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游之草木有情》风小餮

38、我也很累

　　阳台上的江游怎么就跟陈乾坤打了起来？

　　袁璋进房间跟苏草草道歉之前，陈乾坤就被草草用“江游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酱油师父”这件事打发了出来。他到阳台上找还在吹风的江游，面对面了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不同于房间里两个女孩的交心，阳台上的两个男人一起面对楼外的璀璨灯光沉默地喝着西北风。

　　过了很久，陈乾坤才没好气地开口：“还瞒着我什么，一口气都说了呗？”

　　江游回答：“我不清楚……”

　　陈乾坤火气蹭就上来了：“你瞒了我多少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江游斜他一眼：“主要是我不晓得你知道多少。”

　　陈乾坤努力按捺住火气：“我知道你是草草在倩女端游拜的那个酱油师父了！那年夏天放她鸽子让她伤心好久——如果不是你丫没出现，草草进大学不会这么一蹶不振！高三的时候明明已经振作起来了！”

　　“她高三时振作也是因为我。”酱油一针见血。

　　陈乾坤一拳捶在阳台的窗台上。

　　江游扭脸：“你继续说。”

　　陈乾坤咬牙切齿：“然后我知道，我拜托你帮我开导妹妹之后，你在她还是个厚刘海的小胖妞时就对她有意思了！后来玩游戏跟她做网友勾引她，最后她就喜欢你了——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江游把“你这个凡人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怜悯表情收起来，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嗯……后面的事情大差不离吧，你拜托我开导你妹妹，我挺喜欢她，为了帮她我跟她一起玩倩女手游，然后做了她的徒弟……咳，又说服她跟一起练小号，每天中午能单独玩两个小时……”

　　陈乾坤直接把花盆里一树小茉莉拔了出来。

　　“不过那个时间她在开直播，所以我们是众目睽睽之下，清清白白的，单纯玩游戏。”

　　陈乾坤吧小茉莉按回花盆里。

　　江游苦笑：“然后……相处过程中，你妹妹有一些烦恼也会跟我倾诉，我就帮她一起想办法。”

　　“什么烦恼？”陈乾坤难得敏锐。

　　江游揉揉鼻子：“嗯……比如，怎么跟学长相处之类的……”

　　“什么学长？”

　　江游望天：“比如……我之类的。”

　　陈乾坤消化了一下，脸色一黑：“你装她徒弟指导她接近你！？我操你大爷啊江游，你他妈套路我妹妹！”

　　江游坚定地望天：“……”

　　陈乾坤那个气啊：“所以呢！我妹妹跟你告白了！？你还没答应她还是怎么的！？”

　　江游摇摇头：“不是，她是喜欢上游戏里的那个我了。”

　　陈乾坤：“……”

　　可怜的妹控抱头蹲下，努力整理思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草草她发现你跟游戏里是一个人了？”

　　“没有。”

　　陈乾坤抬头，怜悯地看着江游：“也就是说，你被游戏里的自己绿了。”

　　江游：“呵呵。”

　　陈乾坤站起来，叹口气：“难怪草草这么生气，你小子骗她骗得够狠啊，还两次！”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轻轻在江游胸口捶了一下，“可别指望我会帮你们俩调解，如果草草不愿原谅你你就给我滚蛋！还有，以后少把这些心思用在我妹妹身上，听见没有！老子不管什么善意恶意，你再骗我妹妹我就弄死你！”

　　“我知道。”江游郑重地点点头，低声说：“草草生气也是应该的。我刚才想了想，她那么难过纠结不仅仅因为我隐瞒身份接近她……”

　　陈乾坤眉头一皱：“你还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

　　“……”江游迟疑。

　　陈乾坤推他一把：“说！”

　　江游犹豫许久，终于说：“她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玩的是个女号，好像一直以为我是女的……”

　　陈乾坤：“这个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呢？”

　　江游说：“然后，我现在想了想，她那时候大概……就喜欢我了。”

　　接下来的十秒，陈乾坤冷静地站在原地。就在江游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突然扑向江游，对着后者英俊的脸庞狠狠挥了一拳！

　　两个男人顿时打成一团，客厅里陈乾坤的父母看到，立刻来拉架：“哎，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别动手啊！住手，别打了！”

　　卧室里的袁璋和苏草草被二老的喊声惊动，连忙擦了眼泪跑出来看，就见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陈乾坤一边打一边骂：“她那时候还只是高中生！高中生！你他妈竟然还放她鸽子！你还敢放她鸽子！她要是一下想不开做傻事怎么办！她要是见不到你自暴自弃了怎么办！你赔的起吗！你他妈还套路她！”

　　江游一言不发，但能看出一招一式都是真打，显然他心里也藏着火气。

　　陈乾坤的爸爸要上前把两个臭小子拉开，可乾坤妈妈不让：“你都一把年纪了，再碰到你！”

