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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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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幽幽,阒然阁主室内,楚东篱和顾清淮端坐在条案两边。
楚东篱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自三千年前诸朝成帝寻仙蓬莱、羽化登仙,修仙问道已成风气,普通百姓亦以家中子弟能拜入修真门派为荣。在各式修真门派、世家中,有四门一寺拢共五家名满天下的大门派,被称为五大名门,分别是月濯门、枕寒山、扶云宗、倚帝山、玄音寺。”
他凝一点灵力在指尖,轻轻一弹,条案上浮现一个仿若毛笔几笔勾成的图案:几朵流云,簇拥着一轮满月。
顾清淮刚刚被硬逼着背完了一整本入门心法,坐在几案前昏昏欲睡,见楚东篱弹出一幅画来,方才精神一震。
眨眨眼,他嬉皮笑脸地问楚东篱:“你不是要讲门派,怎么突然在桌子上画了幅彩云追月?”
经过一日锤炼,楚东篱已经麻木不仁,压根懒得理他,闻言眼皮也不抬,自顾自的说道:“月濯门位于西域昆仑的茫茫雪原之中,门主之位父子相承。一千五百年前的门主岳鹤园乃是一代奇才,自他改过门派心法,月濯门弟子修行精进的速度远快于他人。
“与此同时,修行有成的弟子大多性情冷淡,肤色发须会变为雪白,似得了怪病一般,需要呆在寒冷之处。因而离开雪原时需要带上特制的兜帽披风,否则会皮肤起疹溃烂,时间长了便爆血而亡。
“因功法怪异、似正似邪,月濯门一向与其它门派不亲厚,门下弟子人数也不多。直至上任门主再次改过心法,这毛病才稍有痊愈,然而月濯门中弟子因肤发异于常人,还是习惯穿戴披风。
“你见穿宝蓝衣衫,胸口以金线绣有这流云满月纹,外罩黄色披风的,便是月濯门弟子。现任门主岳止行,佩剑‘何惜’。他这人性格古怪,若是见了面,少去招惹他,他那张嘴,能让你后悔生在世上。
“他座下有两个弟子,首徒林惟,剑名‘纵意’,是不世出的天才,除了本门功法出神入化,还长于操纵机关木傀儡。另一名弟子岳忆,是岳止行长姐之子,恐怕也是月濯门下任门主,年仅五岁。”
楚东篱说完,右手一挥,案上的流云满月消失无踪。再一翻,桌上浮现一把简易线条勾勒出的长剑。
顾清淮腰板挺直的坐了半个晚上,早就累了,趁着楚东篱改换图案,偷偷摸摸地骚动着,这里扭一扭那里挪一挪。嘴里还要发表点儿意见,假装自己并没有走神:“上个门派衣服绣流云满月,你就画个彩云追月,这回这个门派不会在衣服上绣长剑吧?这剑也太丑了!”
楚东篱似是对他在干什么一清二楚,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眼神看他一眼。
仍在扭麻花的顾清淮一僵。
楚东篱一直盯着顾清淮看,直到后者半边身子发麻,才继续说道:“枕寒山并不在衣服上绣剑,只是剑法精妙绝伦,铸剑术也叫其它门派望尘莫及,多出剑修大能。现任掌门俞秋声少年时遭魔修所害,灵脉受损,双腿残疾,常年需依靠轮椅,不能使剑。
“不过俞掌门博闻强记,于符咒阵法一道颇有所得,即便是以此为长的倚帝山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前掌门因俞秋声的聪颖过人而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却又因他不良于行,选了八位与俞秋声同辈的弟子任长老之位。
“这八人皆对他俯首听令。其中,向晚情有当世第一剑修之称,所用长剑名为‘风鸣’,他这人潇洒肆意,年少时是各门才俊中最不愿被拘束的一个。如今却常年守在枕寒山上,几乎不离俞秋声左右。
“枕寒山位于西南竹海,弟子衣衫淡青,衣摆上绣有几枝墨竹。以墨竹枝数区分弟子身份,就如我扶云宗腰带上的绣像一般。”
说完,楚东篱再次挥动衣袖,案上图案随他衣袖流动,化为一朵火焰。
他正要开口,一抬头,就见顾清淮以手扶着侧脸,斜靠在案几一角,仔细一看,俨然一副已经睡熟的模样。
而且一看就知,上学时一定是上课偷偷睡觉的老手。
“……”
莫说是在《浦和修真录》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设定——五大名门各自以重重阵法镇压在门派僻静处的玉楼,便是五大名门,他都还没说完。顾清淮这睡眠质量也真是好,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居然也能睡得像是死了一样。
楚东篱搁在案几一角的右手微微抽搐,忍了又忍,最终拿起一本搁在案几上的书,轻轻一卷,抵在顾清淮额头上,使劲一推。
顾清淮顺着这个劲道一点一点倾斜,直到过了某个角度,立即“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四仰八叉。
摔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楚东篱从案几另一边半俯下身子,看着他,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顾清淮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叫师兄劳累至此,倒是师弟我的罪过了。”楚东篱却并没有发脾气揍他,而是十分和气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明早再来叫师兄。”
这感觉反而更恐怖。顾清淮没敢说话。
楚东篱说完便站起身来,当真向阒然阁门外走去。顾清淮一动不敢动,生怕楚东篱走着走着,突然反手就是一藏锋。
然而楚东篱只是走到门口时,一挥袖子,阒然阁内的烛火霎时熄灭。只留顾清淮躺在一片黑暗里,愣愣看着门的方向。随着楚东篱离开,远方的星空在门缝里出现又消失。
紧接着顾清淮发现他现在想动也不能动了。
“……”
