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160、第160章

　　月挂半空，深宫内寂静一片，主子们早早的进入梦乡，某些人的心思开始活跃起来。
　　圆形的拱门，被厚实的绿枝掩埋，白天看着郁郁葱葱，生机蓬勃，等到夜幕降临后，却乌黑如泼墨，异常阴森，很少有人愿意靠近。
　　一个低沉的嗓音问道：“你今天跟着主子听到的什么？”
　　“奴才听到主子将南宫瑞的事，交予东方珠去办，至于细节，奴才不敢靠近，并没有探听到。”
　　“东方珠？”那人似乎在自言自语，“哼，我看她怎么办？”，歇了片刻，继续吩咐道，“你跟着主子，暗中保护，可有发现什么？”
　　“主子一直在宫中，身边仅有我们几个保护，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人员。”
　　“没有？那今天那个小丫鬟是怎么回事？主子身边什么时候出现过这个丫鬟。”那人语气阴沉，散发出无形的杀意。
　　“奴才该死。”
　　“你的确该死。念你是初犯，自己将她处理掉，摸摸她的底，结束后去刑堂领罚。”
　　“是，谢公公不杀之恩。”
　　“嗯，你下去吧。”
　　一只浅眠的鸟儿被惊的飞起，扑闪扑闪着翅膀，留下一片羽毛后，飞掠而去。草丛中，孤寂的甲壳虫正在“叽咕叽咕”的哀鸣，在寒冷的夜里，召唤黎明的到来，渴望着温暖的救赎。
　　华丽恢弘的宫殿，在精美的宫灯照耀下，气势依旧不减，傲立于天地间。莹莹琉璃瓦，白白月光冷。美丽的生命吸收了腐朽的滋养，柔和的笑容掩盖了贪婪的嘴脸。所有的是与非，真与假，都不简单。不求有双识人的慧眼，但求寻个真心的陪伴。不求盛世繁华，但求安居一榻。
　　再说这东方珠回府后，越想越不对，关了门，留下心腹秦美萝商量对策。
　　秦美萝一听，也觉得不对劲，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小姐，按理说，皇上如此宠爱小王爷，事事顺着他，这么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为什么，小王爷偏偏要来找咱们帮忙呢？”
　　“我也不知道。而且，我听他话中透出的意思，是让我找人暗地里办。救个人倒是不难，就怕，惹一身骚。这个人的身份，一定要好好查探查探。真如小王爷所说，一个平民，没权没势，如何能与贵胄相交。”
　　“小姐说的是。这皇家子弟，交友自然有分寸。让我去探探消息，再出手不迟。”
　　东方珠眉头紧皱，她隐隐觉得自己这次是摊上大麻烦了，还是一个推不掉的麻烦。做不好，得罪小王爷，以后在这复杂的王府里，将再没有立身之地。做好了，到可能得罪皇上，悬崖走钢丝，凶险异常。
　　秦美萝趁着夜色，躲过层层眼线，翻身出了王府，往川香楼奔去。
　　这边是一锅乱粥，米麦花生加红豆，滚上翻下。那边是一盅闷茶，青枝小火升香烟，暗中较劲。
　　老王妃自从搬进庵堂里，便专心的念她的经，敲她的木鱼，两眼一闭就是一天，连小王爷受了伤，也不能勾动她寂静的眉梢，好像真的断了七情六欲，看淡俗世凡尘。
　　翠姨仔细的伺候了几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也松懈下来。自从陪小姐嫁入王府，她就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被无数的眼睛盯着，自然不能马虎，不能犯一点点错，给自家小姐惹事。连近几年就搬到京城城郊的亲哥哥家，也没空去，现在不同了，小姐搬进了庵堂，偏居一隅，身边的眼线自然慢慢消失，她也能喘口气，收拾了点东西，禀告了小姐，得到允许后，便坐着马车出门。
　　可惜她不知，在她出门的那一刻，早有人远远的跟着她离去。
　　翠姨是陪嫁丫头，王爷在时与王妃感情融洽，自然没她什么事，王妃怀了孩子后不久，王爷就去了，自然也没来得及沾她的身，所以到老，她也还是个姑娘。
　　她哥哥就不同了，有个妹妹在王府里，时常给他捎些银两，自己又会来事，混得很不错，成了远近闻名的小地主，屋宇成片，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他一听说十几年没见面的妹妹要来，非常高兴，让人整理出上好的厢房，铺上新翻的被子、褥子，准备好妹妹爱吃的小菜，每天守在门口，就这么盼着。
　　翠姨进了应府后被改名为小翠，原名王娣，她的哥哥，叫王大宝。
