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40、第四十章

　　第二天弋游一大早就出门进宫去完成他的搜救大计，事件如相令木所猜想一般，这个傻子当晚就住在了宫里没能回来。
　　有天启的天在保护他，不管闯了什么祸，他都能活的好好的。
　　高高的宫墙，隔断了众人的视线，保护着墙内美丽的风景，当然，也很好的捂住了发臭的历史。一个新进的美人，要想好好活下去，就该学学木头人，做该做的事，走大家的路，你不要以为另辟蹊径就能更快得到皇上、皇子们的关注与爱护，机遇与风险共存，对于吃惯了嘴的上位者而言，最不缺的，就是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群体，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蜉蝣而伤了相互的体面。
　　没了弋游的噪音，相令木开始全力以赴的工作，当然他的目的可不是小小的无尘。他通过各种渠道，酒楼卖唱的、花楼陪睡的、街头混世的等等，都找不到冷俊成，他那个不争气的姐夫。
　　牢里的人，长得是冷俊成，但他不是真正的冷俊成，这已经让他头痛万分，是谁可以这么只手遮天，是洛家小三，还是另有其人，再加上薛东被捕。少了一个姐夫，他可以不在乎，但薛东不能有事，他是一个枢纽，所有的交易都经过了他手，要是出了事，那将会血流成河。相令木在赌，赌皇上会不会怜惜弋游，赌上位者敢不敢掀开这充满血腥的一页，让天下人知道他是怎么戕害自己的亲弟弟，怎么坐上那把金灿灿的龙椅。
　　可惜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但他依旧一无所获。
　　那天，阳光明媚，相家外宅的管家送来了怒放的金丝牡丹，每一朵都大如成人的手掌，满满一盆一共12朵，预示着美美满满，相夫人龙丝丝很高兴，忙让相令木送去给王妃，顺便带话约王妃半月后一同去普济寺上香。
　　王妃在自己的悦芙阁见了相令木，侍女们上完茶水后静静的退下，自从当年王爷暴毙后，王妃生下孩子，尚未出月子，就开始礼佛，所以王府里终年清清静静的，没人敢高声喧哗。就如一座失了阳光的地下暗城，阴冷而安静。
　　这是一个可怜女人埋葬青春的地方，16岁名满京城在一个花好月圆之夜嫁入王府为侧妃，苦熬了4个年头，才身怀贵种，谁承想，八个月后迎来了丈夫的噩耗，急怒之下产下一名男婴，上面明升实贬，升她做了王府的正妃，却带走了襁褓中的幼子。没有夫君的依靠，连孩子都被带走，当时，她差点就要疯了，要不是同样嫁入京城的龙丝丝带着孩子前来宽慰她，也许这个当年的美人早化为一捧尘土。
　　所以，相家的孩子，也就等同于王妃的孩子，在京城里，一般般的官员都不敢惹相家的人，不管人家官大不大，每年都能带着夫人、孩子进宫好几次，这就是实力的铁证。
　　待人走光了，相令木瘫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水直接往嘴里灌，动作太快，水珠沿着嘴角滴落，王妃拿出帕子，递给他，“快擦擦，让你娘看到，又要讲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没个大人的样子。”
　　“姨母，我是真的渴了，来来回回忙了半个月，也不见消息，实在不行，我都想花钱从暗处买消息了。”
　　“傻孩子，不到万不得已，且不可出去买消息。你想，那消息从哪来，在这京城弹丸之地，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听他们胡吹，能隐瞒买消息人的情况。哼哼哼……指不定你一进了那扇门，咱们的对头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喽。”
　　“姨母，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说，这洛家是什么意思，真的想大搞一场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哦，要是洛家，那你不用担心。我怕，是背后的黑手在搞鬼，对了，你找到那个男妓没有？”
　　“噗……咳咳咳……姨母，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洛家小三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我上次不是让你找了吗？难道我忘记说了，哎，这人老了，就不能不服。你也别忙俊成和薛东的事了，先找那个男妓。这挑事的要是洛家，正好拿那个男妓做个人情，要不是洛家，指不定这个男妓也是个中间角色，所以我看哪，还是找那个男妓为重，等找到了，我们再好好看看。”