“楚东篱!楚东篱!!”顾清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先喊了楚东篱两声,见没有人应,索性一通乱骂,“你要让我这个样子睡一夜吗?!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这个暴力狂!狂躁症!人渣!禽[呵]兽!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然而因为楚东篱早前施在阒然阁主室的静音术,顾清淮的声音连片落叶也未曾惊动。
没过多久,骂出一口恶气的顾清淮便消停下来,愤愤地躺在一片漆黑里。案几四周铺了一层竹席,就这么躺着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若是能把压在屁股下面的那个坐垫枕到头底下,就这么睡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他现在只能继续把那个坐垫压在屁股底下。
顾清淮纠结了一会儿,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一直在做梦。
忽而梦到他不知为何成了一只僵尸,只能像个木板一样立在地上,沿着铁轨一蹦一蹦,蹦着蹦着,一辆火车呼啸而过,将他撞倒在地,然后从中间碾成了两半。
忽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冻鱼,硬邦邦地躺在水果店的地板上,想翻身,未果,足有教室那么大的咸鱼迈着小步跺过来,围着他转了三圈,一脸嫌弃,终于不情不愿地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他咬了过来……
顾清淮猛地惊醒。
楚东篱正站在他身边,一脸端方持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清触目所及的事物后,他喃喃道:“……我觉得我的噩梦好像还没醒。”
楚东篱表情淡淡的,似乎没有听见他这句话一般:“你现在应该可以动了。”
“……”须臾后,顾清淮脸上挂起一个抽搐的笑容,“大哥,动不了了,看在这好歹是你师兄的身体的份上,帮个忙?”
“好。”楚东篱点点头,一脸严肃的伸出脚,将顾清淮踹翻了一个面。
“我屮艸芔茻!!”顾清淮脸朝下,睁大眼睛,半晌才惨叫出声,“大哥你轻点儿啊!腰要断了!脊椎也要断了!整个人都要断了!我是不是已经整个碎掉了!”
楚东篱又用脚帮他翻了个身。
顾清淮立即做出了回应:“楚东篱你就是个暴力狂!狂躁症!人渣!禽[呵]兽!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没有人性!!”
楚东篱微微挑眉。
进门时未曾解开阒然阁内的静音术,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直到出了阒然阁,坐在扶云宗议事的和合堂内,直面了娉婷阁阁主施扬灵,顾清淮还在一边腹诽楚东篱一边偷偷摸摸地揉腰。
施扬灵早已看见了他的小动作。
她忽然想起早间偶然听到骀荡阁的弟子在偷偷议论,说是楚师弟昨日深夜方从阒然阁出来,险些犯了宵禁,今日晨钟方鸣便从葳蕤阁直奔阒然阁而去。他和宗主昨夜是做了什么,今日宗主一直在揉腰……
施扬灵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忙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哎呀,修仙问道之人,寿数远高于常人,很多事情便不如平常百姓那样拘束苛求,道侣是同性的修士也不少,这两人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今日来找宗主,是为了门中弟子接下来一个月下山除患历练一事。一百五十年前玄音寺玉楼震动,虽被法正大师强行压下,妖魔鬼怪却横行起来,摊到各个修真门派的事务不但日益增多,凶悍少见的邪祟妖兽也频频出现。”施扬灵收敛心神,说起正事来。
“此月轮到我协助仁楼楼主处理此事,见竟有七八宗平常弟子无法处置的事务,便来请示宗主,可否将此月出岛的阁主人数放至四人?”
扶云宗的九阁三楼,九阁专心于修炼与教导内门弟子,三楼为仁楼、启楼、器楼。
仁楼专门负责处理求助于扶云宗的除患事宜,挑选分配给修炼有成的内门弟子历练;启楼负责教导训练新拜入扶云宗的弟子,九阁阁主每年会从启楼挑选内门弟子;器楼则负责铸剑、炼一些供门下弟子应急的低阶法器。
按常例,除阒然阁的剩下八位阁主,每月会有两位出岛处理那些普通弟子无法解决的祸患。
楚东篱还没和顾清淮讲这些。
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施扬灵说的挺清楚,顾清淮也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但这件事情到底算是重大事件还是随便决定无所谓?
顾清淮使劲给楚东篱递眼色。
楚东篱瞪他一眼:眼睛乱转什么?贼眉鼠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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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顾清淮硬着头皮,挂起微笑,自己做了决定,“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施扬灵微微俯身一礼道谢,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这还有一处祸患,事情重大,恐怕需要宗主亲自决定。”
顾清淮伸手接过:“我知道了。等我看看再做决定。”
施扬灵再行一礼,步出和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