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过海来看你》浣清溪2016

3、机场初见

　　“熙哥，到了。”海子的轻唤惊醒了楚云熙。他坐直身体，裹了下身上的黑色大衣。夜色已经降临，车子停在一座老旧的住宅楼前。楚云熙下车，抬头看了下路灯下飞舞的雪花，径直向三单元的门口走去。海子从后背箱拿出几大盒礼品盒，满满的拎在手里跟在楚云熙身后进了楼。楚云熙轻扣着302的房间的门，听到里面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欢快地应答着：“云熙吗？来了，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大门打开，一个满头银发的矮小妇人笑意盈盈地走上前，伸手抓住楚云熙的两个胳膊。一边往里拉着，一边说：“这大下雪天，我说你就别跑了，拍戏多累啊，好不容易有个时间休息下，你又跑来看我。”

　　“刘姨，我没事。正好在萧山基地拍戏，离着近，难得有机会来看您。”楚云熙边说边搀扶着老人走进屋里。屋内的陈设简单，但收拾的极为整洁。老妇人穿着居家的厚衣服，半旧的样式，却一样妥帖整洁。老人拉着楚云熙的手做到沙发上，随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茶放到他手里。

　　“刚给你沏好的茶，赶快暖暖身子。”刘姨慈爱地望着眼前这个青俊却面带一丝疲惫的大男孩，脑海中浮现出他十几岁的样子，那个眼中带着倔强和冷淡的男孩，那个门门功课考第一的男孩，那个总对身边跟屁虫一样的小女孩发脾气，却暗地里又无比关爱她的男孩。
　　“你托美国的朋友有打听到小雨的消息吗？”刘姨握着楚云熙的一只手，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楚云熙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想看到刘姨眼中失望的眼神，他笑笑说：“小雨是被她定居美国的小姨接走的，应该会过得很好。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如果她想回来，总是可以找到我们的。”

　　“不一定啊，褚宁这十几年变化太大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福利院也早就拆了，她回来上哪里找啊。”停顿半刻，刘姨忽然笑了：“我也老糊涂了，你现在这么出名，名字也没改，小雨只要有心找，回中国待一阵一定可以认出你的。”楚云熙听罢勾了勾嘴角，是啊，从进入娱乐圈开始，不停的有人劝他改个艺名，说他这个名字拗口，而且寓意不好，云熙，云熙，被云层遮住的阳光，这怎么能红啊。演员也是青春饭，多少人熬个几年，不红不黄的生计都成问题，最后只能改行。但他就是没改，潜意识里是为了小雨吗？为了她有朝一日能回来认出自己？楚云熙低头苦笑了一下。那个小丫头走的时候才八岁，她，可能早就不记得他了。

　　从刘姨家出来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一阵清脆的小女孩的笑声从前面的街心花园传过来，楚云熙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远远的看到两个六七岁的小孩正在玩雪。似乎小男孩攥了雪球在追打小女孩，小女孩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狡猾地绕着S型往这边跑来。楚云熙一贯清淡的眼神流动过一丝柔软，那清脆的笑声里浮现的是小雨如花朵般绽放的笑脸。说实话，十三年过去了，楚云熙已经记不清小雨的相貌，小雨临走前刘院长就是今天他看望的刘姨曾经帮他们拍了张合照，只是这么多年的辗转，不知何时遗失在哪里。这是他至今懊悔的一件事。因为如果说清冷阴郁的灰色是他童年的底色，那当年那个小姑娘的笑容就是穿透阴霾的阳光，是他回忆中难得的温暖。所以，他真的希望她过得好。

　　二月二十号下午，北京首都机场，韩欣雨站在国际到达的行李转盘前，平日清亮的眼神有点暗淡，十三个小时的飞行让她略显疲惫。一张光洁的脸庞上眼底的两团青灰色有点明显。因为太兴奋吧，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能睡着的时间并不多，童年那些支离模糊的记忆，还有电视上楚云熙的样貌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回旋。看到自己的黑色超大行李箱慢慢转过来，她还是嘴角浮现起笑意，脸色也明亮起来。她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往外走，忽然感到饥肠辘辘，她暗自埋怨，韩欣雨，你干嘛偏偏飞机餐的时间睡觉。她张望了一下，看到前边一排店铺的尽头有家咖啡店，她看下手机的信息，韩子乔的短信：小雨，路上堵车，我再有二十分钟到。小雨撇了撇嘴，堵车。鬼知道她这个表哥又去哪里耍了，连小姨再三叮嘱的让他接机居然都迟到。