　　相令木一句话卡在嗓子口，不上不下，好不尴尬，深怕面前的姨母能看出什么来，想抬头看看对方的脸色，又怕被自己的眼神出卖了，毕竟，这可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姨母。
　　“好啦，你那是什么表情。姨母看啊，这男妓定不是个一般人，指不定是培养好的探子。要是把洛家小三的事情弄好了，俊成和薛东的事，也就不算个事了。”
　　“好……好吧，那我去找找。”
　　王妃看相令木低着头，不甘不愿的搭话，还以为让这个大才子去找一个卑微的男妓，伤了他的脸面，上前几步，伸出手摸摸那怒放的金丝牡丹，望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几缕青烟，茫然的说道，“有时候，人心是最不可琢磨的，不管贫穷与富贵，不论高贵与低贱，总有那么几个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可以冲破门庭的阻隔、世俗的眼光，挣个头破血流，也要死在一起。哈哈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就算紧紧拽在手心，他也会消失。”
　　“姨母，你别这样……别这样，弋游已经回来了，我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的，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的，你别……”
　　王妃用华贵的衣袖试试眼见，印去那闪亮的水光，“阿木啊，姨这辈子就这么过了，你和弋游一定要好好的，姨每天烧香拜佛，只求你们能顺顺趟趟的过一辈子。”
　　“姨母，我们会的，我们一定会相互扶持，好好过一辈子。”
　　“呵呵呵，别说好话哄着我这个老太婆，你啊？什么时候找个好娘子，让姨有生之年能抱上你的孩子，姨就心满意足了。”
　　“姨母，看你说的。”相令木低下头，伪装成不好意思，但眼角的余光一挑：好娘子，在这个遍地是谎言的京城，哪里有廉价的真心。但不好让姨母听了为难，只能打哈哈蒙混过关。
　　这时，窗台上传来了规律的敲击声，三断一长，王妃神色一凛，“进来。”
　　门被轻轻的推开，贴身侍女翠姨缓步走来，站在王妃的左侧，低头轻语，“小姐，宫里的皇后娘娘有请，这次是让那大张公公递的话，九里胡同相思弄。”
　　“什么？大张公公、九里胡同相思弄？”
　　相令木一看姨母那紧崩的脸色，有些不懂，张口问道，“姨母，有什么不妥吗？”
　　王妃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纤细的指尖轻轻舒缓下紧邹的眉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身坐下，放松身体，也学相令木一般，瘫坐在椅子上，“你还小，不懂得这些。算了，反正也快了，我今天就告诉你吧，免得到时候弄个措手不及。”说完，调整了一下姿势，做出一副准备长聊的架势。
　　“这大张公公，就是当年冲撞了三皇子的马，害的他一辈子瘫痪的太监。哼哼……怪不得，不然当年那新进的武美人就算再得宠，也不敢纵容手下，去害三皇子，原来是她，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那太监不是被三皇子打死了吗？”
　　“打死了？宫里藏了那么多鬼，谁说的清楚。看来，她是来示威了，让我们归顺于她，不然，她怎么敢，怎么敢提起九里胡同相思弄，这个杀千刀的女人。”
　　说道这里，女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雍容华贵，面部狰狞，双眼凸出，狠狠的盯着地面，咬紧牙关，一副恨不得生吃人肉的表情。
　　相令木被吓坏了，从小到大，他看过姨母的悲伤、快乐与大家族世代调教出的贤良淑德，从没有这么疯狂的一面。忙站起身，走到王妃面前，伸手将浑身僵直的王妃抱在怀里，用双手慢慢上下摸索她的背部，安抚情绪。
