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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值得不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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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栀的肩膀伤得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不过万幸的是没有造成很严重的骨折。
江清时帮她检查上药的时候,程简祎一直就站在旁边看着。看她褪下病服露出浮肿的肩膀,白皙的肌肤中间青紫了一大片,江清时每碰一下,都能听到她忍痛的倒吸气声。
程简祎感觉自己心底深处有一根线,一头牵拉着他的心脏,另一头就在她那边,她每皱一下眉,他心里的难受也跟着多了一分。
那一群人已经被警察控制住,因为是程简祎报的警,需要例行询问。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小跑进来,刚想叫他,抬头看见他的表情,怔住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惜、心疼以及隐忍的复杂情绪,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停留在床上的人身上,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很正常,可那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却泄露出他的克制。
小护士晃了晃神,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小声地叫了他好几次,程简祎才突然回过神,回头应了一声。
来的警察中,带队的头儿李队长正好跟程简祎认识。
李队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有没有事?”
程简祎摇头,“我没事。”
李队长点点头,“听说有个女孩子被他们打伤了,情况怎么样?可以叫她来录口供吗?”
程简祎目光骤沉,唇角紧绷,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郁情绪:“很严重,不用叫她,我可以帮她做口供。”顿了顿,他看向李队长,“去警局吧。”
李队长一愣,而后眯眼看他,抬手掸了掸他身上的白大褂,略微警告了一句:“你可不要胡来。”
他微微抬眼,视线扫过不远处那个打伤林栀的男人,神情中是从未有过的冷冽:“私事,不了不行。”
说着,他把白大褂脱下来,扔在一旁的长椅上,“走吧。”
——
这场医闹终于平息,下午时那惊险的场景如同一场梦,狼藉杂乱的走廊也归为平静,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那一派干净安宁的样子。
程简祎下午跟着警察出去之后就再也没用回来过,江清时手上刚闲下来就立刻给他打去了电话,听筒里响了四五声才被接通:“你人呢?怎么还不回医院?”
忙了一下午,江清时早已口干舌燥,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还没吞下去,就被那头的回答给吓得直接吐了出来:“什……什么?拘留!?”
他一边抽纸巾擦衣服,一边压低声音问:“你在搞什么?……打人?……你好端端地打人……”干嘛……
声音戛然而止,江清时也在瞬间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打人,打的那个人又是谁。
江清时心里头跟块明镜似的,今天这情况,林栀的反应确实让他都感觉震撼,但程简祎的行为,也让他大吃了一惊,因为换做是他,也不一定会做到他那样。
江清时也没再说什么,只问了他要拘留多久,就挂了电话。
他换掉白大褂,走出办公室,想了下,还是转去了林栀的病房。
一整个下午都处于迷迷糊糊状态的林栀这时已经好了许多,恢复了些许生气。看到他进来,下意识就抻着脖子往外头,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江医生,程医生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
她一下午的记忆就停留在他把自己抱进病房,站在旁边看自己上药那个时候,后来因为实在太疼了,撑不住就昏睡了过去,等再醒来,一问身边的人,才知道程简祎一直都没来看过自己。这样的事实,多多少少让她感觉到很受伤,也很委屈。
到底是个小姑娘,喜欢上一个人,所有的心情都在被对方牵着走。
江清时这样回她:“他好像有点事,一下午都没来医院。”
林栀有些不满地瞥了下嘴角,小声嘀咕:“这样啊,他怎么总是这么忙。”
江清时顿了一下,思索许久,最后还是添了句:“林栀,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给他打电话啊。”
说完,也不等林栀回应什么,江清时已经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发消息。
【江清时:不要太感谢我了。】
【CJY:什么意思?】
【江清时:待会你就知道了。】
还没等程简祎琢磨出他这句话的意思,手机里新进来的一条短信,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其实不用江清时提醒,林栀也会忍不住去找程简祎的。不过她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先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这会儿忙不忙。
得到不忙的回复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李队长今晚正好当班,拘留室里上午关进来几个小混混,他便让程简祎先跟自己到办公室里待着。
正说着话呢,一阵震动就让他失了声。
李队长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眯着眼饶有兴趣地看他。
程简祎捏着手机起身,面上倒是镇定:“借一下洗手间。”
李队长笑笑:“没问题。”
推门进了里头的洗手间,他才接通了电话:“喂?”
