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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

  •   我以为姐姐祈福、哭祭的理由,求了盛朝去了宫外水神庙。

      偏殿之内,卿商一脸雷击地靠在桌边。

      因为那传言中死在宫中大火的孟翎华,正好好的倒在地上。虽是蓬头垢面,但却是一个活人,活生生的人。

      我闩上门闩,道:“她虽坏事做尽,我却不能夺她性命。可我也容不得她,你带走吧。”

      卿商脚下蹒跚,朝我走了过来,“为什么?”

      我低头看着这一身华丽端庄似云锦的的宫服,低声道:“还记得那日我同你谈人生吗?”顿了一顿,“有时候人的命运是既定的,你不要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好好抚养亲亲。”

      地上的孟翎华动了几下,醒了过来。她突然猛地捧着头摇晃起来,继而大叫起来:“火,好大的火!”

      我越过卿商,蹲下身,道:“姐姐,你从那大火里逃过一劫,想不想见见你现在的模样?”

      我递了面镜子给她,她疑惑地看了一眼,猛地甩开镜子,尖叫道:“不不不!”

      过了一会,双手于虚空中摸索着什么,嗓音凄厉:“眼睛!我的眼睛!孟婉华你个小贱人,你做了什么!”

      我轻轻闪开,她扑了个空。我道:“你气数未尽,我取不了你的命,却不代表我不能动手。瞎眼又毁了容的女人,你我这场角逐中,你觉得谁胜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我担心会引来外人,索性一掌把她劈晕了。

      卿商始终一句话都未说过,我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说了亲亲最爱吃什么、夏天睡觉盖冰被、会对柳絮过敏、老太太吃的养生丸服下后记得吃花露...叨叨絮絮很久,久到我觉得嘴巴很酸,再也说不出话来。

      卿商忽的眼眸似鹰,开了口。那嗓音竟像是被火烙过,残败不堪:“记得吗?”

      我一愣。

      “那时你说,你会做亲亲一辈子的娘亲。”

      其实我并没有食言,孟婉华的一辈子只有一年时间。而在这一年时间里,我的确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我想和他说这些,可是不能。

      我眼神一动,嘴唇就这么一翕一合,没有声音。

      鞭炮声。喧嚣声。嬉闹声。

      屋外传来祭拜水神的热闹鼓乐,嗡嗡然不知唱的什么。

      屋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两个平平淡淡的字。

      “抱歉。”

      他并不知道,今日这样的结局乃是我擅自更改命格,而要付出的代价。黑无常的那面镜子里,我看到的,是亲亲原本的结局。

      那镜子里,我与卿商感情日渐升温,不多久便定了婚期。因临近梁国的充州突发大水,水患难平且敌方蠢蠢欲动,卿商要前去治水,我与他便提早成了亲。成亲后第三日,他远赴充州。灾民流落至邺城,亲亲心善救了一对晕倒的兄妹。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与他同岁的苦命小兄妹是救活了,亲亲却染上了瘟疫,而我亦因照顾他被传染。

      最终的结局是,我同亲亲皆药石罔极,一年之期到头的那一日,一并魂归黄泉。卿商治水患归来,不堪此番打击,自愿驻守边地再未回过邺城。孤苦一生、孑然一生,苦撑四十岁早逝。

      我改了这样的结局,卿商和亲亲都能好好活着。而代价,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亲缘零落,情缘尽断,世世孤苦。”日后这属于亲亲的命格,会应验在我身上。

      黑无常那时问我,就当真一点儿也不担心日后应证。我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他。

      我还当是什么可怕的代价,亲缘寡情缘断对于孟婆而言,应不应证,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便有一日应证了,世世孤苦不过是一界忘川司神的自觉。

      我素来总以为,生离与死别相比,生离更痛苦千倍万倍。但为人这些时日来,却也免不了沾惹了些人世间的俗气,觉得最痛楚的还是死别。生离尚有后会可期,但死别再无他日可待。

      今日这番结局,与之相比,算不上完满,可已然是个仁慈了。

      ————————

      婉华宫,深夜。

      盛朝喜着一张脸来同我讲一桩趣事,说卿商前些日子上了请辞的折子,虽有满殿朝臣苦言相劝,甚至跪了满满一殿,但他去意已决,前日就离了邺城。

      今日大雪,我帮他掸走领间雪珠,他握着我的手问我冷不冷,又问我再过两日便要过年了可有什么缺的。实实在在一副郎情妾意的好模样。

      我笑着摇头,又着宫人添了几块碳。言罢,他说今夜无论如何要宿在这里。

      我起身倒了杯酒,隔桌相对,还似当时在籁音阁。

      我恭敬地敬了他一杯:“第一杯,多谢圣上放了卿家。”

      饮罢,又倒了一杯,“第二杯,多谢圣上留了孟翎华一命。”

      再倒了一杯,“第三杯...”

      他静静看着我,“这一杯怎样?”

      我自嘲般笑起来,实则早知有今日这样的解决办法,我何须那样费神,要俊上爱上我。

      本该只要断了皇帝和孟翎华的姻缘线,再让孟翎华和卿商在一处便是了。

      这酒有些苦,又有些辣,“第三杯,多谢你我互相利用,却还能心平气和地喝酒饮茶。”

      这一杯他喝得最是利落,“既是找乐子,自然要乐趣无穷。”

      他利用我除了卿商这个功勋卓著的不败将军,而我利用他了了这一桩人间劫难。

      我笑了笑:“只是你我这乐趣的代价,却委实大了些。”

      不仅损了位美人,还折了位将军。

      他愣了一愣,笑道:“爱妃,朕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江山还是美人,从来就没有失手过。你救过朕的命,朕当然要报答你。”

      救过他的命?

