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9、第九章

　　这天，洛钦正斜躺在靠榻上看书，院里千紫万红，花香阵阵，从洞开的窗里送进来，阳光下，香雾弥漫，而主人又舒服的高卧在塌，一手持书，一手支撑着下巴。被仔细梳好的发上束着白玉冠，通体雪白，晶莹剔透，拿在手上，透出一股温润的暖意，在月关照耀下熠熠生辉，但在太阳光下，却近乎透明，迎着光线，几乎看不清外形，只觉得是一团模糊的白光包裹着一头秀发。
　　这个东西可是大有名堂的，当时这三公子出生后就常年缠卧病榻，先帝体恤洛相老年得子，思虑过度，特意赏赐了这个大师开过光的发冠，以保平安。到底有没有神效是不得而知，但这个东西本身就是难得的宝玉，自从三公子带上后，身体到真是越见好转，平安长大了。静逸的环境被一阵脚步声打乱，书童墨守来报，“主子，老爷唤你去呢。”
　　洛钦身形未动，只抬抬眼皮子，问一句“还有谁在吗？”
　　墨守上前来扶起主子，回道“也没谁，刚刚回的王管事说是姑少爷来了。”
　　抚平衣角，穿上鞋子，洛钦慢慢踱着悠闲的步子走向老爹的书房。
　　天启国的洛相，为相15载，积威慎重，家有三子，长子聪慧，求取功名后入朝为礼部侍郎，但为人古板与洛相最是相似，次子好玩乐，喜经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只时不时的往家里送些各国的稀罕物。这幺子嘛，因为是老来得子，加上身体不是很好，为人机灵，长相俊美，又兼之是在二老膝下长大，未送出去求学习武，故最是得宠，从小到大，不能磕着、冷着，当闺女般娇养长大。好在洛钦本质刚强，才没给养出一般女儿气来。
　　到了书房，守着的老管家打起帘子，迎了他进去。谁都知道，在相爷府，三公子进哪里都不需要请示，可见宠爱的程度，连带身边伺候的下人月银都高人一级。
　　洛相坐在上位，年过不惑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但五官立体，眼神深邃，还可见其年轻时的风采，身材结实，透出武将的刚硬。
　　洛钦进去后，唤了一声“阿爹”，便迈着步子，走到洛相的右手侧坐下。
　　眼见儿子进来，紧绷的脸色舒缓下来，充满慈爱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扫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可见到儿子一身清淡的服色，再加上这静默的神态，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老二是野了一点，几个月不着家，这老三呢，是静的怕人，也不见什么嗜好，没什么热络的公子哥，从不主动见人，只守着自己的院子，看书、作画，没有京里那些少爷的浮夸之气，但对于少年而言，也太过淡漠了，真怕哪天我们不在了会绞了头发归依我佛。”
　　屋里还有一人，端正的立在相爷面前，华服玉带，满身琳琅，面色粉白，脸圆体宽，一身富态。他见洛钦进来后，就不停的用眼光扫射对方，发送求救信号。洛钦老僧入定般不予理睬，眼睑下垂，看着自己的指尖，但洛相却注意到了他。收回对儿子的关注，转过脸来，瞪他一眼，道“像什么样子，你要不是我外甥，老夫才没空管你的破事，好啦好啦，跟老三去你舅妈那里见了礼，你还住在老地方，老三边上的芙丽园，屋里的东西都备着呢，好好收收心，做做学问，莫野到外面去，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落锁之前还不会来，家法伺候，知道不？”
