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42、第四十二章

　　在三皇子府的书房里，落渊与一个黑衣男子面对面坐着，桌上放着无尘用来展示茶艺的那套茶具，老管家依旧站在落渊的背后。
　　“秦，事情办好了吗？”
　　“嗯。”
　　“一共铸造了几把？”
　　“两万。”
　　“那个小东西，是他自己掉到湖里的吧。”
　　“嗯”说完，黑衣人抬头看了落渊一眼，显得很不耐烦，好像他问了一句废话。
　　“咳咳咳……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要办吗。”落渊被看的不自在了，对面的人古板死硬，除了他的姑姑、表妹还有复仇大计，大概没有其他人能引起他的兴趣，劳驾他动一下手指头。
　　“他？”
　　“咳咳咳……”落渊再次被茶水呛到，抬手擦擦嘴角的水滴，不满的看了对方一眼。这个死古板，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吗？示意管家，介绍一下无尘的情况。
　　管家清清嗓子，一五一十的说完了无尘的生平事迹，再次退后一步，站到了落渊背后。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似乎很烦恼，左手下意识的捏紧剑柄，“他，给我。”
　　“什么？你要无尘，不行，他不能给你。”虽然对方说话简洁，但显然大家都不是一般人，心思活络，一点也不影响交流。
　　“一千把。”
　　“不行。”
　　“一万把”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落渊十分烦躁，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溅起的水滴粘在他的无名指上，闪动着水光。
　　管家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提起煮开的水壶，往桌上剩下的水杯里注满了滚烫的开水，一人面前一杯，多余的放在中间，用掌风灭了炉子里熊熊的火焰，默默退后。
　　黑衣人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垂下眼睑，只是捏起面前的水杯，慢慢的吹了吹，又饮了一口。
　　落渊放松了情绪，再次打理好心态，手中新加水的杯子被不停的旋转，“他是我培养的棋子，最成功的一颗，吸引了我需要的人。你是明白的，为了等这一天，我们都忍了太久太久，这次一定不能失败，机会只有一次。我的族人，他们需要土地、粮食及不被迫害的生存空间，他们不能再等了……”
　　“两万把”说完之后，黑衣人站起来，熟门熟路的离开了。
　　落渊定定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管家上前来推轮椅，就像是触动了他的开关，一下跳了起来，离开轮椅，快步走向门口，管家虚晃一步，来到他的面前，伸手抵在他胸口，急忙小声道，“主子，不可，我们忍了这么多年了，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落渊猛地抬起头来，怒视着面前的老人，紧握的双手发出关节摩擦的声音。人生很多时候不是不想，不是不会，是不能，因为有所牵挂，因为不能放弃一些，所以裹足不前，所以只能选择忍耐。
　　里面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夜深了，打扫的小厮看到管家推着轮椅上的三皇子，步履蹒跚的走向内室。
　　“吱嘎”一声，管家推开一扇陈旧厚重的木门，进去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昏暗的烛光下，里面坐着一位画了夸张彩妆的老男人，一人一桌，独斟独饮，听到了关门声，也没有回头，只是翘起兰花指，点点边上的位置，道，“你来啦，老伙计，快坐下陪我喝几杯，好久没人陪我痛痛快快醉一场喽。”
　　管家坐下后，抬头看到那人的脸，表情抽搐了一下，“你就不能不画成那样吗？你已经出来了，扮什么鬼样子。”
　　“出来？呵呵呵……从哪里出来，我们都出不来了，你明白吗？哦，你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出不来了，再也出不来喽。”
　　“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会长皱纹的，来来来，你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可以说出来，老朋友给你参谋参谋。”那人伸出一根细白干枯的手指，止住了管家的话，倒一杯酒，放在管家面前，挑起眉梢看着管家。
　　管家举杯一饮而尽，啪的放下杯子，拿手揉揉嘴角，“我们是不是错了，当初就不该听大长老的话，我看到主子那气愤伤心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是真难受，当初的主子是那么意气风发、活泼可爱，可是现在，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真是……”
　　“哎呦哎呦，我的心肝啊，你别哭啊，可把我的心都哭碎了。”那人抽出一条熏了香粉的手绢，胡乱的在管家脸上擦拭，刺鼻的劣质香粉味充斥着这个古朴暗沉的房间。
　　“阿嚏阿嚏，我说……我说你有完没完，阿嚏……我在和你说正紧事。”管家受不了刺激，一把推开眼前人。
