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霜》笑也枉然

5、（五）

　　如果不能有所期待，那我便不去期待。
　　郝岚驭是个如青莲一般的男子，这样出尘的人无论是谁都难以将其同妓院这等肮脏的地方联系起来，但面前这个背对着我的男子却的的确确是他。
　　这里是“醉青楼”，也是我从现在开始要呆下去的地方。
　　“醉青楼”，很俗的名字，不雅，一听就容易让人联想到流莺之地，而它也的确是。我看着那个立于窗边的男人，心中既是清明又似是迷惑。是的，他是这里的楼主紫倾，也是昔日的岚大哥郝岚驭。窗外的风很大，小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有小孩嬉闹的声音，加之窗前的人，这一切似乎离自己都很遥远，又似乎离得很近，像是处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一样，看得见，摸不着，伸出手去，然一切皆为虚幻。太安静了，反而越发平静下来，眼皮沉重着，饶是快要睡去。
　　“对不起。”
　　站在窗前的男子忽然开口，低低的声音夹杂了太多情绪，似是叹息，我却听到了里面的决绝。抬了抬眼皮没有做声，我心里大抵明白了自己以后将要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明天开始，你便是这里的一名小倌，艺名花醉。”
　　男人转身看着我缓缓开口，面无表情的脸孔，终于明白，他不再是那个岚大哥。
　　男人出去了，然后再有人走进来，为我沐浴、更衣。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十一、二岁左右，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怯弱，表情却是明朗。
　　“你叫什么名字？”任由男孩摆弄着自己身上的衣物，我问。男孩手中的动作一滞，然后轻答：“青茶。”
　　男孩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就像伤口被心爱的大狗的舌头柔柔舔过那般舒服。
　　“呀，奇怪的名字。”把玩着手里的一撮头发，我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不知道。”
　　“不过挺衬你的。”我微笑着说，顺便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男孩的脸有些红，碰到我衣领的手也有些微微抖。
　　“呵呵，不用那么紧张，我要有个弟弟，倒是也该有你那么大了才对。只是……”
　　“只是……”男孩突然抬起头，双眼撞上我的视线。我一惊，这眸子太过认真也太过清澈，竟让我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只是什么？”男孩继续问，似乎不肯罢休。难道刚刚的胆怯是我看错了吗？
　　“没有机会罢了。”犹豫了一会，我答，“以后我叫你小茶可好？”
　　“公子喜欢就好。”
　　青茶关门出去了，大概他就是日后我的小厮吧，还不错，我很喜欢。
　　小倌馆和妓院一样，客人买，小倌卖，内容大都一样。初夜被卖出的时候，我抓着被子流着泪笑了一晚上。明明很痛的感觉，我却什么也感受不到；明明应该放声啜泣，我却只能微笑。
　　那之后的第二天，我看到郝岚驭的身影在我的窗前一闪而过。青茶则尽心尽力的照料着我，特别是后面的伤处。那一天我还调侃青茶来着，只因为他当时的脸白得真的很难看，手也抖得跟筛糠似的。莫不是竟也有几分关心我？这么想着，心中也欢喜起来。呵呵，“月亮照，悲欢要，但凡真心苦也妙！”
　　很多天过去了，客人每夜每夜地换，越来越麻木的感觉堆积时，我竟也学会了从中寻找快感。这么说来，我居然是这楼里第一个没有经过调教便直接上场的小倌，那个抓住我的男人应该是非常恨白乔的吧，甚至恨到了恨屋及乌的地步，否则不会不理会只有外貌相同的我根本是不是白乔的这个问题。因此，对于他来讲，折磨白乔与我，他都能从中得到快感。至于郝岚驭，说我不怨，这是假的。我何其无辜？他或许是有难处，他或许也不愿意，但结果已是如此，多想亦是无用。
　　六月，“醉青楼”花醉名满都城花街，身价一高，客人也愈是上层起来。即使实际我不是，但，只是还有几人记得当初名动天下的长春公子么？
　　“公子，客人已经来了。楼主说让客人直接过来。”青茶说话还是这么没起伏，只是偶尔微抬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担心。朝着他抚慰的一笑，我起身，答：“我知道。”见他仍然没动，便又转过头去，“呐，做了这次咱就存够钱去买那天看到的画了呢，你不是说那是很重要的人画的吗？我也很喜欢。所以，很划算。”
　　“公子……”青茶抬起头来看看我，抖了抖唇，欲言又止，很快地，又低下了头去。
　　这一次的客人与以往的都不同。当他褪去脸上身上的伪装后，我突觉呼吸一滞：迫人的气势，英俊异常的脸庞，修长的身躯，连一个呼吸都散发着王者的气息。看他的架势，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和郝岚驭他们不是一伙的。
　　随着这个男人样貌的完全暴露，我的内心平静了下来，但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并且，越抖越厉害。这种战栗不是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你果然没死。”
　　男人看着我，语气是冰冷又沉重的。然而看着男人，我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开口说出来。明明是想笑着说的，明明不在乎的啊，可是嘴巴张不开，眼睛也只能张得大大的，面对着男人，这好象就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看你的眼神，他们不都说你不承认自己是白乔吗？现在看来，你是在撒谎呢，我的好弟弟。”
　　还是没有办法做声，望着男人的步步逼近，我几乎动弹不得。
　　从男人的嘴里，我知道了白乔是百金国的二皇子，常年来游历在外。男人叫白迥璋，是白乔的哥哥，百金国大皇子。
　　据我所知，百金国是现在我身处的术敖国的邻国。当今天下七分，东华扬、敛说；西无荥、元菸；南百金、术敖；北乌鞒。其中以百金、术敖及乌鞒为最强大。只是三国本为盟国，如今却是气氛紧张，想是局势又要动荡了罢。
　　“为什么要逃？就那样的下去，不好吗？”男人凝视着我，低缓的话语中竟显出几分痛苦，“你……竟是要违背对我的誓言吗？”
　　男人紧贴在我的身前，“回来吧，像以前一样。”他说，“我带你从这里出去，回到我们自己的国家。”
　　“青茶，刚刚进去的客人呢？”
　　门外传来郝岚驭焦急的声音，外面有些嘈杂，我看着男人，他却不动声色。
　　“还在里面。”青茶答。
　　“等我，下次再来带你走！”男人俯身耳语，略一提身，转瞬不见。
　　“放……花醉，客人呢？”
　　一群人推门而入，领头的见我略一变色，说出口的话也略显尴尬。已有很长的时日没有照面了，自那日他告诉我以后我是花醉后便再也没见过面。
　　“走了。”我说。原来男人的禁锢不在，我说话也变得流畅起来，“刚走，还没打发我赏钱。”
　　“你……”男人面色一滞，眉头蹙起了老高。
　　“罢了。”
　　语毕，男人转身，一扬手，众人跟上，青茶进来，门一关，刚才似乎不过一场闹剧。大开的窗户动了动，我抿起嘴角，道：“小茶，茶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