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与美人》六念

52、香消

　　香囊！

　　明霞的大脑“轰”的一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此刻同样错愕的母亲。

　　她的母亲，曾是苍古国备受恩宠的一朝公主，也是在楚地被封王加爵的王室，更是那个从小不曾干预她的、她所敬重的母亲。

　　任她如何，也完全想象不到，这样骄傲的母亲竟然利用自己！

　　彻彻底底地利用！

　　如果刚才话到嘴边，只是她的猜测而已的话，此刻姬蘅脸上的表情却印证了她的猜想。

　　姬蘅也是心慌了一瞬。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对着公孙青云说，“绝对不可能干下毒这种蠢勾当！”但这时，面对亲生女儿的质疑，她忘记了她那一贯处事不惊的态度。

　　她知道当明霞意识到自己被利用的时候，肯定会崩溃。她不忍心见她崩溃，才一直瞒着她。可没想到，她嘴里一直喊着傻女儿的明霞，竟这么快反应过来了！

　　“明霞，你先听我说！”姬蘅飞快地思考，试着先平抚明霞的情绪。

　　“我听我听！”明霞猛点头道，“母亲你快告诉我，你故意给我的香囊里没有毒！”

　　不然，她不仅是害死陛下哥哥的帮凶，而且还是她亲手加害！

　　姬蘅抱住泣不成声的女儿，长长地叹道：“明霞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不！如果我不曾向陛下哥哥提出联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母亲也不会有机会给陛下下毒。”

　　“解药呢？”明霞突然推开姬蘅，伸手问她要解药，“母亲，你告诉我陛下中的什么毒，哪里有解药？我们已经犯了大错，不能再错下去了。”

　　再错下去，陛下哥哥就要一命呜呼了。

　　事到如今，看到明霞这个样子，姬蘅也不再瞒她，摇头道，“没有解药，我一早就很你说过，不可能配制解药。”

　　“明霞，你退一步想，只要陛下驾崩，天下大乱，我们就能反击而胜。到时候整个国家都是我们说了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但明霞根本听不进这些，语气无比坚定地说，“母亲，陛下哥哥都不在了，江山社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要知道他中的什么毒，解药在哪里？”

　　姬蘅道：“没有解药。他中的毒，是高人精心研制的，无色无味，只要中了这个毒男人喝下第一口酒，就会毒发身亡。”

　　“这就是为何我没有事，陛下哥哥却倒下了的原因？”

　　“没错。”既然明霞已经知道了，姬蘅也不怕和盘托出：“我做事一向不留后路，怎么可能留下解药给他？明霞你就死心吧，今后我们的路还很长！”

　　“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天下男人都任你选！”她想把明霞拉回身边，却被明霞一手甩开。

　　明霞艰涩地道：“母亲，我对你太失望了，陛下哥哥要是有什么不测，你将会失去我这个女儿！”

　　说罢，只见她提起长裙跑到了门旁，拼命地敲打着大门，“开门！我要见丞相大人！”

　　她要把事情告诉公孙青云，让他们去检查香囊里的毒药，只要知道是什么毒药，陛下哥哥一定有救！

　　“不许去！”姬蘅见她要找公孙青云告密，心下一急，也放出狠话：“明霞你要敢将事情告诉公孙青云，我也不再认你这个女儿！”

　　“我一定要去！不然陛下哥哥会死的！”

　　这时候，只见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

　　门外突然出现一位高大的人影，明霞定睛一看，惊喜地叫了出来：“丞相！”

　　公孙青云笔挺地站在门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对于旁边的明霞也视而不见，只向屋内的姬蘅道：“不用郡主告诉，我已全然知晓。”

　　“长公主谋害君王之罪，我定会和这次藩王合众预谋谋反之事一齐算上。这司空府，你恐怕就再难出去了。”

　　既然撕破脸面，姬蘅也不怕了，直言道：“哼哼，到底谁笑到还不一定。”

　　“没有解药，没有解药你听到了吗？”姬蘅哈哈大笑起来，对公孙青云嘲讽不已：“陛下中毒身亡的事情，你瞒不下去的！”

　　“明霞，你过来吧！别傻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是我们加害陛下，怎么可能放过你？与其求他，还不如和母亲一起！”

