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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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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英桂担忧地唤道,伸手握住了太子的手,甫一碰到便是冰凉,心中不由地更加担忧。被寄养在宫中的数年里她主动被动地听了不少闲话,娘娘身子不好,她自是不会提起,只是默默地在心底记着,偶尔同娘亲和妍姨讨论一二,就这样知道了不少宫闱秘辛。可直到今日太子二哥的这番讲述才让她对当年的事有了更加真实的了解,只是这部分的真相便让人如此心痛,那当年经历了这一切的娘娘是如何的肝肠寸断,二哥这个被朝臣交口称赞的太子背后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悲戚,还有陛下他心中又有多少不能言说的愧疚与无奈。
太子本以为时隔多年谈当年的事,他能做到平心静气,可当手上那股温热传来时,他才惊觉自己还是不能忘却,那份孤寂悲哀思早已刻在了骨子里。被人闲话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得来的真是好运之时,他看似不在意,心底却在狂喊,这份好运根本就不曾被期待过,他宁可一直都只是个朔王府嫡次子,还拥有那个父母恩爱、兄弟和睦的家。太子轻轻地阖上眼睛、将身体轻靠在英桂身上。
为平定那场祸乱,云将军挺身而出、与乱军厮杀,本就怀相艰难又经此大动,如儿因此早产,刚出生的她哭得还没有一只小奶猫的声音大。云将军昏迷数日、命若悬丝,如儿只能交由母后照料。那时的母后因大哥之死哀痛欲绝、万念俱灰,偏偏是被太医断言活不过一月的如儿每日缠着母后哭闹着。只要母后一离开眼前就开始哭闹不休,声音低低的,还每每哭不够三声就开始喘不过气来,到底是让母后软了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照料这个小家伙。五岁以前的如儿是拿药当饭吃的,明明身子孱弱,偏偏精力旺盛,完全是个可怜又可气的小魔头,几乎没一日是让母后省心的。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是如儿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每日闹腾在母后与他身边,让他们头疼、与他们置气、给他们欢笑,直到时间将那心上的伤痛抚平了些。
“如儿,谢谢。”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谢谢你从来都都予我们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付出。
“二哥”,英桂轻声唤着,语气中难掩惶恐与不安,有些无措地回抱住太子,右手轻轻抚着太子的后背,就如同娘娘每次安慰她一样的轻柔。
O__O"此时此刻他是不是被现场喂了满满一碗狗粮,文轩满肚子的槽点没人诉说。掀桌啊,当年是旁观人家兄友弟恭,这辈子改围观两人心有灵犀了,老天爷你故意玩我吧。
太子毕竟内敛惯了,短暂的情绪失控后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略微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这么多年了母后表面看着平和,实则一直无法释怀,才会渐渐磋磨了身子。这次能主动走出来,或许是解开心结的唯一机会。”
“那日的刺客来势汹汹,可知祖母掌控的势力远比眼下露出来的更多,今后母后在朝堂上明有李训等人不服,暗处又被人虎视眈眈,便是宫中有贵妃娘娘帮衬怕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身处皇室,许多事不可明说,但太子这些时日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文轩明白,叶府出现的刺客与太上皇那位张皇后脱不了关系,而且这事怕不是第一次了,才逼得本不想理会前朝事务的母后再次出山,为护住英桂,也为……大哥,弑子之仇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太子听着文轩分条析理讲诉皇后入朝后的各种风险及种种应对策略,心中既熨帖又佩服,母后眼光毒辣如初,难怪父皇常言他不及母后多矣。
“此中艰辛,父皇与我亦已谈过,开弓便无回头箭,母后身边不只有父皇与我,还有如儿和五弟不是?”
“话都被皇兄你说尽了”,文轩撇撇嘴,“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要做许多,不过眼下你二人最该做的便是常持谨慎之心、保护好自身,毕竟我们最多只能给你们五年的时间……”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文轩一边听着太子的叮嘱和安排,一边在心底拼命的鄙视自己。爱新觉罗﹒胤礽,不,文轩,你还是当年那个傻瓜,不管活上几辈子,都改不了这副烂脾性。
曾有人劝过他,这世上最肮脏的两个地方,其一是皇宫、其二是妓院,妓院里连身体都可以被出卖,哪还会去顾及什么尊严,而皇宫中人连人性尚且不在乎了,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夫妻反目、骨肉相残,惨烈吗,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这样?今日是母后不忍英桂数次被人暗算,皇兄想要母后解开心结,父皇不愿错过妻子打开心房的机会,可朝堂之事最要紧的就是平衡二字。若一方势力过大,就有可能打破原有的规则和平衡,引发局势的动荡,届时被权力迷了眼的人还能记得初衷吗?
