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静静消失

2、夏天

　　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想我应该学会正面每一个生命中的问题。现在还不是下班高峰，但是路上已经有点堵了。车内开着收音机，上三环的时候，司机换了台，是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想起了在《无间道》里两个背负沉重的男人一起在音像店里听《被遗忘的时光》。最后谁能解脱呢？是不是只有死亡才能让人真正解脱？
　　在那个遥远的城市，我和初秋窝在被窝里，一人戴一个耳机，听着CD里的《恰似你的温柔》。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CD机是很稀有的东西，一个中学生手里有一个随身听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初秋的CD机是她的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每到周末，我都会去初秋家里。我们一起看小说，看韩剧，聊八卦，晚上听着音乐入睡。两个平常的孩子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用自己的方式互相温暖。其实，后来遇到了更多更多的人，原来，每个人都是这样成长的。

　　记得有一天，我给小佳看了一张我的初中照片，小佳拿着照片愣了半天，然后冒出一句：“你也有这种年代？”
　　我拿回照片，重新把它夹进书里，再把书放回包里。
　　小佳看到了我桌上新的钥匙扣：“啊！我也有一个！”
　　壶里的水是小佳新打的，我冲开两杯速溶咖啡。
　　小佳抱着杯子闻了闻：“最近喝的是麦斯维尔，都忘了雀巢的味道了。”
　　雾气模糊了视线，我也抱着杯子：“应该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时代吧？”

　　觉得已经长大，觉得生活充满忧伤，觉得无人理解，觉得孤独的时代。

　　那个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送我去另外一个城市读书。小时候的我很喜欢撒娇，很喜欢在母亲怀里，即使在外人面前我也喜欢靠着母亲。但是有一天，母亲说，我该长大了，不要总是依赖别人，不要总是撒娇。
　　我从小就手长脚长，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在同龄人还可以我在母亲怀里的时候我已经高过母亲了，这时候，好像我已经长大了，更没有依赖的理由，更没有撒娇的权利。
　　小学毕业后的一天晚上，母亲在书房里和我谈话，用跟大人谈话的口气。
　　后来我就到了另一个城市读书，住校，很多很多年，再也没有在家里住过。

　　上了中学的我，乖巧、懂事又能干。同学信赖我，老师信任我。我是大家眼中的好学生。我会每周跟家里打电话，每月跟母亲写信。

　　我一直的目标就是沿着母亲的希望成长，我也一直努力要赢得母亲的肯定。

　　我是住校生，初秋是走读生。初秋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任性，骄傲，但是机灵，眼睛总是一闪一闪的。初秋坐在我前面，开始并没有什么交谈，有时候她会拿不懂的题来问我。有一天，初秋在下课铃响后突然回头，然后对我一笑：“明天我生日，晚上到我家里来玩吧。”说完把包收拾走了。
　　后来当我和初秋已经在不同城市的时候，我问过初秋，为什么那天要请我去过生日。初秋说其实当时别人都请了，但是好多人都不去，而且请了别人不请我不太好意思。
　　初秋生日那天去的人除了我，只有她的表姐。也没有在家过，三个人出去吃火锅。那天以后，我和初秋渐渐成了朋友。小佳说，几乎每个女生都会有小姐妹，一起八卦，一起酒肉，最后一起因为男人而忘记对方。我中学时候的小姐妹就是初秋。

　　后来别人都说初秋把我带坏了，母亲和班主任长谈以后，到了我的宿舍，同寝室的人都在教室里上自习，只有我窝在被窝里。记得母亲又跟我谈了很多人生的不易，做人的为难，一个成功女人，一个圆满做到了成功母亲，成功妻子，成功领导的人，几乎把一生的道理都在那一天倾诉给了我。我发现，原来不管我有多乖巧都不如像现在这样的叛逆能引起母亲的重视。那我以前的乖巧算什么呢？一夜无眠。

　　回到自己的小窝。收拾。自己是一个自认为很念旧的人，很多东西即使不能用了也不会扔。但是也许以前留下来的东西也许太多了，以后真的再也用不着了。仔细算清楚了自己的存款，仔细清点了自己的包裹。该睡觉了。躺在床上，仔细回想自己的过往。很一般的人生。有没有人在高处很羡慕自己呢？没有大喜大悲，没有大风大浪，生活简单，为生存打拼。有没有人很失望呢？曾经我的身上背负了那么多的希望，我曾经也有机会闪闪发光。但是我却很不争气的放弃了努力，放弃了争取。

　　夜里做了很多梦，好像放电影一样，把以前出现过的人都在我眼前过了一遍。可是，情节都不对，我一直在梦里说，你不是，你不是------
　　这个梦好长啊。
　　我有多少年没在纸上写过信了？好像最后的信是写给初秋的。那封信似乎是充满委屈的，我在信里写自己再也无法握住的爱情，在信里嫉妒初秋的甜蜜生活，在信里细数生活中的不完满。可是，这封信最终让我和初秋决裂。不知道为什么，在说清自己的情绪后，我们都明白各自都有了自己的路，从此我们都是见面会说好久不见的好朋友，但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也许，那就是成长。

　　“小佳，一定不要抢救。”在一个美丽的黄昏，我对着下了班来看我的小佳说。
　　转眼竟然都到夏天了。六月。曾经，我梦想做六月新娘。而我也曾离这个梦想那么接近。

　　“我从来不曾后悔，即使每个人都觉得我不幸福。我曾经为了母亲活，曾经为了名誉活，曾经为了------我可以放弃很多东西，但是不能放弃自己，当我的心告诉自己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改变。这一辈子，太多时候是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但这个时候，为别人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我要为自己。虽然我已经找不到让自己开心的方法了。
　　希望你能抓住已有的幸福！”

　　这也许是我最后写的信了。因为，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写了。我用尽一切好像也就只能维持呼吸。我以前常常会想如果自己只能活三天，我会干什么。我想到了一切，但是就是没有想到我只能呼吸。
　　身体越来越轻，眼前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