　　少年听了，脸色惨白了几分，点点头后就跟在洛钦后面去相爷夫人那里请安，被留着关爱了一番，吃了午膳才回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几天，姑少爷袁天祈都没有出过院子，只招了一批批的裁缝，说要做衣裳。因这姑少爷时常来府里住，关系亲厚，相爷与夫人把他当半个儿子，这位主也是个心善的，从不苛刻下人，出手大方，待人和善，只偶尔会出去胡闹，但这些事放在京里哪个公子身上都不算是个事，也就喝喝花酒、赌赌钱，他老子有的是钱，也不怕他糟蹋。只是相府了生活严谨，姑奶奶常送这心肝来相府小住，让自己的亲哥哥给做做规矩。所以一来二往的，洛钦对袁天祈比对自己的哥哥还要熟悉，见对方不来找事，也有点好奇，就进去看看他。
　　刚进了芙丽园的大门，就听见袁少大声嚷嚷：
　　“小玉，过来给少爷看看，这件怎么样？少爷穿着可俊。”
　　“俊，少爷穿上比那戏文里的公子还俊呢！”
　　“呸，你个小蹄子，爷穿什么都比戏文里的公子俊。那你再看看这件怎么样，啊，能显出爷的气势不？”
　　洛钦进了房门，见屋里堆满了各色的长衫、腰封。桌子上放着打开的百宝箱，躺满了各色玉石配饰，全是上乘的好东西，还有几颗顶大的南珠，散发着莹莹的光线，照的满室珠光宝气。而袁少穿着一身紫色绣花的长袍，很是华丽，手上还拿着一件墨绿的丝袍，往身上比划。见洛钦进来，转过头冲他咧嘴笑笑：“三弟，来的正好，快给哥哥出个主意，看这哪件衣裳好看。”
　　墨守上前，整出一张太师椅，把东西转移到桌上，迎了自家主子坐下，又默默的退到一边。
　　洛钦也不答他，只往那端坐着，抬起上挑的眉毛，盯着袁少看，把上个月二哥送来的纯白色小猫抱在怀里，用手顺着毛。
　　袁少被盯得不自在了，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心想“自己这个表弟，心性是冷了一点，但心眼多，自己要是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保准吃亏，这可是多年的斗争经验啊。”
　　袁少挥挥手，让侍人出去，墨守看了主子一眼，得了首肯后也尾随着出去，并顺手带上门，立在三丈远的地方站定，以备主子的召唤。
　　袁少见人走光了，砸吧砸吧嘴，一屁股坐在洛钦边上，也不管那些垫在底下的华贵衣裳，“三弟，哥这是避难来了，那帮兔崽子，从哪里得知了消息，知道哥手上有一张桃夭阁的帖子，纷纷上来挤兑我，让我把这宝贝让给他们。呸，就那群下流的东西，哥都看不上眼，那精贵的主才懒得看他们一眼呢，去了也白去，甭费那心思。没去过还能留个念想，要是真让他们给看对眼了，掉了魂，指不定害相思呢。他们老来烦着我，我怕母亲嗅着味，就到舅舅这里避避风头。”
　　见洛钦一脸木讷，不明所以。才想起自己这三弟定是不知各种缘由，往前靠靠身子，压低了声音“桃夭阁，你知道不？就是个逗趣找乐子的地方，年初是有个叫无尘的少年出台了，每月一次，都选在月缺。那个人啊，长得真是没话说，一身的白，那把软剑就像是跟带子，绕着身子转，那身形，让人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心尖尖颤。可每次一望那黑沉沉的眼珠子，脑子里那点想法就全没了，恨不能掏出魂来供他吸食。”
　　说这话的时候，袁少是一脸的痴迷，面色桃红，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就像那不知人事的愣头青第一次遇见了心上人一般。
　　自己这表哥洛钦可是知道的，在女人堆里滚大的，大概这辈子也就没有过这种感情，想想就笑出了声。
　　可袁少不干了，他觉得自己的老表这一声笑里带着轻漫味，好似什么下等的凑乐小丑，自己心目中的神明被轻视了，这让袁少很窝火。他想给老表来下恨的，让他知道无尘的好，无尘的特别，思来想去，终于咬咬牙，转身打开放在枕头边上的木匣子，拿出那里放着的一张请帖，递给洛钦，道“看看，看看，这是无尘的子，看这笔势、这风骨、这力道……”说着拿双手捧着，虔诚的打开，凑到洛钦面前让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