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与美人》六念

55、相见

　　邺城一连下了好些天的雨，氤氲之气弥漫。

　　入了夏，很快就是梅雨时节。细雨绵绵，绵绵不绝，惹得人心烦意乱。

　　宏伟开阔的宫殿，被低压压的沉闷黑云笼罩。

　　姬灵运出巡视察回来，有辇车随行也免不了淋湿了衣裳。

　　四喜抬着头，伸手欲替姬灵运换下被淋湿的外衣。

　　“陛下，汤浴已备好，小人替陛下更衣。”

　　姬灵运摆手道，“不必，寡人自己来。”

　　他亲手解开腰间的缎带，见四喜垂头杵在一旁，还准备服侍的样子，姬灵运又打发他退下。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四喜替自己更衣，但真正要退下里衣的时候，姬灵运还是会亲自动手。

　　胸前所纹的那一片竹林刺青，他并不想公之于众，有条小白龙还在里面睡觉呢。

　　得知梨大人的体温会和蛇一样，随着外界的温度变化后，姬灵运的汤浴就再没有过热的温度。即使是在冬天，最为寒冷的天气，他也要坚持浴凉水。

　　怕烫伤她。

　　眼前这浴汤，即使是放了凉水，也还是由十种奇花，十种异草，十种神虫煎制而成的十全大补汤。

　　他仍需要靠外物调养身体。

　　姬灵运脱下身上最后一件白色的里衣，踏入了漂满“花瓣”和“虫子”的浴池之中。

　　浴池里的水波缓缓起伏，冲洗掉一身的疲惫。

　　上午出巡视察，百姓都因这连绵不绝的雨，惹得心烦意乱。一下雨，夏季刚收割回来的麦物，不能得到晾晒，他们都担心粮食会发芽，甚至发霉。

　　祈求这雨快些停吧，不然就白忙活上个春耕了。

　　邺城尚且如此，连年雨水泛滥的通州地区，百姓的怨声可想而知。

　　姬灵运想起河道再次动工的图纸，前些日子终于敲定了。过了这个雨季，他们就会重新启动引渠，一直到第二年春。

　　希望这次能有大的突破。

　　如今他只能忘心于国事政事，真正替百姓多谋福利，才是对那些伤亡在战乱中的人最好的弥补。

　　咕噜咕噜咕。

　　咕噜咕噜。

　　姬灵运身旁突然冒出一阵阵水泡。

　　咕噜咕噜咕，水声越来越响了。

　　原本垂眸沐浴的姬灵运忽得睁开了眼，惊诧道：“这是何情况？难不成是十全大补汤里的十种神虫苏醒了？”

　　他潜下水去，想要一看究竟。

　　这一看，令他震惊不已，水下竟然有一位不着片缕的女子！

　　她像是不能呼吸，拼命地在水里挣扎着。姬灵运想也没想，立刻游了过去，伸手将她揽了起来。

　　“啊，呼，啊，呼！”那女子被救起之后，一双雪白的手臂趴扶在姬灵运的肩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是谁敢这么大胆！将妙龄女子一丝，不挂地送到了他的浴池！

　　这是救上她之后，姬灵运脑海里第一个想法。

　　但很快，那女子一开口，他发现自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啊呼，终于活过来了，谢谢你，姬灵运。”

　　这声音……

　　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况且，天下能这么叫他名字的，除了梨大人还能有谁。

　　姬灵运脑子一空，瞬间想起来，此刻不仅梨大人一丝，不挂，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顾不得满心的疑问，一把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另只手臂一挥，扯过了浴池旁的新衣过来，赶紧给自己穿上。

　　可四喜并没有准备多余的衣服。

　　他的衣服穿好，梨大人还是光着身子，姬灵运只好将梨的身子又沉回了水里。

　　“梨大人，你先在水中待一会儿，寡人替你取衣服过来。”

　　梨这时已经恢复了气息，在水里冒出个头来，睁着双明亮的大眼睛，乖乖地笑道：“好呀！那你快点哦，这水好冷。”

　　诶，奇怪了她竟然会感觉到水冷！

　　她头一次觉得水是冷的！

　　这令她兴奋不已，自己真的变成人啦！

　　姬灵运回头，两人目光交汇，他见她一脸欣喜，不由心头一动。梨大人有事求他的时候，特别爱向他撒娇。这乖巧美丽的小姑娘，是他的梨大人没错了。

　　姬灵运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失态了，连忙撇过脸去，此刻拿衣服要紧。

　　他飞快地走出了浴室，一直伫立在外的四喜，闻声立刻赶了过来。

　　“陛下有何吩咐？”

　　姬灵运的身体挡在门外，沉声对四喜道：“寡人需要一套女装。”

　　诶？四喜一时没有理解，陛下要女装？

　　姬灵运急着又道：“宫女的衣服也行，要快。”

