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91、声东击西

　　歇了一盏茶的功夫，鲁君的气息开始转稳，面色却由赤红转为青白。

　　“我时日已经不多了，朝桓，你一定要早做准备。”鲁君再三强调这事。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允看着兄长这幅病入膏肓的模样，既心酸又有些薄怒。

　　事已至此，鲁君只能跟允说实情，“羽父已经安插了人在我身边，我是中了慢性毒了，发现的早却还是伤了肺。一直撑着，老贼以为我没着道，恐怕不久以后，还会有新动作了。 ”

　　他原先说羽父有篡位的意图，却没说羽父已经开始动作，是怕允听了生惧，更不敢随他回鲁国了。他其实也不愿意看着允身赴虎狼之穴，却实在不能看着鲁国葬于贼人之手，君子虽死有道。

　　“可我就算回去又能做什么？”允现在想的已经不是愿不愿意的事了，而是他就算回去，也只怕是徒劳。

　　“羽父暂且不敢明着动你，他还要个声名。我此来齐国，就是要将你带回鲁，明日队伍就要动身了，你随我一同回去。我要在鲁国万民的目睹下，将鲁王之位传于你，你比我多的是时间，务必与那老贼周旋到底！”他说着说着又有些激动起来，却还是忍住了咳嗽。

　　允苦笑着摇摇头：“我恐怕还未到鲁地，半路就被人截杀了！”

　　“朝桓…..你，你答应过我了！”鲁君以为他又有了悔意，立刻急了。

　　“王兄，我只是说，你的队伍中一定也有不少羽父的眼线，他若先得到风声，有所警惕，不会让我轻易入鲁！只怕到时候打草惊蛇，连你也会遭封毒手。”看他激动，允怕他再咳，赶忙安抚他。

　　鲁君也知道队伍中必是有羽父的人在，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和小黑乔装上路，跟后就到！”见鲁君沉思了半晌没说话，允便知道他有疑虑，保证道： “王兄放心，朝桓既答应了，定会言出必行。”

　　“也好，我让宋闵留下保护你！”鲁君说的就是他身边的那个黑衣随从。

　　“不用了，王兄在他的眼皮下，比朝桓更危险！我身边有小黑，只要不暴露身份，也没什么大危险！”

　　鲁君也就颔首应了。

　　商量完了大事，允才不经意地问起：“听说王兄此来齐，是向齐国文姜公主求亲的？”

　　“我….. 我这不是来寻你的吗？”鲁君显得有些窘迫，他一老朽，打着来齐求亲的名号，让人看了，多在背地里取笑他老牛吃嫩草。

　　“文姜公主生的是倾世容颜，又是如花似玉的年龄。你可不知道，我坐在众年轻公子中当真是心虚的慌，那齐王的眼神……想若不是为了尽显他东道主之仪，他能干出立马把我轰出去的事。”

　　允实在忍不住的笑了，却紧接着又道：“文姜公主提亲宴这事，王兄可否详说？”

　　鲁君没想到他对此事来了兴致，觉得他大概是想听个热闹，便也就娓娓道来。

　　“…………….你说这事荒不荒唐，堂堂齐国公主，当着诸侯公子的面向天子求允她自己选夫，她还选了个家臣。若不是那郑国世子及时赶到，那还真是想象不到该如何收场了！”

　　鲁君原以为允听了也会同他一般，付之一笑。可允却是蹙紧了眉，若有所思。

　　良久，才长叹一气，“她的性子，干出来这事儿也不稀奇！”那声音很低沉，近似气息，鲁君也没听清。允又问他：“王兄此来不打算将庆儿带回去么？”

　　鲁君摇了摇头，方才谈笑的脸色瞬间沉重起来：“庆儿留在齐当质子，也比回到鲁国好！”

　　允听他这话，也大概能猜到，庆儿也成了羽父篡位之路的绊脚石。

　　鲁君觉得帝瑶的离去，他也应该对允有个交代。只是那噩梦般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提之心惊。