　　马车一到门口，王大宝亲自打开大门，就率领全家人出门迎接。翠姨跳下马车，看着白白胖胖的大哥，顿时泪如雨下，脑子里几乎快消散的记忆又鲜活了起来，幼年玩乐的游戏，哥哥在背后关怀的叮嘱，少小离家的恐慌，第一次受责罚的委屈等等，一下子爆发出来，让这个历来坚强的女人，也不免哭弯了腰。
　　还是当嫂子的有魄力，大手一挥，众家姐妹们纷纷上前，搀扶着两个泪人进了院子，隔绝路人的窥视。
　　等两人缓过劲来，天也黑了，王大宝年少时也是个清秀挺拔的汉子，才赢得了众家美人的欢心，可惜中年发福，脸上堆满了白花花的肉，一笑起来，眼眯成一条小缝。
　　他一把抹了抹眼泪，如一尊弥勒佛般坐在椅子上，感叹道，“妹子，这都多少年不见了。哥哥一听王妃出了府，就估摸着快了，那可是日盼夜盼，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哎，我看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的多住些日子。我啊，那时候搬家，就想着有一天能兄妹团聚，连你最喜欢的那颗石榴树都让我连根拔了带着走。现在好啦，你也来了，等来年石榴熟了，就能吃到家乡的石榴了。”
　　翠姨用丝巾试了试眼角，这么多年养成的规矩，让情感宣泄完的她很不好意思，仿佛挣脱了既定的模子，有些不知所措。
　　“明年？石榴不是才熟吗？怎么今年就吃不到了？”
　　“咳咳……，妹子，你不是喜欢吃大石榴吗？今年哥哥听人说，有一种神仙土，用了能让石榴长得又大又甜，就是当年的石榴花得剪得只剩最大的三四十朵，不能多留，不然就不顶用。哥哥可是亲自剪的，保准明年的石榴个顶个的甜还大。今年嘛，就只有小石榴，我不是怕你不喜欢嘛。你要是想吃，我让你嫂子送来。”
　　“哥哥，这神仙土是从哪里来的？”
　　“哦，那是得道高僧告诉哥哥的，哎呀，你是不知道，要抢那一包土，还真是不容易。还好那个高僧喜欢饮酒，哥哥送了整整两车的百年好酒，他才弄了这么点给我。”说完，王大宝双手合并，掌心留了一个小窝，神秘的看着翠姨，“就这么点，不容易啊。”
　　翠姨顿觉精神百倍，这才是自己的哥哥啊，憨憨大好人，要不是小时候有自己在，估计家里早揭不开锅了。她一摞袖子，愤愤的对哥哥说道，“哥，你说，除了两车酒以外，你还给了多少钱？”
　　“不多不多，哥给了一千两。哎呀，银子省省就有了，这神仙土可是不常有，错过了就没的机会，妹子，你想想，明年你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石榴，多划算，值。”
　　“这事，嫂子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啦。她也赞成我的决定。”
　　正说着，一名妇人捧着盘子进门来，面容和善，发髻干练，身形消瘦，动作伶俐，一看就是个管家的好把式。“怎么就说到我了，来来来，妹子，吃个石榴。你哥哥怕你不喜欢小石榴，前些天摘了下来，自己又舍不得吃，藏的可好了，你看，都藏出褶子喽。”
　　说着，挑拣出一个相对饱满红润的石榴，用薄刀片一割，一挑，去除花蒂，刀尖一转，划出一个圆形的缺口，很快，里面如血玉般可爱的石榴籽儿一个一个的露了脸。
　　她将石榴塞进翠姨手中，坐下后，又捡了个小点的，双手合一，用力一捏，只听啪的一声。石榴皮上出现一纵向走形的裂缝，她小心的沿着裂缝掰开，把石榴完整的一分为二。每一粒石榴子都晶莹可爱，丝毫没有出水、破裂。
　　将一半塞进王大宝手中，另一半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说起来，我们倒是老相识了。小的时候，我上你们家偷石榴，被你揪着小辫子骂呢。哈哈哈……也是缘分，我们两家能结亲。当初办事比较急，也没办法接你来。这可是我这嫂子第一次见你小姑子，今天我下厨，也学学他们大户人家，算是做顿媳妇羹。”
　　翠姨睁大了眼睛，像个农村里出了远门归来后，对于家里出现的陌生人好奇又排斥的小姑娘。
　　“呜呜呜……，这感情好，你嫂子做菜地道，小妹啊，今天我们可沾你福了。自从到了这里，请什么样的厨子，做出来东西都不得味，怪里怪气，我不喜欢。”王大宝嘴里塞满了石榴，一开口说话，红红的汁水从嘴边漏出一些。
　　“看你吃的，今天不是你自个儿说的，要穿白衣服，妹子喜欢穿白衣服的，你倒是看看，落得一个个红印子，这衣服算是废了。”嫂子嘴里责备，脸上却带着柔和的笑容，掏出棉质帕子，小心的擦拭男人的嘴角。
　　翠姨低头整理了衣裙，掩去眼里几乎蔓延而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