　　一刻钟后，王妃从狂怒中回过神来，伸手回抱在相令木的腰间，“九里胡同相思弄，这个名字已经被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封存了，再没有人胆敢提起，他以为高压必能服众吗？偏偏敢提的就是他的枕边人。哼哼哼……这些年，他一定活的不如意吧，每天担心会被人从龙椅上拉下来，夜夜睡得不安生，为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忏悔。当初，就是他的多疑与凶狠，害的我没了丈夫，弋游没了爹爹，就在那个九里胡同相思弄，我的丈夫反而替他挡了暗箭。如果不是他想害死宇哥，怎么会支开身边的守卫，却给了敌人一个可趁之机，到最后，反而是他想害的人救了他。多么的讽刺，就算有了财富与权势，那又怎样，他再也没有那么一个弟弟，一个全心为他，可以代他去死的弟弟。就算他传位给弋游，我也不会原谅他。”
　　“什么？原来传说是真的，他真的想传位给游儿？”
　　“怎么，你也听说了？”
　　“我是从一个喝醉了酒的官员嘴里听到的，怕是他自己的猜测吧，也没当真。这当皇帝的，哪个舍得身前的权势，都是能当一天是一天，最后迫不得已，也会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来继承。”
　　“这不是听说，是真的，当初，他在宇哥坟前发过誓，要给我儿最好的，要让我儿一辈子享不尽荣华富贵，让他不用屈与人下。所以游儿六岁时，他就颁布了圣旨，免了他的跪拜之礼。”
　　“姨母，让弋游当皇上，你觉得好吗？”
　　“傻孩子，姨母我一把年纪了，早想通了。当不当皇帝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的孩子过得舒心快乐，我别无他求。要是论能力，我倒是想让你当皇帝来着，一来你有能力，再者，这么些年了，你对那孩子的好，我看在眼里，由你来当皇帝，我最是放心。”王妃伸手，阻止了相令木未出口的话。
　　“阿木，人和人相处是靠缘分的。当年游儿出宫归府时都十岁了，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十年了都没有交上一个朋友，反倒是与你，见了才两三次面，就跟在你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的欢。姨母今天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别怪姨母偏心，老让你干最苦最烦的事，姨母也是没办法，游儿他……他不是那块料啊，那孩子从小不在我身边，一定吃了不少苦，姨母舍不得他再受苦。那个位子，那是一条不归路啊。”
　　相令木紧了紧手臂，闭上沉重的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脸坚定，“姨母，你不要说了，我懂得，你说的我全都懂的。”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抱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犯了大错，等待救赎的母子。翠姨看不下去了，她看了自家小姐太多的眼泪与悲伤，自从王爷走了以后，那些傲气的管事，碎嘴的婆子，嚣张的皇亲国戚们，纷纷张开他们无情的尖牙，不时的撕咬着面前这个柔弱女子的自尊，想让她屈服，想看她低三下气的恳求。要不是小姐足够坚强，要不是有龙小姐及相小公子，那……翠姨打破了一室的静逸，开口问道，“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呢？皇后约的是明天午时进宫，你看？”
　　“小翠，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好好给我打扮一番，我要光彩照人的去赴皇后的牡丹宴。”王妃转过头来，拍拍相令木的手臂，“好啦，好啦，姨母知道你孝顺。”
　　“姨母，你明天去，那人要是得不到你的肯定，会不会？”
　　“放心吧，这点耐力她还是有的。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找谁做我们的靠山呢？”
　　“靠山？”
　　“对啊，要是我们不投靠最有希望的大皇子一派，当然也要找个靠山啦。”
　　“姨母觉得，谁比较合适。”
　　“那就三皇子吧？”
　　“姨母，三皇子他的腿……天启可从没出过瘸子皇帝啊。再说，他深居简出的，我们要是投了他，怕是会招来猜忌吧。”
　　“你放心吧，只要他是皇子，就是机会。我们就是相信他，不行吗？谁敢说不呢？再说了，越安静的有时候越危险，我们只要想办法不站在前面，总是能自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