　　见此状况，两个女孩立刻冲了上去，苏草草拉住陈乾坤，袁璋拉住江游，两个女孩一起劝：“别打了，干什么你们！”“住手！”

　　不过打架这事有惯性，不分胜负的情况下先停手的那个人就显得很怂，所以两个男人谁都不肯停下来。

　　眼看打架的两个人都挂了彩，旁边的二老越来越着急，袁璋怒了，她拽住拉着陈乾坤的苏草草直接丢到江游怀里，自己则直接上手抓住了陈乾坤的头发，大吼一声：“陈乾坤，让你住手你他妈聋啊！”

　　陈乾坤瞬间停下动作，被袁璋这一揪，疼得只能往后仰头、吱哇乱叫，偏偏不敢反抗。

　　江游那边呢，苏草草被推过来的一刻，他就什么都顾不上地先把草草抱稳扶好。打架，面子？不记得了。

　　战火止息，袁璋女王却依然在喷火。

　　她对陈家二老比了个“请”的姿势：“叔叔阿姨先回去吧，别着凉，这里我看着，出不了事。”

　　陈乾坤的父母相互看看，又看看被揪着头发的儿子，从善如流地撤了。

　　袁璋这才松开陈乾坤的头发，一指墙角：“过去，抱头蹲下！”

　　陈乾坤扁着嘴，乖乖照做。

　　袁璋又瞪江游：“你，旁边去蹲着！”

　　江游才不吃这一套，可苏草草这时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站到袁璋旁边。

　　江游：……

　　江游到陈乾坤身边蹲下，乖乖抱头。

　　袁璋十分威严地站到两个男人面前：“说，为什么打架！”

　　陈乾坤立刻伸冤：“江游欺负我妹妹！”

　　袁璋点点头：“被告呢，要不要给自己辩解！”

　　江游看了苏草草一眼：“……对不起。”

　　袁璋回头看苏草草：“草草，你怎么想？”

　　苏草草看看江游脸上的伤，不吭声。

　　袁璋大人下裁决：“行，江游的确该打，不过使用暴力是不对的！你们俩，握手言和！”

　　陈乾坤不情不愿地跟江游握了握手。

　　袁璋拉住陈乾坤的手把他拽起来：“行了，你作为哥哥的权利已经行使完了，后面的事让草草自己决定吧！”

　　陈乾坤看看袁璋拉着自己的手，怒火瞬间消退大半，只用剩下的理智对江游挥挥拳头：“你要是再敢骗草草，哼！”

　　袁璋则对草草挥挥手：“你们俩聊吧，放心，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草草，别让自己后悔。”

　　陈乾坤跟着袁璋撤了，阳台上又剩下江游和苏草草两个人。

　　苏草草心里很乱，不知如何开口就不开口。

　　而一向寡言的江游面对草草总是有很多话想说，他斟酌了一下，问：“草草……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苏草草身子一震，挣扎一下，不敢看江游，点了点头。点头之后，整个人反而都轻松了一些。

　　江游叹气，再次道歉：“对不起草草，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没意识到……你那时候还太小，我只把你当成一个小妹妹，呃……我失约是因为……”

　　“因为你家里出事了，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说得太详细。”苏草草打断了江游，语气有点冷淡，“我不确定我们是……能交换隐私的关系。”

　　江游语塞，缓了缓才说：“可我希望能变成那样的关系。”

　　苏草草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江游觉得时间太长，想和苏草草进门去说的时候，女生终于开口说：“我得承认，我是喜欢你的。”

　　“我喜欢你，无关你的性别，抛却你的皮相。高中我误会你是女的，怀疑自己的性向也要喜欢你；玩手游我以为你又胖又丑又穷，可给自己一点时间适应我还是喜欢你……更何况你的脸我也很喜欢，从最肤浅的层面来讲，也是我的菜。”

　　江游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以为草草要接受他了。

　　可苏草草接着说：“你是我最爱的样子，对我来说是完美的梦中情人——可太完美了，我、我不太敢要。我不确定你这么好的人，我有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我怕那一天，万一我失去你，我会受不了。”

　　“草草？”江游的笑容消失，眉头皱起来，“我不会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保证不会……”

　　“也许你不会，我相信你的人品，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也许哪天不是你要结束，而是我一时冲动地结束了呢？”苏草草摇头，努力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江游：“就好像我是一个穷光蛋，突然在路边看到一颗巨大的钻石。我知道我应该把它捡起来，可我不敢，因为我不配拥有它，我知道它早晚有一天会回到有资格拥有它的那根手指上。”

　　江游皱紧眉头，说了一句他很少说的话：“抱歉，这种感觉……我理解不了。”

　　苏草草反而笑了。

　　她抬头跟困惑的江游对视，突然很想摸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和带着伤痕的脸，不过她当然不能那样做，只是说：“对的，你理解不了。江游学长，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你不明白什么是自卑，不明白什么叫配不上。”

