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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山中方七日(1) ...

  •   五月,仲夏,正是多雨的时节。
      刚下过一场雷雨,草叶树叶上还挂着水珠,地面却不见一丝水迹。头顶的太阳显示着正是正午时分。森林里异常的安静,听不见一声鸟叫虫鸣。少顷,林中浮起了淡淡的薄雾,肆意弥漫。
      伴着脚步声,灌木被两只手拨开,随即钻出一个人来。来者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头发有些散乱,即使如此,也丝毫无碍他的俊美。身上的长衫被雨水打湿,紧紧地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长衫多处破损,破损处全部渗出红色的血迹,长衫前面的下摆被他随意地塞在腰间。
      男子转头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一棵松树上,他快步走到树前,双手覆上树干的某处。树干周围的空气顿时冷了下来,树干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冰下浮现出一个月牙状的符号。男子挑了挑剑眉,暗自思索。
      烟雾渐浓,隐约传来琴音,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弹奏者无处可寻,琴音却真真切切地在耳旁回响,就像怀春少女的心思,若即若离,令人琢磨不透。
      飘渺的琴音,终年不散的淡黄色雾气,脑海中灵光一闪,男子想到了一个地方!
      “氤氲绝域!”
      顾名思义,氤氲绝域就是雾气笼罩的死地,擅闯者会在雾气笼罩密林里迷失方向,永远也走不出去。但是氤氲绝域还有一个更有名的名字:氤氲神域,据说这里遍地都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花异草,甚至传言吃了氤氲神域的药材就能成仙。怀着成仙梦,寻找氤氲神域的人不计其数,能找到的的,就屈指可数了。更有传说氤氲神域只见有缘人,而且即使是有缘人,要拿到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不到被他误闯了进来,就是不知道这片树林对他来谁是绝域还是神域了。
      男子依着树坐下来,撕开破裂的袖子,长约两寸宽约一指的黑色蚯蚓状物狰狞地横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一条极细的红线慢慢地从“蚯蚓”中浮现出来。他从腰际摸出一个木盒,盒中的黑色膏状物已经所剩无几。他用指尖轻挑了一点抹在红线上,红线渐渐退却。等他处理完全身上下几十条这样的伤口,药膏已经全部用完了。
      他是昨天上午误入氤氲绝域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全靠杏林的神药减缓流血的速度。现在药用光了,在这诺大的林中又迷了路,就算这是神域,还没等他找到药,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想归想,男子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他抓紧时间运功调息,希望能尽快恢复体力,再去找寻出路。正在调息的紧要关头,忽然听到一阵风声呼啸而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个东西砸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觉得骨头都被砸碎,五脏六腑更是气血翻腾,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全部冲到头顶,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耳旁传来阵阵琴音,一时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寂寞和悲凉涌上心头。
      百舸争流,过尽千帆,终于等到了心仪的那一位。谁知来人只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两人相识却不相知,最后的背叛更显得理所当然,想只把来人当做生命中的一位匆匆过客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放不下了,心,再也回复不到以前平静。听着听着,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琴音仿佛有生命般,顺着毛孔溜进了他的身体,带来丝丝的凉意,琴音过处,身体的疼痛便减少许多。少许之后,他就得有如在三伏天冲了个冷水澡,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畅。身体的舒畅和心灵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却显得异常的和谐。
      睁开双眼,男子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极大的房间里,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房间的屋顶和四周墙壁上镶着闪闪发光大小不一的珠子,排列成不规则的图案。不远处侧坐着一个女子,皓腕轻抬,葱葱玉指在琴弦上划过,散落一地的珠玉。银白色的长发未梳,散在身后,仿佛在地上铺满流银,雪白的衣衫微微拂动,显得圣洁又飘逸。
      他清晰地看到白玉琴只有五根弦,却看不清女子的容颜。他虽醒了,却怕一不小心弄出声音来,唐突了佳人,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软榻上,静静地听着琴声,共同承担她的哀伤。
      “醒了?”一个黄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看到黄衣女子的容貌时,不禁一愣。但见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肌肤胜雪,美艳不可逼视。
      看着他的反应,黄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不受主人琴音所惑,你有资格向我提要求。说吧,你要灵丹妙药还是穿肠毒药?”
      男子将目光再次投向白衣女子,不假思索地问道:“谁伤了她?”