　　韩子乔是小姨的独子。三年前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毕业，本来手到擒来的一个华尔街的高薪职位，谁知被一个回国的师兄远程忽悠了，师兄是清华读本，沃顿商学院读研后立马回国投奔同门小师妹去了。邮件里师兄没有过多的寒暄，就两句话：如果你满足于蓝天白云，美宅香车的日子那你就留在美国。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体验刺激的人生就跟我回国创业，中国现在有最好的创业土壤，我现在手中有一个最棒的项目。韩子乔从小顺风顺水惯了。一听刺激的人生一下就击中了他的软肋。想想，大不了好马也吃回头草，蓝天白云，美宅香车的日子在这里也是现成的跑不掉，所以拍拍屁股就屁颠屁颠地投奔大师兄去了。小姨怎么劝也是枉然。三年来忙的屁滚尿流的，每年只圣诞节回美国露一脸，但似乎还真是享受着“刺激”的人生，忙的乐此不疲。

　　韩欣雨拉着行李箱走进咖啡店，点了个蛋糕和一杯摩卡。半个蛋糕下肚，终于缓解了饥饿带来的心慌感。她随意抬头扫了眼店外，发现通道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刚才虽然也有不少人，但她以为是什么旅游团在集合就没在意。现在远看去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人手里还举着标语牌似的东西。忽然外面的人群一阵骚动，旁边一桌的两个年轻女孩互相催促着，埋怨着：“快点，快点，楚云熙出来了。”“谁让你非这个时候喝咖啡，我今天旷课来的啊，要见不到他本尊，我跟你拼命。”两个人嘻嘻哈哈却动作麻利地起身，飞快地向人群跑去。听到楚云熙这三个字的一瞬，韩欣雨如电击一般从座椅上弹起，她只抓了随身的背包跟在两个女孩身后跑过去。韩欣雨挤在人群中，听着耳边断断续续的谈论。原来是他的粉丝接机，他刚刚结束国外的一个广告拍摄回京。随着人群的骚动，远远看到几个机场的工作人员和几个黑衣保镖在人群的夹道间形成人墙，一边劝阻着，缓慢地向这边走来。一个头戴黑超墨镜的高大身影跟在后面。韩欣雨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脏如鼓锤般咚咚作响，是因为人群中的燥热吧，她感觉细密的汗水让衣服紧贴在身上，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型，手心亦是一层细汗。

　　在人影重重的空间里，其它都成为模糊的背景，她的双眼只锁定了那个高瘦的身影，她看到他墨镜遮挡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礼貌而疏离。一件款式极简的黑色皮夹克和同样黑色的修身长裤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偶尔有超狂热的粉丝拉住他签名拍照，他也温和地配合着。刚才咖啡厅的两个女孩在离韩欣雨不远的地方，但挤到了通道的最前面，在楚云熙走过的时候，一个女孩激动地大喊:”楚云熙，我爱你！给我签个名吧！”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除了粉丝还有大量的媒体，在噼啪的闪光灯中，韩欣雨却感觉周围的世界仿佛隔了一道屏障，嘈杂的人声，纷乱的光影都在抽离。她的眼中，她的世界中只有两米开外的这个身影。此刻他被女孩的热情所困，似乎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心意，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伸手接过她横杵到他眼前的一个粉红色小本子和笔，快速地写了几个字。闪光灯下他的肌肤带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国外的拍摄看来经常在日照强烈的户外进行。他的脸颊比电视屏幕里看到的略显消瘦，微卷的头发染成深栗色在灯光下反射着柔润的光泽，低头写字的一刻，额前的刘海弯曲的弧度遮挡了一侧的浓黑的长眉。他快速签完字，嘴角勾了勾，把本子和笔递回给激动无比的女孩。眼光随意地飘向韩欣雨的这个方向。韩欣雨的心头连带呼吸都是一滞，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低头快速地在大批人马的掩映下向机场出口走去。

　　人群渐渐散去，韩欣雨仿佛经历了一场长跑，浑身被汗浸湿，疲惫的浑身发软。突然她手中的手机铃声一遍遍回响，她低头看到韩子乔的来电号码，猛然从梦境里惊醒般回过神来。挂了电话，她走回咖啡店拉起行李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她停住脚步，咖啡店里正放着背景音乐，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背后缓缓传来：

　　为你我用了
　　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
　　言语从来没能
　　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
　　......
　　忽然间，一股温热的暖流涌进韩欣雨眼里，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于是她慢慢低头，轻眨了下眼睛，让泪水直接滴落在面前的大理石地面上。抿了抿嘴唇，她笑着对自己说，真好听的歌曲，回去要上网搜搜是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