“程医生,我是林栀。”
他靠着洗手台站立,轻轻应:“嗯,我知道。”
静了一瞬,没等她说话,他便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问出了口:“肩膀怎么样了?还疼吗?”
被他一问,林栀心里头那股子委屈又冒了上来,忍不住哼哼唧唧起来,瓮声瓮气地说:“疼,疼死了。”
程简祎心头一紧,眉头跟着紧拧成一团:“现在还疼?你身边有人吗?叫了护士吗?”
语气中的急切没有掩饰,他没有意识到什么,那头的林栀却怔了好几秒。
“没……现在不疼了……”她轻咬唇,手指绞着被角,心里头生出一股欢喜来。
“我听江医生说你有事要忙,一下午都没来医院。”林栀仰头看天花板,鼓起勇气问:“你在忙什么啊?”
程简祎先是心头一凛,而后又归为平静,垂下眼睑,“嗯”了声,说:“一点私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哦。”
他不多说,她便不再多问,知道他不是故意不来看自己,心情也变好了,控制不住就开始跟他闲扯。
跟以往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偶尔应一两声,在他觉得差不多够了的时候,便会出声打断她,说他要忙,先挂电话了,林栀记录过通话时间,每次都在十分钟以内。
但是这次却似乎有点不一样,她说了好多,他几乎不怎么吭声,要不是电话那头有呼吸声,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直接把手机放在了一旁,随她自说自话了。林栀稍稍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两人已经通话四十多分钟了。
她悄悄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叫了声‘程医生’。
“嗯?”
“你现在是不是很忙啊?”
“没有,怎么了?”
“那你今天……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那头突然静下来,连带着林栀的心也凉了一截,她……该不会又说错话了吧?
正忐忑着,电话里却突然传来他的回答:
“我想听你说。”
“咚!咚!咚!……”
林栀脑袋里直接炸开了,她……她她她刚刚听到了什么?不是做梦吧,不是幻觉吧?他是真的说了那句‘他想听她说’吧?
啊啊啊,他是什么意思?已经开始接纳自己了吗?不再嫌弃自己烦了?
她正傻笑着,又听到他补了句:“看你还能说这么多话,就证明没什么大碍了。”
“……”
哦。
冷漠脸。
林栀噘着嘴,果然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高兴太早,毕竟你永远不知道还有没有后半句——如同神补刀的后半句。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哦。”林栀松开被角,刚准备说晚安,又想起什么:“诶,程医生,你明天会来看我吗?”
“嗯,会的。”他的声音很轻,“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他将手机捏在掌心,另一只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面,冰凉的水倾泻而出,唰唰流过掌心,带走那细小的汗珠,流到下水道管。
他半倚着洗手台,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意识却恍恍惚惚地在飘,下午在警局里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般在脑袋里过。
口供录完,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个瞬间,他的拳头已经挥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后来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说他这个人看上去冷静又克制,那一拳头挥出来也稳到不行。可只有他知道,那一刻他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将他往骨折的程度打。
李队在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下,又忍不住感慨,说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出手打人,情绪失控到这个地步,实在罕见。
在警局打人,李队也不能徇私,按规定将他拘留二十四小时。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揉着发酸的手指,看到对面的李队掏出烟盒,抬眼看过去:“给我一支。”
李队惊讶挑眉,鼓着腮帮子笑了下,将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扔过去,隔着烟雾问他:“值吗?”
就算脱了白大褂,他依然是名医生,医生打人,这事要是被那人传出去,影响会有多恶劣,他不可能不知道。
当时的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而在此刻。
程简祎低头看着从掌中穿过的水流,刚刚她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还记得。
疼啊,疼死了。
你不知道,我最开始都以为我的手要断了呢,一点知觉都没有。
我就在想啊,要是我真残废了,以后我就赖上你了。
那个人真是太可恶了,等出院后我要去学跆拳道,下次再见到他,我一定要报仇!他打我一棍,我就打他一拳,一报还一报。
…………
值吗?
怎么会不值呢。
他勾唇,终于回神,收回手,水流声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