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173、第173章

　　幺树是川香楼的半个主子，不管下面的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他带回来两个人，也没人敢说什么。
　　因为南宫瑞被抓，酒楼被封，原本聘用的大厨自然早早收拾包袱另寻高就，留下来的，也就是被买断的奴仆还有掌柜的有才，以及干了一辈子，不愿意离去的厨娘一家。不能开张做生意，大家都闲了下来，老厨娘年纪不小了，自然没能算在壮丁之内，所以原本新出的菜色，她并没有学会。亏得她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手艺还在，做几个家常菜，到也是可口。
　　人多清闲就容易出小心思，原本幺树根本没顾及这一点，大家都是聚在大厅里用饭，只有他是单独送到房里，现在被南宫初这么一提醒，幺树立刻就上心起来。等到午膳时，他也不用人叫，自己就带着南宫远及南宫迁两人下了楼，走进空荡荡的大堂，看看远处坐了满满的一桌人，就好像是一大家人，只有他们三个，像是闯进来的外人，这种感觉自然不好受，可比起眼下的情况，这只是个小问题。
　　那一桌人都停下了筷子，仿佛被打扰了一般，看着那三个人。这时候，有才干咳了一下，受到指示的厨娘马上站了起来，白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呀，公子下楼了，这厨房里单独为您煨了乳鸽汤，我去看看好没好。”
　　幺树面无表情的找了张离得不远的桌子坐了下来，那群人相互望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动作轻快开始的加速用餐。
　　有才走到幺树身边，半弯着腰，问道，“今儿个公子面色看着倒是不错，是不是主子有好消息了，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高兴一下，我们这群人，被困在楼子里，可是每天都在求神告佛，希望能为主子洗刷冤屈，让主子快点回来。这个酒楼，没了主子，就失了主心骨，干什么都提不起劲道。”
　　幺树冲着有才自信的点点头，道，“嗯，好消息倒是有的，刑部尚书石岐，是出了名的断案如神，既然他接了案子，就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再说了，当初接手卖那些铁疙瘩的可是掌柜的您，既然您都回来了，主子怕是也不用等多久。”
　　有才敛了眼神，满脸笑容的冲着几乎被挤到快消失的哑老二嚷嚷，“老二，主子快出来了，今天我做主，我们为主子的好消息小小庆祝一下，你去，将酒窖里的二两烧拿一壶出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让厨娘添几个荤腥。”
　　说完后，大桌的人脸上明显神色各异，有单纯为了酒菜而高兴的，也有尴尬的满脸通红的，有惶恐地不知所措的。
　　幺树注意到，只有边角一个身穿灰布衣服的美貌少妇，似乎一点都不受影响，继续默默的用膳，每次筷子尖都只夹一点点菜，而且她身边的菜色都被夹了个遍，毫无偏颇，仿佛她不是在吃饭，只是在完成一种工作般。
　　在说话间隙，厨娘早早端来了幺树的饭菜，粗粗一看，到是比大桌精细一些，还有一大罐的乳鸽汤，掀开盖子，乳鸽的香气扑面而来。幺树接过碗筷，冲着厨娘点头微笑道，“有劳了。”
　　厨娘被笑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搓着衣角，嘴里咕哝着。幺树尚未听清，她早已被哑老二拉到一旁，去准备刚添加的荤腥菜色。
　　一顿饭吃的各有心思。
　　而那边，南宫初也慢慢有了消息。原本他就一直在努力，不过碍于现实的各种掣肘，消息来的缓慢了些，现在得到了幺树的资助，速度自然就上去了。不管是哪朝哪代，不管有多么严明的历法，总有人能钻到空子，特别是暴力机构，那些游离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灰色地带。在明面上，他们是历法的维护者，在暗处，他们又是黑暗与光明的调节使。
　　南宫瑞找的人，与洛力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牢房里不被重视的受气包，但对于外面有求于他者，又是高高在上的大人。