      见我茫然不知的样子,他似乎很满意我的神情,“朕当时也喝了你的解药,所以你救了朕的命。”拍了拍手,宫人送来一只碗。

      普通的。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有些粗糙的。

      他转着那只碗,做了一个捣药的动作,笑道:“爱妃不会忘了你还收过一个徒弟?”

      西南章城时那个小药兵!

      我那时也派人去寻过他,只是在那一战后,他却像是消失了一样,最后也只好作罢。却万万没料到,那傻乎乎的小药兵竟然是他!卧榻之侧,怎能容忍他人安睡?只怕是在那之前,他便早已存了除去卿商的决心。

      “既然圣上不信卿商,又为何这些年一直予他军中要职?他从无反叛之心,又为何将计就计放逐于他?”

      盛朝笑了一声:“后宫不可议政,但朕今日不打算追究于你。他功勋卓著,威震四海,在军中一日便能保我江山安宁一日。论军中威信、邦国名声,朕尚不及他。可长此以往,谁能预料日后会不会黄袍加身?再者,邦国外交只讲究利益平衡,若能以他一人换我边境贸易往来十年太平。爱妃以为,朕该如何选择?”

      酒不醉人,我只是觉得着这世间事无常,低笑道:“自古皇权倾轧,从来都是女人受累。圣上尚有则可选,可又有谁问过,我们有何可选?”

      他只是微微笑着,“但卿商为了你做到如此地步,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朕总以为还需等上三年五载。还有,他辞官归隐时,给你留了些东西。”

      “圣上不好奇是什么?”

      他将东西递了过来,“至少现在,朕还不想给爱妃留下不好的印象。”

      灯火煌煌,闪得人有些心绪难平,我接过他手里的盒子,并不急于打开:“能否问圣上最后一个问题?”

      “可以。”

      “孟翎华十七岁入宫,入宫五年,得盛宠五年,圣上可曾真心爱过她?”

      盛朝似乎未曾料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笑了一声:“若那时卿商倾心的是你,那么早五年入宫宠冠后宫的,也自然会是你。从古至今,帝王就自谓孤王,王天下人之心,王万人之上的孤独。身为帝王,真心与否、爱与不爱,从来就没有不同,也不必有什么不同。”

      盛朝要的,不是自己爱什么,而是卿商有什么。譬如孟翎华,譬如我。

      这话似乎触动到他的回忆,神色里晃动出一刹那的柔情,“只是初见那时,朕还是没了母妃人人可欺压的三皇子。她在杏花树下和卿商念书,朕躺在树上摇枝一晃,杏花雨落了她满头...”

      那也许是盛朝记忆里孟翎华最美的一幕,可如今回想起来,终究只成了追忆的口吻。

      我放下酒杯,打开了那个木盒子。里面除了一封信,什么都没有。

      盛朝嘴角一动,“怎么?堂堂前镇国将军,竟连一些贵重的东西都没能留下?”

      信里所言,句句恩断义绝,不足百字,却是字字诛心。

      我将信按照原来的褶印折好,装进信封里,往火炉里一扔。火苗顿时烧了起来,不多时,便只剩一团纸灰,熔进红旺旺的炭火之中。

      “爱妃竟如此狠心?均传闻前镇国将军与爱妃感情深厚,怎么今日看来,倒像是假的?”

      我取过银筷拨弄着炭火,“坊间传闻又怎能当真?我贪恋富贵抛夫弃子入宫,本就不值得什么人惦念,表哥如此做法,并无什么不妥。我既入了这宫墙内,自然该断了前缘,他既说了恩断义绝这样的话,从此便是路人。”

      盛朝一把握住我的手:“你当真这么想?”

      我勉强笑了笑,“是。”

      可这一声“是”究竟是什么?是卿商当真恨我怨我?是我当真能忘了他?

      如果卿商当真恨我入骨,哪里还需要修书一封,专门做个了断,哪里需要写下如此诛心的字眼,在心头再插一把刀。

      盛朝从不信人,卿商如此做法,无非是为了保我性命,将我与他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免我遭盛朝猜忌,受后宫非议。可他又哪里知道,无论他言辞多么无情,动用了后宫里多少曾受他恩惠的人来护我日后周全,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远处钟声响起,该是三更天了。我理好这贵重雍雅的妃服,站得笔直,恭恭敬敬给盛朝呈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一拜。

      端庄无比,庄重无比。

      “圣上筹谋多年、算无遗策,可有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哦?”

      我笑了笑,“天命。”

      旋即将金杯举至身前,行了一个大礼:“最后一杯,不为别的,单单谢谢你。”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醉醉笑道:“娶我封妃那日,玉撵金鞭、凤箫华乐,用的盛大排场,多谢了。”

      言尽,饮罢最后一杯酒,睡了过去。

      今日腊月二十七,正是一年之期到头的日子。

      第三声敲钟声回彻雪夜,清越激荡,屋内烛火似乎有所感知,毫无章法的扑闪个不停。他想将我摇醒,可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孟婉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作者君的内心呼唤:啊啊!!!这劫终于渡完了!!!再不渡完,我都怀疑自己在写宫斗了...不过,脑补了下盛朝和卿商君臣从并肩到猜忌相爱相杀的十年,还是挺带感的嘛。。。
    《人间晚报》今日头条:《99种分手方式,最虐的原来是这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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