　　那人就像是柔若无骨的女人，顺着管家的力道，跌倒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子，微微的颤抖。管家见此，也替他伤感起来，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伸手去扶，那人一把打开管家的手，拒绝他的好意，沙哑的喉咙发出“吼吼吼”的笑声，“这样就受不了了吗？真是个好命人。”
　　管家默默的收回手，低着头蹲在那里。“你别这样，事情都过去了，等我们成功后，回到家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长老不是说了吗，天启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最坚硬的绊脚石，一旦天启被拿下后，我们的族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拥有纯净的水源和充足的香料。”
　　“哈哈哈……大长老的话，大长老的话你相信吗？如果我告诉你，是大长老毁了水源、放火烧了香料地，还害死了族长，你相信吗？”
　　“你胡说什么，别发昏了，要是让别人听到，又有的苦头吃。”管家连忙用手捂住男子的嘴，靠近后小声的斥责他，“阿满，别说傻话了，对你没好处的，你是明白的。小主子出生前，族长就已经死了，小主子是族里灵力最强的人，可他……可他连名字都没有，被养在阴暗的角落里模仿天启三皇子的一言一行，谁都知道，光明和天然的香料，才能增加族人的灵力，可我……我从来没有看到小主子的饭菜里加了香料，直到到了天启，日子才好过一点，你明白吗？”
　　“你……你知道的”那男子紧紧抓着管家的衣袖，一脸的不可思议，“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好好教育小主子，只有小主子，本族中灵力最强的人，才能领导我们，才能揭露大长老的阴谋，为族人带来希望啊。”
　　管家瘫坐在地上，一把甩开对方的钳制，放倒了身体，平躺下来，抬起一只衣袖，遮住流泪的双眼，喃喃道，“太晚了，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手脚并用，爬到管家的脸旁，“怎么会没用呢，怎么会没用呢，只要小主子在，我们就有希望啊。小主子是正宗的族长传人，在加上你在族里的威望，我家族的力量，我们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你太天真了，你不知道，小主子，他……他已经没有灵力了。”
　　“什么？怎么可能。族长的传人怎么可能失去灵力呢。那些才能，都是天生的，天生的啊，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是三年前，自从小主子来天启的那天起，他就失去灵力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偷偷准备好的一切，都完了。那个混蛋，他使了诡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孩子，是族长的遗孤，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只想让他活得开心一点，长久一点，你能体会吗？啊……”
　　“原来是这样，真的回不去了。原来，我的身体已经烂在天启那个肮脏污糟的皇宫里了，再也出不来了。”
　　“阿满，我们和小主子，好好过下去。好不好，让小主子开开心心的过完他的十八岁生日，好不好，帮我瞒下去，要是小主子知道了，他一定会受不了的，这个孩子，从小……”
　　那男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向梳妆台，提起衣摆，坐到雕花的木椅子上，拿起一侧的布巾，开始仔仔细细的为自己卸妆，卸掉那10年来一直覆盖在脸上的厚厚妆容，显示出原来暗黄干枯的肌肤，浓黑纤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色泽暗沉的嘴唇，尖尖的、光滑的下巴，拖下身上艳丽的外袍，提起一套天晴色的男式长衫，系好腰封，转过身子，原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纤细，五官柔和的书生。
　　管家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怎么卸了，你不是……不是。”
　　“呵呵呵，原来是不想让人家知道，这个残废是我，逐鹿王朝第一药师，现在嘛，又有什么关系。人家比我们聪明，把路都算死了，我们啊，只是康庄大道上的地基石，何必躲躲闪闪，没用的。”
　　管家恢复神智后，咧嘴笑笑，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原本他是该高兴，老朋友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可是现在一看，也不是一件好事，原来卸下他厚厚的伪装，只是为了从容赴死罢了。
　　就好像你妈妈告诉你，只要考了好成绩就让你打开梦寐以求的百宝箱，结果你通过千辛万苦终于达到了目标，摩拳擦掌的打开一看，原来是只空箱子。虽然，别人会告诉你，这种收获的过程更重要，但还是难以避免心里的失落。
　　两人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天一亮，木门被推开，前院打扫的小厮目瞪口呆的看着管家和第一药师从门内精神抖擞的走出来，虽然，药师瘦了很多，但仍然阻隔不了懵懂青年的热情猜想。药师理所当然的住进了管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