　　明霞并没有听姬蘅的话，即便如此，她也仍然想要见姬灵运一面。

　　初次进京时，她还向姬灵运告状，说公孙青云的不是。现在回想起来，丞相的告诫是对的，她确实不应该擅做主张，趟这浑水。

　　不然，陛下哥哥也不至于此。

　　明霞收敛起泪水，噗通一下，在公孙青云面前跪了下来。

　　“丞相大人，明霞自知罪孽深重，但仍希望能再见陛下哥哥一面，希望丞相成全！”

　　公孙青云也是一怔，方才听她们母女对话，这才对明霞印象改观。之前对她的看法有失偏颇，现今看来，明霞郡主也是个性情刚烈之人。

　　姬灵运曾对他说，“在你眼里，明霞不够端庄、不够贤惠，可在寡人眼里，这样才是最好的她。”

　　恩，最好的她，把你作死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看起来英明，有时又过于仁慈。明知道这婚事有假，却还要任由着郡主，和她一起胡来。

　　若是还任职大司空的他，绝对不会同意明霞的请求。无论她是跪在他面前，还是以性命要挟。

　　她可是谋害陛下的帮凶，又是真正凶手的亲身女儿，这时候她提出要见陛下，怎么可能安好心？就算没有坏心，安全起见，他都不能同意明霞的请求，即便她眼看就要成为王妃了。

　　“望丞相大人成全！”明霞跪在地上，埋头又拜了下去。

　　明霞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有辱自己身份的事情，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能再见陛下一面，就算要死，她也要陪着他一起。

　　身后，她的母亲却被自己女儿的举动，气得失掉了气度，破口大骂道：“明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丢人现眼！我的女儿怎么能给别人下跪！快起来！”

　　姬蘅话音一落，只见明霞真的如她所愿站了起来，不过是在公孙青云的手扶之下。

　　公孙青云在姬蘅破口大骂的时候，终于转变了主意。他俯身下去，将跪倒在地的明霞双手扶了起来，“郡主，随我来吧。”

　　他温声道。

　　明霞大喜，重重地拜谢道：“多谢丞相！”

　　＊ ＊ ＊ ＊

　　“学术不精”的太医们继续诚惶诚恐。

　　“这……这……”

　　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尽是难色。即使丞相令人送来了含有中毒之源的香囊，但他们并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发现。

　　唯一知道的是这毒是从香囊中挥发出来，用过一次之后就再无残留。

　　“都退下吧。”公孙青云不想发脾气，冷冷地对太医们下了遣散令，令他们都回太医院好好研究，不要在这里打扰陛下。

　　难道真的如长公主所言，没有解药，熬不过二十四个时辰吗？

　　可他看陛下面容安详，根本不像是昏迷，更像是睡着了。

　　明霞随公孙青云进来，见到陛下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痛得难受，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的是她。

　　她也不敢忙前再迈一步，就在外面远远地看着昏迷的他。公孙青云问她怎么不进来，明霞摇头道：“不了，我怕我身上母亲还有留了其他毒药。”

　　“陛下哥哥，你快醒来吧。”她依在门外，低喃自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当初她要偷偷跑到邺城呢？为什么自己要乱出主意，给了母亲下毒的机会？

　　太医们一个个垂着头，从她身旁走出去，明霞心里更难受了。拿到了香囊也研究不出究竟中的什么毒吗？令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毒，要怎么解呢？

　　母亲说没有解药，那定是不会留解药了。

　　她应当怎么做，才能救他？

　　“郡主在楚地之时，可有听闻过这制毒高人？”公孙青云突然想起来问明霞，姬蘅没有解药，那制毒之人肯定知道要如何解，只要找到他就可以！

　　“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制毒高人。”明霞幽幽道，目光始终不离姬灵运的脸庞。“母亲做这些事情一直都是私下瞒着，可能就连父亲也不知道。甚至，甚至……”

　　“甚至那高人早就被母亲灭口了。”

　　“她一向心狠，不留后路。”

　　公孙青云听言，眸光变得凌厉无比。

　　“这女人真是心狠手辣，陛下还以为能与她和睦共处，没想到她背地里却是要他的命。”他咬牙切齿道。

　　公孙青云一向冷静，这已是他说过最狠的话了。听见没有解药的话，他心里也不好受。

　　陛下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君王臣子的关系。他敬重他，也经常顶撞他，陛下信任他，也经常劝导他。

　　公孙世袭大司空官职，早就对朝廷百政感到厌倦。有一天，羸弱的傀儡君王突然站了起来，反抗丞相申引的势力，令他觉得无趣的朝堂终于有了生气。

　　生气。

　　对，现在他很生气，非常生气，竟然因为儿女情长中毒昏迷，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