      闻言,黄衣女子双眼突然张大,双拳紧握,急退数步,靠着墙壁大口地呼吸,狠狠地盯着男子,掩不住的震惊和愤怒。男子不明白黄衣女子为什么突然爆发出这么强烈的杀意,唯有剑眉微皱,不懂声色地做好防御的准备。
      黄衣女子突然出手,挥出一道绿光直取男子眉心。男子右手一沉,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鞘,严阵以待。谁知就在剑鞘出现的瞬间,绿光也消失了。
      黄衣女子道:“原来逐月还未出鞘。”声音沙哑,想是压制杀意费了她很大的力气。
      男子没有理会黄衣女子的自言自语,问道:“你只是逼我出剑?”
      黄衣女子道:“没错,祷月。你还是那么聪明,就是性子冷了许多。”
      男子道:“姑娘认错人了。在下玉蟾宫宫主云深,并非祷月。”
      “原来你现在叫云深。”黄衣女子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云深见黄衣女子不再理他,方把注意力放到白衣女子的身上。她仍在抚琴,一直没有间断过,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看着她的身影,云深竟觉得痴了,只想永远留在这一刻。因此云深没有注意到黄衣女子突然竖起双耳,笑意满怀地看向白衣女子,然后悄无声息地一掌劈向他。在他再次晕过去之前,眼睛仍然看着白衣女子的倩影,耳旁传来黄衣女子愉悦的笑声:“该来的总是要来,你别想逃,也逃不掉。”
      等云深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不但乏力,更感觉到无以复加的疼痛,就像身体被一件件地拆开,再一件件地组装起来,确切地说,他是被疼醒的,这让云深怀疑,之前的舒畅是不是在做梦。调整内息,发现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至少现在自保不成问题,这才放下心来,将心思放在其他方面。
      当他看清楚自己情况的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只见他从脖子到脚被白色的布包的严严实实,只有没受伤的头部露在外面,活像一个还没有完全破壳的虫茧。而且包扎的人的手艺很特别,想了半天,云深只想到了用抽象这个中性词来形容。他知道自己身上伤口很多,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包了有四五层,仍然有些肌肤露在外面,胸口更是显眼地扎着一尺长的蝴蝶结。
      打量过自己后,云深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看天色似乎是晌午,现在他身处在一个宽敞的山洞中,能供五六人容身,对面墙上有长短不一的五条划痕,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枕头就是他的衣服,已经被马虎地洗过了,上面还留着许多红色的线条。
      洞外传来脚步声,步伐沉重,来人似乎不会武功,即使如此,云深还是调整呼吸,使自己看起来仍然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重伤病人。但是想到来人可能就是抚琴的白衣女子,又忍不住心情有些激动。就在云深心思千回百转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从云深的角度看去,阳光给来人镀上了一层金边,仿佛潜入凡间的精灵。
      见云深醒了,来者一愣,快步走进山洞。云深这才看清楚,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手里捧着一包东西,用树叶包着。短短的红发夹杂着些许黑丝张牙舞爪地散着,一身黑色短装在他身上都略显宽大,他的脚上也是一双黑靴子。少年的相貌只能算得上清秀,脸色异常苍白,全身上下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纯净,自然,波光流转之际,整个人顿时生动起来。
      少年冲到云深眼前,猛地刹住脚步,几个野果从树叶里掉出来,砸到云深身上。少年慌了,把东西往旁边一丢,不顾四散的野果,蹲到云深面前,伸手揉揉云深被果子砸到的地方,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
      声音很悦耳,云深心想,刚要说不疼,就听的少年继续用他清脆好听的声音说:“肯定很疼,都怪我不小心,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大不了等你伤好了你再砸回来。不过我很怕疼的,你能不能轻轻地砸?还有啊,你是谁啊?身上怎么那么多伤口?幸好碰到我和小鸟,不然你肯定会变成干尸。我以前没给别人包扎过,才会把你弄成虫茧的。你昏了好几天,我包扎的技术不知道好了多少,能把你从损坏程度很大的虫茧包成损坏程度不太大的虫茧,等你下次受伤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你包成完好的虫茧了。”
      人参燕窝是极好的补品,吃多了也会上火,少年的声音是好听,可是现在云深只觉得有七八十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围着他的头转,他想用手捂住耳朵,奈何身体动弹不得。他想宁神静气,可是少年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源源不断地冲击他的耳膜:“这是什么地方?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里?为什么被人砍成那样?你抢人家钱了还是霸占人家老婆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杀了人家老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报父仇,那人使尽卑鄙的手段,欲杀你而后快,却想不到你武艺高强,逃脱了,书上都是这么写的。你要不要约他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再战?你身上伤疤那么多,是不是都是这么来的……”
      云深盯着少年张张合合的嘴,眼前已经开始冒金星了,本以为受了天璇二十年的荼毒,自己已经是百毒不侵,可是罗唆的天璇和眼前少年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放过我吧,两眼一闭,云深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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