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13、第十三章

　　这边吹唱是咿咿呀呀，气氛不尴不尬，那边房里无尘与北冥弋游却是欢笑一片。
　　只说这“北冥”一姓，在天启叫出来可是响当当的，那是国姓，皇亲国戚啊，谁敢惹。当初两人在游湖时相遇，弋游对无尘那是相当有好感，见对方身形单薄，观之斯文有礼，说起话来也是落地有声，不见逢迎拍马，却句句说到自己心坎里，当下恨不得带回家去，引为知己。
　　可惜被无尘拒绝，后来又约出来喝了几次茶，直到真正得知无尘的身份后，也不见疏远，反倒是越跑越勤，每每以保护者自居。无尘开场了，他定来，来了后定会留场说几句话，这无形中也给某些人一些暗示，这个人是爷保者的，你们啊，别想了。
　　妈妈刚开始见着势头，心想无尘这朵娇花该是要落到皇家这块沃土里了，可这主来归来，却从未提出什么要求。
　　就像上次，得了皇帝伯伯的赏赐，就巴巴的送来给无尘。身边的哥们都嘲笑他，觉得他是被哪个小娘子叼了魂，再不是意气纷发的小王爷了，而成了桶里的蝈蝈，人让往哪跳他就往哪跳。以前要是有人敢这么说，弋游定能翻了天去，说不定还能告到圣驾前，他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又体弱多病，是养在太后、皇上眼皮底下，天生不爱读书，就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向往着广阔的天地，游历四方，反倒是少了大家族里养出的娇公子那套花花肠子，及那些糜烂的声色犬马的生活，是有什么说什么，谁对他好，谁为难了他，可是一点也不马虎，仇不留隔夜的主。
　　无尘也喜欢和他说话，因为他风趣又单纯，只挑些自己前世看过的风土人情说与他听，什么是走婚啊，哪里有蓝血人啊，古堡里又闹鬼啦等等。每每一开场就听得他失了魂，整场下来只会呆呆的张着嘴，偶尔还能冒出几声喝彩。
　　以前，弋游有什么都会和太后、皇上说，人家不爱听，他也说，反正上头这两位疼爱着他，不管他做什么也不会嘲笑他、看不起他，就是真烦了，也不会骂他。可自从见了无尘后，他再没把无尘讲的话说与别人听，私心里，他总觉得无尘这些故事是属于他和无尘的秘密，是不能被分享的，又考虑到，这些闻所未闻的故事，万一让有心人听去了，指不定给无尘惹什么麻烦，就更不敢多嘴，每次一个人的时候回想一下，裂巴着嘴傻笑。
　　这次无尘又不紧不慢的讲完了一个故事，兀自端起茶来润润嗓子，弋游还陷在故事里，回过神来，又发表了一些自己浅薄的意见，大呼过瘾。刚想叫无尘再来一个时，陌香进了屋，立在无尘身后，面朝着弋游问道：
　　“公子，这夜都深了，让奴给公子备点吃食吧，不然可饿坏了身子。”
　　弋游虽说不学无术，但毕竟是生养在皇家，这养身的规矩一箩筐，知道夜深饱食反倒不好，见无尘舞了剑连衣服都没换，就被自己拉着讲故事，定是累了。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就告辞要走，无尘也不留他，只让陌香送到门口。
　　陌香应了话后，见弋游走远了，才让人抬来木桶，关了门，只留自己一个伺候无尘脱了衣裳，这盈白的身子慢慢泡进桶里，靠边躺好，缓缓吐出一口气，闭着眼享受陌香的按摩。
　　小小的净房被四周厚厚的幕布挡着所有的窗子和门缝，漏不进一丝凉风，温热的水汽弥漫在空中，水面上浮着一层“祈阳花”，这里特有的一种，花瓣娇小，难以养活，花蕊清香，有消除疲劳、滋养肌肤的作用，花茎带着刺。
　　这花极是怕寒，只有在太阳底下才能开放，若是移栽在四季如春的暖室里也能小活一段时间，但三两日后花色惨淡，四五日后香气消散，再没了功效。且花瓣一旦离了花托，两个时辰内就会枯如干草。
　　所以这历来是大富大贵及宫里得宠的娘娘才用得起，因为暖屋照价不菲，平民可不敢奢想。这桃夭阁，原本没人能享用着级别的事物，但有了无尘后，就另当别论，这赶造暖屋是来不及了，妈妈就在边房用火炉造了个简单的，每隔两天，便让采花人送些三里移来带跟带土的花，供在房里，以便随时取用。
　　透过茫茫水雾，只见一片妖异的红色在浮动，一节藕白色的颈子托着美玉般的脸庞，唇红似血，眉浓如墨。
　　陌香觉得今日的花香太浓，自己都有些透不过起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连指尖都在颤动，又忆起妈妈几天前的吩咐，明里暗里指示他让无尘知些人事，别到了紧要关头不懂事，吃苦头。陌香自问怎么敢去想，让这白璧的人儿沾染上污浊。
　　虽然主子从未表示，但陌香就是知道，真真到了那一天，也许主子不能活了，他定是不会愿意的。而且，主子心里似乎有了人，那时不时的眼泪，不正像前院里被人骗了念想的小倌，那时候，妈妈就告诫过陌香，在这场子里想活着就得守得住自己的心，这床笫间的甜言蜜语就得当笑话来听，可不许当真。后巷里那些自己作践死自己的男男女女就是最好的例子。做买卖得讲究诚信，人付了银子就只买到笑，哪里还想卖到真心！
　　这道理，有钱人比你懂，那就是玩玩，取个乐，你要敢拼死上前去表什么真心，他倒会嫌你烦、不懂事，何必呢。眼泪只能在在乎你的人面前才有用，那人要是压根不当你是回事，你就算流尽了血，他不搭理你，还指不定怪你脏了他的地。
　　陌香伺候无尘上了床，掖好被角，就一个矮身躺在卧踏上。大概是累了，也可能因为睡前给那小子讲了个喜庆的故事，无尘一夜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