偏偏他已经料想到了那十分有可能的结局,也明明经历过了那惨痛的一世,居然还是没学聪明,还是抱着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只是再一次打落那支爱在他头上作乱的手,文轩不再顾忌尊卑地送了两个大大的白眼,这一次他居然没有以前那种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感觉,大约是终于有了志同道合的人一路相随吧。
大庆殿上,皇后江柠一身常服步入殿中,好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无声却搅动了一池水。满殿文武大臣的目光全都汇聚过来,江柠却一副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不快不慢、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前方、龙椅之下,俯首跪地行礼,一气呵成。
“少卿免礼,”众大臣眼前,皇帝也是一点都不避讳,他的皇后自有他护着,“朕方才就想了,不该让你在殿外候着,没能亲眼目睹这出好戏。”
皇帝这话一出,不少大臣的脸当场便黑了,一大早被皇帝出其不意打了个措手不及,适才情绪激动竟是说了不少对皇后娘娘不敬的话语,眼下被正主儿给听了个全部,实在是大意了。
“如陛下所言,那这殿中是每日都好戏不断了,为国为民为君,端方君子亦能不顾风度,他日载于史书之上更是美谈!”江柠清朗的声音响在大殿之中,嗓音里带着女子特有的柔,却丝毫不软,清脆而有力。
“皇后娘娘乃是丁卯年榜眼,微臣比娘娘尚且晚一年中举,今日娘娘既踏入朝堂,那微臣便大不敬称娘娘一声江前辈,与同僚向前辈讨教一二了。”自皇上旨意颁布之后,右相张致泉一直沉默,此刻却第一个走出朝臣队伍与江柠对峙。
“张大人请直言。”江柠孤身立于大殿之中,心中很是明白,纵然她有皇后之尊荣,这满朝文武中真心尊崇她却是没几个,谦逊也不过是流于表面而已。
“户部乃国之六部之一,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其下设各司管辖各州郡钱粮与庶务,职责不可谓不重。微臣斗胆问一句,江前辈执掌户部之后,外有战事,内有灾情,将欲如何调度?”
真是后浪追前浪啊,当年她退出朝堂之时,张致泉还只是个郡守,如今却是作为朝堂中坚力量之一当庭诘问于她。不过只是这点挑衅,她江柠还不曾放在眼中。
“不知。”江柠好似不知自己语出惊人,神情十分自然地说着:“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少卿未曾在户部任职,个中详情尽是不知,眼下自然是说不出日后调度之策。”
聪明!张致泉心下暗赞一声,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皇后不管说出多有见地的户部管理之法,在场大臣都能从中找到漏洞辩驳。好个不知,再楞的人都不敢去责问一国皇后为何不知户部事务,否则便有鼓动后宫干政之嫌了。
“选贤任能,是我等职责,江前辈这等推托之词,甚是不妥吧?”吏部之人当即出列责问。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未知事由,鲁莽行动,其害更甚,各位大人莫非有其他想法?”
“江前辈切莫顾左右而言他,不曾知晓户部之事,如何能担户部尚书之责!”
“若依李大人所言,进士中举之前不曾为官,则不能担官员之责;京官不曾任职地方,则不能接手地方事务;各部官吏只懂本部事宜,则不能调任他部……”江柠直说得对方面色发青,才话语一转,道:“选官重才重德,而非先知。江某不才,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指正。”
……
这才是江柠,江少卿,建昭一朝数一数二的重臣,不少老臣眼中露出怀念的神思。蜗居后宫多年,他们都习惯了那个温婉如水的皇后娘娘了,直到今日才又忆起了当年那个计出万全的江少卿,毕竟曾是被太上皇属意当做国之卿相的人哪。再看看那些犹自固执反对的臣子,微微叹一口气,若是抓着皇后身份死谏还能博得两份胜算,可惜这话一被提及就有人来插科打诨,把话题带偏。殿中众人各怀心思,有毫无察觉的,有作壁上观的,还有暗度陈仓的,这许久的争论竟是一直围绕在江柠最不怕被诋毁的资历与才干上了。也罢,皇上支持、太子相扶,皇后入朝已是板上钉钉,他们做做样子便是,结个善缘也好在日后朝中变天时候多一些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