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134、第134章

　　南宫瑞来到熟悉的门口，看到旁边的矮石柱上坐了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身破破烂烂的布条装，乌黑的小爪子，完全看不出原貌的黑脸盘，上面嵌了两颗黑亮亮的眼珠子。小孩看到他后，立刻跳下来，努力将身子掩在柱子后面。
　　幺树正在准备点心，听到响动后，马上出来迎接南宫瑞。端出热水盆子，用热毛巾擦了擦南宫瑞的脸和双手，自家主子爱干净，这在他眼里却是代表精贵好教养，毕竟土里摔打长大的孩子，谁能在乎这个。
　　“门口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哦，主子说那个啊。我上次去买菜时在街角看到的，怪可怜的，反正每天多出的剩饭菜，也不能喂猪，就给了他们。今天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个呢，我过会儿就去打发走。”
　　“哪一个？有很多吗？”
　　幺树利落的绞干毛巾，侧过头，翘起下巴想了想，“我见过五个不同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这些没爹没妈的孩子，往往聚在一处，不然，可活不了。”
　　南宫瑞想想前世遇到的各种小偷儿，联系这里的孤儿一比较，便开口说道，“他们这样可不行，僧多粥少，也养不活那么多的小崽子。”
　　幺树长叹一声，“是啊，我也只是能做多少算多少吧。”脸上有些没落的神色，大概是想到他自己那朝不保夕的童年。
　　南宫瑞上前抱着他，紧了紧，没有情欲的味道，只是传递出一种属于家人的宽慰。“今天一个人在家干什么了，嗯。”
　　“主子前些日子不是想往那新菜里头搁花草吗，我找了找，看看有什么花啊长得好看又不涩嘴的。”
　　“哦，那你找到了什么，拿来我看看。”
　　“也不多，都是些人家花园里常见的品种，怕是不行。”
　　“你收拾收拾，明日我得了闲，与你出去游玩，可好？”
　　“真的！”幺树十分高兴，强压着喜悦的眉眼，假装为难的问道，“明日不是与商家约好的日子吗？可别误了正事。”
　　“放心吧，什么事都误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南宫瑞早川香楼最是靠边的大包间里宴请了各位商家。如他所料，出席的都是一些不上不下的老板，小老板早被他上次的加盟费给吓走了，大老板并不看好他，又得不到菜谱，自然是不愿意浪费时间。
　　他粗粗看了一眼，有十几位，这些都是愿意付出加盟费，也同意只提供食材配料，不提供菜谱这个方案的。在这里做生意，谁都懂些规矩，凡是祖传、秘制的东西，总是不容易弄到手，能分一杯羹也就不错了。
　　南宫瑞看时间差不多，拍拍手，门口的有才得到暗示，轻轻推开半掩的门，小厮们鱼贯而入，各人举着托盘，手脚利落的上了满满一桌的珍馐美味。一边上菜，一边用拉长的语调唱出菜名，虽然是普通的材料，但经过一番完美的装饰及特殊的烹饪手法，再加上一个蕴含诗意的名字后，身价倍涨。
　　让自诩见过世面的大老板们瞠目结舌，听到主人发话后，立马不客气的享用起来。
　　这一顿菜是南宫瑞花了半个月的心思，精心挑选的，虽不像东坡肉那般细致长情，但重在搭配得宜，芳香扑鼻，自然引得好评。连隔壁包间和楼下的食客们都纷纷前来询问，是否川香楼又出了新的菜品，这让第一次吃到的老板们都有一种被人仰视的飘飘然。
　　协议很快签订了下来，除了洛力，又有十二位老板加入了连锁饭店的行列。根据条例上的规定，南宫瑞包下了川香楼边上的一条街的商铺，门面依旧是做生意的，但里面被改装成亮堂整洁的厨房，用来培养厨师新锐的厨艺及良好的卫生习惯。他可看不惯那些黑呼呼、又阴暗又油腻的厨房，浪费了精心烹调的美好心情。
　　饱食一顿后，南宫瑞与幺树坐着自家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往城外晃去。南宫瑞掀开帘子，抬眼看看头顶灿烂的阳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刚打算松手时，眼尾扫到一个黑黝黝的小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东西，匆匆而去。他示意车夫远远的跟上。