　　“我很难过，不仅仅是因为你骗我，还是因为真相大白的这一刻我就发现，我没资格拥有你，我跟你并不般配。”说到这里，苏草草的眼睛里又有了水汽，她低下头隐藏自己的情绪，准备回房去。

　　江游却拉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一点冰冷的怒气发问：“那你觉得你跟谁般配？跟你脑补的徒弟，那个又胖又丑又穷的瓶子？”

　　苏草草不知如何回答。

　　江游冷笑：“你就这么看自己的？你只配跟一个又穷又丑又胖的人在一起？”

　　“苏草草，你自以为的清醒的自我认知只是自轻自贱，而这种自我轻贱侮辱的不止你自己，还有我，喜欢你的我！”

　　“是啊，我又高又帅又聪明性格又好，不怕告诉你，我后爸还是个富豪我还是个富二代呢——我这么好的人看上你，我眼瞎是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江游是真的生气了，他用力把苏草草拽了回来，把女生惊得瞪大眼看他。

　　江游立刻松开手，唯恐真的伤到女孩。可他的胸膛因为愤怒上下起伏，眼睛也在泛红：“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太过优秀被人嫌弃，从来没有。你的理由太可笑了，苏草草。我可以接受你生气，你可以愤怒于我那年夏天的失约，愤怒我在游戏里接近你没有说明身份，愤怒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就是你的酱油师父，甚至愤怒于我当年玩了个女号却没有昭告天下我是人妖——你可以为这些生气，你因为这些跟我绝交我都认了！可你从刚才开始在说的是什么？”

　　“你怀疑我在戏弄你，我江游从大一开始每个星期拿出时间跟你见面忍着你的臭脾气就是为了戏弄你？你多大脸多有价值值得我这么戏弄你？”

　　“你怀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抚慰你、所谓你的喜欢你只是可怜你。我的喜欢在你看来就这么廉价，是可以随意赠送给谁的，是吗？我的时间是多不值钱，每天中午午休时间饭不吃觉不睡跟你一起玩游戏？”

　　“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因为我太完美了，因为你兜兜转转喜欢的总是我，因为你好像是被我的灵魂吸引，所以反而不敢接近我，怕配不上，怕得到之后又失去，是吗？”

　　“苏草草！”江游的目光充满侵略性，他一点点把苏草草逼到墙边，双手撑在女生身侧将她困住，一个传说中的壁咚，苏草草的心跳果然因此咚咚乱跳。

　　江游的声音低沉，草草的双腿甚至因为他的声音发软，只听他说：“既然你觉得配不上我，为什么不能努力配上我？既然你怕失去我，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就想办法抓住我？你考V大就是为了我吧，你高三不就拿出为了接近我拼尽全力的勇气了吗！为什么现在却不行了，你是越活越倒退了吗？”

　　“你怎么能放纵自己一蹶不振？你凭什么觉得你的不幸、肥胖、痘痘、社交障碍都是理所当然无需改变，别人的好运、健康、美貌、游刃有余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从来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拼命努力过，凭什么嫌弃别人太过优秀？凭什么就自卑地觉得你配不上我！”

　　苏草草被江游的几句话慑住，愣愣地抬头跟江游对视。

　　江游从来没有用这么凶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可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把苏草草驻在自己身周的围墙砸碎！

　　男人没有等女孩的回应，他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我也很心累，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为一个姑娘全心全意的付出。你是个很棒的姑娘，你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芒，这种光芒吸引了看你游戏实况的我和万千观众，吸引了袁璋跟你做朋友，吸引你的表哥一家人全心全意地爱护你……你很好。但我也累，真的累。苏草草，这一路走下来，所有的压力都是我的，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你有一点不好就是我的不对。你是我的责任，是我心甘情愿地背上的……”

　　江游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收回来困住苏草草的手，轻声说：“而我现在，要把你放下了。”

　　苏草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下意识地伸手拉住江游的衣服。

　　而江游温柔又坚决地，将苏草草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了下来，他注视着女孩的眼镜，缓慢而坚决地说：“苏草草，如果你认为你没资格拥有我、没资格跟我相配，你就真的没资格。”

　　“我不相信什么见鬼的，我走前面99步，你只需要走最后1步，我们就能在一起。”

　　“我们的感情是公平的，我不准备因为我的强大就背负一切，也不认为你弱小只能被保护。”

　　“我的50步我已经走完了，我能做的全都做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最后这50步你要不要走，怎么走，就靠你自己了。”说到这里，江游松开了拉着苏草草的手，“记住，没有人永远站在原地等你，我也一样。”

　　他说完，离开阳台，直接跟陈乾坤的父母告别，穿好衣服拿上东西，不顾众人的反对，在除夕之夜，万家灯火中，孤零零地离开了陈乾坤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