　　说来也是巧，这群小子常年在城里各个杂厩、暗仓里找食吃，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各种抢夺者。这中间就有一个坡脚汉子，大名叫施达飞，绰号施拐子。
　　这个人也算经历过大起大落，生在小福之家，幼年丧母，青年丧父，后娘卷了家财与管家私奔，家仆们一哄而散，值点钱的被偷盗一空，还放火烧了他们家宅子。他为了救年幼的妹妹，被倒下的房梁压断了腿，因为没有钱医治，最后落得个跛脚。
　　家道破落后，他也算是有点骨气，硬是撑着一条断腿，到处给人打工，实在不行，就往酒楼、娼馆的后街里一钻，伺机而动，等着大爷们出了气，往他身上丢几个铜钱。就这样几年过去后，竟然将妹妹给平平安安的养大，还养的品性纯良，颇有颜色。
　　一次妹妹出门时被管牢房的二把手看中，被带回家里做了个姨太太，从此，他也算是吃上了铁饭碗，再不用忍饥挨饿，也不会常常被拳打脚踢。能进了宗人府的，自然都有几分薄面，像他这种人，别人也懒得欺负他，心里不屑，面上倒也过得去。不过，他自己看的清，从不自找麻烦，也不管别人的闲事。兢兢业业的干好厨房里的伙计，就回后面的仓库里睡觉，谁也不搭理，也不想成家，除了过年过节，连唯一的妹妹及小外甥都不见。
　　这次也是运气，南宫初穿着一身破衣服，在后厨门口守了三天，刚巧是他出来倒垃圾。两人都是成年人了，外观改变不大，对脸一看，认识。
　　施拐子看看南宫初那破的几乎不能蔽体的衣裳，再看看手中竹篦子上散发馊味的馒头，顿了顿，将篦子往南宫初那边移了移。
　　南宫初心领神会，马上将衣服下摆往墙上摔了摔，清清灰，再用它将篦子里的东西兜了进去，笑着道谢，“真是谢谢施哥了，有了这一顿，那群小崽子们可能吃个半饱。”说着用手翻了翻包子，拿起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哎呦，还真不错，是肉馅的，这个我得藏好了，给小芽子吃，他最小，这都半年没吃到肉了，该给他补补。”
　　施达飞看了眼南宫初，诧异的问道，“那群崽子你还养着呢？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也不怕被他们饿红了眼啃得骨头都不剩。现在有几个了？”
　　“不多，加上我自个儿刚好9个，不多不多，每天出来跑跑，勉强也能够活。”
　　“干嘛费这个心思，你又不是大户家的少爷，还养这么些个小玩意儿，要我说，早丢了早完事儿，等你把他们养大了养肥了，指不定怎么贪图你的老底呢？又不是亲弟弟，就算是亲的，哼哼哼……”
　　南宫初熟练的将下摆打了个结，卷吧卷吧塞进怀里，这种好料，可不能见光。“哎，大哥说的不会错，可谁让我养了这么久，还越养越多，现在让我丢，可真有些舍不得。从小不点，刚能迈过门槛开始，现在都有我肩膀高了，我省着点，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长高，也算是一种盼头。”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施达飞的身子靠在门框上，一边的腿放在门槛上，一边的，踩在门槛外面，因为常年得不到医治，受伤的腿萎缩的厉害，看上去短了好大一截。蓬乱的长发用一根灰布条绑到后脑勺，看起来绑的颇为急切，根本没有用梳子梳理整齐，被随意修剪的散发盖住了额头及颈部，那双浑浊的双眼躲在里面，悄悄地观察。
　　“啧，你爱养不养，一群白眼狼。”施拐子将篦子往墙上用力敲了敲，不屑的说完后，立马转身，一瘸一拐的进了门，“砰”的一声，用力砸上那扇木门。
　　南宫初显然知道他的过去，街坊邻里都传遍了，施拐子靠着他妹妹在宗人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左拥右抱，都懒得出门。看来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施拐子曾经有多疼那个妹妹，宁可自己饿着肚子被三四个大汉暴打一顿，也要死死护着怀里那个肉包子，只因为那天是妹妹的生日。而施家小妹，也是十分懂事乖巧，7、8岁的年纪，就懂得去帮街坊里那些懒婆娘洗衣做饭，来换取一点点食物。
　　施家妹子嫁人后，很快生了个儿子，很得夫家老人的喜爱，第二年，又生了个大胖儿子，地位直逼正房，这当哥哥的，却过得如此邋遢堕落，南宫初皱着眉头，摸摸空了半天的肚子，满脸愁容的往回走。虽然见到了要见的人，可对方的处境，显然也帮不上大忙，这个事，还得回去后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