　　“主子，你跟他作甚？”
　　“闲来无事，看看他们住在哪里？”小孩儿似乎发现了什么，一猫腰，钻进了半截坍塌的矮墙内，窸窸窣窣，不见了踪影。“呦，小鬼头倒是机灵。”
　　幺树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翘起指尖从南宫瑞手中拨开帘子，让它自然垂落，以遮蔽这刺眼的日头。“主子要是真有兴趣，我倒是知道他们住哪？左右也就是这么几个地方，年长的乞儿倒是能在城里的客栈、酒楼后巷里蜷一夜，小孩子可不敢，他们大抵是住在离城门较远的破庙里。”说着，冲赶车的王老头吆喝道，“老王啊，往那头的麻衣子村赶，路岔子左转有棵老槐树，你就停那里。”
　　“好嘞，驴……”
　　南宫瑞咽下被幺树塞进嘴里的果脯，斜看他一眼。幺树得意的笑笑，仿佛是一只偷了油的耗子，在屋主面前洋洋得意的走过。“这些东西，我可是行家，当初啊，谁都没我会找地方找吃的，哼哼哼……厉害吧。”
　　看着小样儿嘚瑟的，南宫瑞觉得牙痒痒，瞄准了时机，扑上去就是一顿狂咬，一边还嚷嚷“让你嘚瑟让你嘚瑟……”
　　两人一路打闹，嬉笑不停，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赶车人，年纪虽大，倒是一把好手，将车稳稳当当的驶过乡间弯曲的小路。在和煦的微风中，挂在车上的小巧铃铛发出清脆的吟唱。
　　越往下走去，草木越是旺盛，好像没了限制，失了规矩，就开始肆意张狂。南宫瑞享受着幺树贴心的按摩，从窗户口往外张望，满目的苍翠，间或有几只灰白的兔子，被惊起后摇摆着可爱的短尾巴，飞速钻进草堆里。他用指腹摩挲窗台，有些上上下下的凹凸，摸着不刺手，反倒十分舒适。
　　没过多久，这些闲庭看花的雅致就被一群群的流民打破了。他们成群结对，或躺或坐的歇息在收了庄稼的空地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当车子经过时，才会有气无力的吆喝乞讨。他们不像是久饿的人，手脚并用的上前撕扯着希望不让走；也不像是城里纠结成群的乞儿，仗着人多，一副死乞白赖的样子，不给钱就是不让走。他们倒像是穿着破烂的，农忙之后，闲散的农户。
　　身旁的幺树也看到了这个情景，他叹了口气，想到了什么，手指不自知的拽紧了手心的衣料，“以前这里没这么多人的，哎……，真是可怜。这么破破烂烂，又单薄的衣服，夜深下了露，可怎么办，还不得活活冻死。”
　　南宫瑞双眼沉了沉，放下手中的布帘子，遮挡来自外面的视线。车子继续前行，等遇到第三批流民后，南宫瑞沉默了：如此多的乞丐，呆在刚收割过的庄稼地上，而且里面竟然没有老人和孩子。他们的排列也很奇怪，将女人围在中间，好像是在保护她们。
　　两人来到目的地后，果然在一间破庙外发现了这群孩子。通过半垂挂下来的木框，可以看到里面有十几个孩子，懒洋洋的躺在干草堆上，最小的，才刚会爬。他也不懂脏不脏，瘦小的身躯被一层一层的明显宽大的破衣裳罩着，左右摇摆着小屁股，一点一点的移到边上一个大男孩身边，脸贴近了黑色的泥地，用嫩红色的舌尖一下下的舔着男孩随意放在地上的手指。
　　似乎被舔得很不舒服，男孩皱着眉头，用手揉揉小眼睛醒了过来。小娃娃流着口水，高高昂起头，傻笑着，呆呆的看着男孩子。而大男孩好像也发现了他做的好事，将湿漉漉的手指随意的往衣服上蹭了蹭，从怀里摸出半块发硬的干馒头，也不管小孩能不能咬的动，直接往他的小嘴里一塞，用手怀着他的小身躯往怀里一带，调整好姿势，将小孩牢牢的固定住，按在他自己干瘦的胸前，又继续睡了过去。
　　小孩得了吃的，十分高兴，脸颊一鼓一鼓，十指并用，将露在外面不算小的干馒头努力的往嘴里塞，深怕旁人醒来，抢了他的吃食。
　　幺树触景生情，看的双眼红彤彤的，憋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南宫瑞的心里像被成千山万的针扎了一样疼，喘不过气来。他不敢想象，在这个落后的世界里，一个孤单的孩子，在野狗与垃圾中成长，受尽欺凌的日子。一把将幺树嵌进自己怀里，双唇饱含爱意与怜悯的亲吻他头顶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