　　见陛下着急的需要，四喜没再多问，赶紧按吩咐做事。

　　很快，一套整洁的女装出现在姬灵运眼前。

　　他二话没说，一手抓过，转身进了浴室。

　　得赶紧给梨大人穿上。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梨大人竟然不会穿人类的衣服。姬灵运只好硬着头皮教她怎么把腰带系上，梨好奇地把玩起来，“哦，原来是这样系的，记住了！下次我自己就能穿衣服了！”

　　见她的发梢还是湿漉漉的，姬灵运又拿起宽大的绫罗汗巾，替她擦拭。

　　这空隙，他终于把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梨大人不是困在竹林吗？这会儿怎变成了人？”

　　他还当她在竹林修养呢，一直也没敢打扰她。没想到这一晃，竟然出现在自己跟前了。

　　梨如实以告，“你上次不是中毒吗？为了救你我元气大伤，等于死过一回了。玉帝说我救人有功，提前准我出刑，所以我就变成人形来找你了！”

　　“能正面见到你还真是意外呢！”她明亮的眼睛如水，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心翼翼地替她穿衣服、擦拭头发的人。

　　“姬灵运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她笑吟吟地说。

　　“嗯……还挺好看的，没有我想的老气。”

　　“哈哈，你整天闷不作声，我还以为你是老派的中年大叔了呢。”

　　又来了，话痨梨大人。

　　不过，这次姬灵运很有兴趣地和她聊。

　　毕竟这次是真人真身地站在他面前，他不是对着虚无的空气，也不是根本听不懂人话的兔子。

　　而且，梨大人那双眼睛太耀眼了，他怕多看上一眼就会沉浸在里面。

　　他只好靠说话来转移自己的视线。

　　“寡人听说龙的眼睛是一海之泉，可是当真？”他一面擦拭一面道。

　　“假的啦，我们都有施雨的法器，要是靠哭来下雨，那得哭多少回？”梨嘻嘻一笑。

　　从刚才开始，她就注意到了姬灵运一直在看自己，不由问道：“我的眼睛好看吗？”

　　梨很自然地问出了这话。她和姬灵运朝夕相处，同寝同眠，姬灵运日常做什么她都有参与，两人已经熟了。

　　姬灵运却不是，还没有习惯一个真实的、可观、可碰触的梨大人。他面露羞色，低声地说，“好看，你的人形比龙形好看。”

　　“是吗？我的人形长什么样，快让我看看！”梨从他身前钻出来，迫不及待地跑到铜镜前，她还没见过到自己的样子呢！

　　很快铜镜里映出了她的鹅蛋脸，梨激动地叫出了声：“天呐，我的人形竟是个大美女！”

　　她不敢置信，特意用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红润的小脸蛋，语气夸张地自言自语，“这么好看，我都要爱上我自己了！”

　　姬灵运微微一笑，这个梨大人，哪有人会爱上自己的脸？

　　有，她就会。

　　梨双手合十，对着上空拜了拜，诚心地说：“感谢玉帝，虽然你凶巴巴的，但对我还是不薄，给了我这副好皮相！”

　　"我不会辜负自己的承诺，会好好留在这里，用这美丽的皮相造福人间！"

　　说完，她立马收起了诚心的脸色，眯起眼儿，偷偷地笑了起来，“嘿嘿，早就看到故事里说美貌女妖精迷惑书生，这下我要好好装扮自己，有机会也要去迷惑个书呆子！”

　　这可是她梦想中的爱情呀，人鬼殊途，但还是因为真爱不顾一切，想想就觉得美妙。

　　“不许！”姬灵运听言，脸色一黑，立刻出声阻止。她初来人间怎知谁好谁坏，被人骗去了怎么办？

　　“今后穿何衣裳，你想如何打扮，宫里自有侍女替你拿主意，绝对不能想歪主意迷惑他人。”姬灵运严厉地说道。

　　梨撇撇嘴，“知道啦，知道啦！”

　　很快她又笑了起来，“刚夸你不老气了，这会儿又像我那老父王一样，这也要管那也要管。”

　　姬灵运横她一眼，他当然要管！

　　姬灵运和梨有说有笑地走出去浴室的时候，四喜看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是哪个大胆女子，私自潜入陛下浴室，还……还博得了陛下欢心！

　　手段太卑劣了！

　　乍一看，这女子身上还穿自己刚才准备的衣服，难不成她是赤、赤、赤、裸着身子潜入进去的？

　　心机女啊心机女！陛下可不要被她迷惑了！

　　梨感受到身后如刀子般目光射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四喜。

　　这一年来，她和四喜相处的时间可不少。只不过每次都是她和他说话，四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梨笑眯眯地走近他，四喜感觉后背一凉，通常美女的笑容背后都没有什么好事。

　　谁知梨竟拍拍他的肩，软声说：“以前说了你很多坏话，对不起了，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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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了相见了，女主终于出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在你泡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