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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白毛团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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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一颤,只听闷哼声旋即传来。
一声显然不是来自身旁的众花仙,以及遥遥站在窗旁的玄衣人的闷哼。
脑中尚未完全消化这个诡异的事实,身体已是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右腿本能地一抖,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当即从脚边滚了一圈。
不过这回除了闷哼声外,他还听见了一声委屈的嗥叫。
黏黏糊糊,昭显着声音主人被打扰时的郁闷。
下意识地低头,入眼的先是绣着锦簇花团,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的淡褐底色裙摆。
再细看之下,几缕白毛怯生生地从裙角的白边上透出来,一抖一抖。
深吸一口气,他又轻轻用脚尖碰了碰那白毛活物。
得到了又一声哼哼唧唧的低嗥后,他一把提起了厚重的裙裾。
一时间,察觉到他怪异举止的诸位花仙,也一并将目光投向了他那只翻了白肚皮,蜷缩着四肢不知所措的小狐狸身上。
乍一见光,没了遮蔽的白毛球儿又抖了抖。
挤成缝的的双眼紧紧眯着,像是极为不适应一般,低低嗥叫起来。
然而叫了两声发觉方才令它颇为喜欢的“罩子”并未回来,因而睁开了眼,四处瞅了起来。
不看倒不要紧,一看之下,发觉那极近自身肤色的帘幕被一个庞然大物拧了起来,不由吓了一跳。
滚圆的身子晃悠了起来,想爬起来重新布帘儿拿回来。
然后躲回木栏下它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处舒服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
颤颤巍巍地在原地无用功地扑腾了几下,白毛团儿仰着脖子使劲望了望周围,终于发现自身一向在下的肚皮竟翻在了嘴巴上面。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思索了一阵,它试探着伸出爪子,抓向肚皮上翘起的白毛。
它小爪儿上使劲,想要把肚子上的毛重新揪到身下。
若是不把肚子翻下去,它该如何能起身,然后把“罩子”拿回呢?
思及此处它愈发地用力了,就算攒着一爪子白毛,本就水汪汪的大眼因疼痛而浸满了泪水。
于是,白毛团儿不知所以地一边疼得呜呜直叫,一边自残般地揪着自己肚皮上的毛发的奇异举动,就一丝不差地落在了众花眼里。
莫不是犯了惊风之症?
可这分明是一只狐狸!
本想放下的手臂一时僵在了空中。
他开始认真考虑起是要再补上一脚,把这白毛肉团远远踢开眼不见心为净为好,还是要绕过这不知还会发什么疯的家伙,离得越远越好?
周遭围站的诸位花仙,此刻也颇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估摸着也从未见过这般吊诡情状。
就在他犹豫之际,这边辛苦动作了半天又累又疼的小狐狸,因一个幅度过大的晃动,半边身体侧翻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摔在石板地上。
方才一直悬在空中的爪子触及了实地。
爪下坚硬的青石板儿,让它终于明白了该如何快速而丝毫不弄疼自身的翻身这一技能。
兴奋感登时涌进四肢百骸,又挤入了喉头。
带着稚嫩的嗥叫声中,它在凉凉的石板上蹦跳着,全然忘了先前直直挺着肚皮之际的焦虑。
甚至连最初想要拿回“罩子”的念头,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将这一幕也收入了眼中的围观众人,此时若是回顾他人,想必均能在对方面上发现不约而同的恍然大悟之色。
敢情,是遇上了只缺了心眼儿的笨狐狸。
白毛团儿蹦跶地畅快,还不时仰躺下来,而后漂亮地跃起翻身。
它洋洋自得,如果有人瞧见,定要给他个大大的赞赏罢。
正想着,脚掌下青石的凉意消失不见,眼前石板上的纹路,也逐渐缩小了起来。
腾空的感觉并不陌生,它已有些等不及地想要在那人面前展示一番。
不出意料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它蹭了蹭那质感细滑的布料,寻着一处舒服的位置缩起了身子。
它回过头,望向“府君”熟悉的面庞。
有人曾在它耳边数次重复了这二字,直到令他耳朵都生了茧子为止。
对了,那人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惜他那时困得厉害,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就只有它和府君,再不见那人身影。
那从它初睁眼之际便在他身边的白衣人,仿佛就这么从它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一般。虽然与府君相处的时日也十分开心,但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人品茶对弈间隙之际,回望他时的温润笑容。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算了,想得多了脑瓜儿都转不动了。
一瞬间的惆怅很快地消失,就像之前它在窗沿上怎么也抓不到的白云一般。
它随即晃了晃脑袋,伸出前掌将身体微微从府君臂弯中拔出来了一点。
正当它想告诉府君今日所见所闻之际,对方却已先开了口。
让你们见笑了,这是寄养于此的赤狐。
我说怎么半天来寻不见他,原来是将这门槛挖成了狐狸洞。
怎会?这小家伙如此惹人怜爱,众人都颇为喜欢呢。
桃花仙先一步开了口,将众花从懵懂的状态中一语敲醒,一时间附和声四起。
是吧,小七?
不明所以突然被点出名姓,他默默收起方才因打量厅堂四周而分散的心神,点了点头。
一路上听闻众花仙只言片语的描述,始终拼不出全貌的玄凌府君,此刻终于站在了他面前。
正见一身玄袍器宇轩昂,面容俊逸而不失刚毅的玄凌府君,他倒是可以理解众花仙们言语中不经意流出的敬慕之意。
可也正是这么位气度威仪的洞外仙境之主,望着怀中白毛团儿撒欢的无奈的神色,以及嘴角边挂着的一抹宠溺笑容,令他脊背不由腾起了些凉意。
此刻那白毛团儿而正在玄凌府君的扑腾着。
眼见怀抱它之人眉目带笑,与它面前那一群着装五颜六色颇为奇怪的家伙们对话,却对它的诉说不理不睬,它不禁又在府君怀里拱了拱,昭示自身的存在。
察觉到抚摸自身皮毛的手顿了顿,它哼唧两声,兴致越发地高昂起来。
它扒拉着府君手臂上的冰丝衣袖,伸出的右爪遥遥指向方才它寻着的那处休憩之地,毫不掩饰嗥叫中的兴奋之意。
可是不等它将发现新居的喜悦传达给府君,原本轻柔抚弄着他的力道,此刻却有些重了起来,一下一下按压着背脊,隐隐还带着些颤抖。
它斜斜望到了府君的笑脸,可上面的笑意在看到它的杰作后,隐隐有些僵硬了起来。
难道是府君觉得那洞穴太过狭窄,不足以容纳下他,因而生气了么?
定是如此了。府君每次带来花果肉食,总是要与它分享的。
可眼下,他却只顾着自己享乐,而忘了给府君准备地方。
愧疚自心底涌起,它呜呜低嗥了几声。
方才直挺挺立起的双耳,一时间也耷拉了下来。
可是先前为自身造出一个可以容纳自身的洞口,就已经废了好些功夫,再为寻着一处合适地方,挖出一个可容纳他身形的洞穴,可是再要花费多少时日?
思及此,它眼眶中腾起的水雾,几乎要翻涌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