　　似是被同队的师兄提醒，小道士飞快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花枣目送着队伍消失在街道尽头，心里有些微微失落。
　　她将碗里那不起眼的钱袋拿起，发现份量不轻。打开一看，竟也有着几十枚铜板。
　　她把铜板倒出细细数了一遍，一共二十四枚。她将钱袋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察看了一遍，发现那钱袋真的只是麻布所制，并无任何主人身份的线索之后，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遗憾。
　　她又把铜板一个一个地放回钱袋收好，扎紧袋口，将钱袋小心收进袖子里。
　　“小丫头，拿出来罢。”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枯瘦的手。
　　花枣再一次仰头，原来是她的一个同行。
　　“刚刚那小道士给你了一个钱袋是吧。”那叫化子咧嘴露出一个绝非好意的笑来：“见者有份。”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是对于此类丐匪，一般百姓怎敢上前管闲事。他们周围的人走得一个都不剩。
　　花枣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端详了他良久，淡淡道：“不给。”
　　“不给就别管你爷爷我不客气了！”那叫化子撸起袖子，挥了挥手臂，暗处走出来了两三个同样面目猥琐的乞丐，竟是想要几个大男人强抢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我爷爷已经死了很久了，你也死了吗？”
　　听着花枣那耿直的语气，那乞丐头子立马气了个鼻孔冒烟，手臂高高举起。这一巴掌无疑冲着花枣的脸颊扇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记破空之声袭来，含着一股劲风扫过花枣的脸颊。听那丐匪痛呼一声，捂着手腕大呼小叫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花枣侧头望向身旁屋檐下的木头柱子，只见上面居然插入了一片针叶！那针叶头已经没入柱子里，其余部分软塌塌地垂在了空中。来人深厚的内力以及巧妙的手法令她不禁眼睛一亮。
　　“再多嘴便割了你的舌头！”如黄莺出谷般甜美的声音响起，吐出的竟是如此的威吓之言。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三个人。
　　其中一个女孩与花枣差不多大，肌肤白里透红，面容更是粉妆玉琢，姿态俏丽，讨人喜欢得很。但却是方才出言让人觉得她并不像一般闺中的女娃娃，绝不好惹。
　　另一个是一垂髫男孩，与那女孩年龄相仿，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白净而腼腆的模样，与那女孩截然相反。
　　“非儿。”领着两小儿的男子一开口，女孩便扁了嘴，乖乖站到他身后去了。
　　男子一身青白衣衫，长身玉立，如湖水般沉稳。他站在那里便是风采卓然，绝然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所比拟，再加上左手一把乌青宝剑，虽剑鞘素净平平，但却隐隐有着难以言喻的剑意流转，更是让那些丐匪望而却步。
　　想必刚刚那一手惊艳绝伦的飞叶救人定是出自此人之手。
　　“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强盗之事，不可谓不大胆。”那男子向前一步朝丐匪抱拳道：“在下玉剑派方存竹，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好让在下下次碰见时躲得远些。”
　　他语中讽刺之意浅显，那丐匪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奈何他如今已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
　　非但是因为方才那惊人的飞叶之能，而是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和门派。
　　“玉剑派方存竹？！”他脱口而出，语带颤抖，面容惧色甚浓。
　　这忽然出现在街头的男子竟是那玉剑六杰之一的千叶剑侠方存竹！怪不得能够以针叶为刀，精准地划伤那丐匪的手腕而不伤人要害！
　　看来，玉剑派弟子也已陆陆续续进入焦城界内。
　　“多谢……多谢方大侠不杀之恩！”那几个丐匪听得方存竹之名，吓得魂都飞了，赶紧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
　　“小丫头可有吓到？”方存竹转头，见花枣依旧抱膝坐于台阶上，微笑道。
　　花枣直起身来，木着张脸摇头道：“谢谢您。”
　　方存竹见她与自己女儿一般大小，婴儿肥的脸上神情懵懂，眼神清澈，不由心生怜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爹！”一边的女孩见状，拉扯过那只在花枣头顶的大手，蹙眉不满道：“咱们还要去鹤鸣楼跟掌门师叔他们汇合哪！迟到了又要挨戒律长老一顿唠叨啦！”
　　女儿那点小心思做父亲的哪能不明白。
　　方存竹无奈道：“好好好，皆依你。”他转头向花枣道：“小丫头，咱们再见。”
　　这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可惜花枣此时是决计猜不中后事的发展的。
　　花枣又一次目送着三人消失在街道尽头，临走时那小女孩还不忘对花枣做了个鬼脸。
　　花枣还是坐回了原地。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打扰她等人了。
　　一直到日落西沉，她都没有等到任何人再来同她说话。
　　她默默站了起来，余光却见方才那几个丐匪从街边巷口去而复返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展臂纵身而起，凌空轻点瓦砾几片，如鬼魅幽灵，倏忽便消隐在了亭台楼阁间。
　　她的轻功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悄无声息。
　　那几个丐匪见状，再一次吓得手软脚软，想是短期之内，再也不敢去抢小姑娘的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