　　“几年前，羽父主张于楚晋联盟伐齐，朝中众臣附议，我是不想趟这浑水的，却也无奈，便允了。可战败后，他国皆割地赔齐。墨城临齐，我打算将墨城割给齐国。羽父却不同意，更是煽动众人，言之凿凿道——宁粉身碎骨，不舍周祖寸土。说的是热血贲张 ，可败都败了，难到真的让齐鲁再次交战，一败涂地才好？羽父处心积虑，更是买通燕国太宰，谋划将燕国废后的太子送到，燕王不在乎，可庆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有列在前，我在朝上更是被逼得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决议将庆儿送来齐国为质子。帝瑶却受不了这种欺辱，一气子下，朝议上，当着众臣的面拔剑自刎，血洒周宗殿！”

　　鲁君说到这儿闭紧了双眼，痛苦地连面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欺人太甚！”允一拍案几，那案上的陶壶都跳了一跳。

　　“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如今看来，庆儿到齐国来当质子是因祸得福了，至少庆儿在齐王手中有利用价值，性命是无虞！”鲁君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

　　两人在多种难言的情绪交织下，沉默良久。

　　“庆儿是你和帝瑶唯一的孩子，始终都是要回家的！”允突然郑重道，他定定的看着鲁君，像是对兄长的一个保证。

　　鲁君笑了笑，点了点头，只是心里知道，他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两人见面后大概待了半个时辰，鲁君便带着宋闵匆忙离开了，毕竟还有人盯着。

　　这个时间段是齐都禁军警备性最弱的时候，他留了个替身在驿馆休息，和宋闵乔装之后。宋闵背着他从二楼的屋顶出去，翻到后院。后院都是些驿馆打杂的，来来往往的，眼生的多，也没有驿馆戒备森严，很轻易便出来了。

　　也亏得齐王是会错意了，认为他是想来劫庆儿回去的。齐军还以为得防着他们的队伍倾巢出动，这才疏忽了独自离开的他和宋闵。

　　~

　　文姜休息了一天后，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想下床，翠娘却总拘着她，觉得卧床修养，越久越好。

　　不动，她也没什么胃口吃饭。早膳没用，轮到午膳时，杏儿添了些她喜欢的菜色，文姜便动了几筷子。

　　两人站在一旁伺候她用膳，期间，杏儿有几次欲言又止，翠娘却小幅度的摆手示意她不要说，杏儿却撅着嘴，明显是想说的。小动作落到文姜眼里，文姜便一遍夹着菜，一边开口问道：“杏儿，出什么事儿了？”

　　见公主问了，杏儿这才开口说：“就是雅渔姑娘，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不让奴婢们伺候了，而且………..”

　　文姜一听放下筷子，看杏儿说下去。

　　“她自己洗衣裳，打扫南殿……还抢着帮奴婢们做事！奴婢就劝她，雅渔姑娘却说，她没名没分，平白无故住在宫里，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得帮忙做些事情，否则她住不踏实！”

　　文姜听完顿了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提着筷子继续吃了起来。方才是吃的心不在焉，这会却是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像是在跟谁置气似的。

　　翠娘剜了杏儿一眼，让她不要说她还说，雅渔姑娘不识趣，她也不识趣。

　　杏儿却不理，见公主没给主意，她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道：“公主，你看这怎么办呢？雅渔姑娘是公主的客人，跟奴婢们做一样的活儿，实在是给公主难堪啊！”

　　“她喜欢做，就让她做，别拦着她了，你们当没看到就好！”文姜淡淡道。

　　她猜想雅渔是在提醒自己，曾给她的那个许诺——宫宴后放她出宫。她没忘，只是这两天她自己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理清，便耽搁了。待她明日找个时间跟雅渔谈谈吧，至于雅渔出宫后是不是去找无知，她也不想管了。虽然每次看着他们在一起，她都心里难受，可也不想枉做小人了。

　　杏儿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这时，进来一个宫女，通禀道：“公主，郑国世子到了！”

　　“郑国世子！”一听这四个字，杏儿和翠娘眼睛都发光了，这马上就要见到公主的乘龙快婿了，她们怎么能不振奋？

　　“不见！”文姜立马抛出俩字。

　　翠娘和杏儿顿时急了，别呀，她们还想看看这郑国世子的庐山真面呢。宫宴她们都留在沐阳殿，无缘看到，后来杏儿实在忍不住好奇，去跟前去宫宴伺候过的宫人打听过，听说这郑国世子实在是人中之龙的品相。

　　宫女正要离开，文姜又喊回了她，一旁站着的两人再次燃起了希望之光。

　　“下次他要再进沐阳殿，给我拦着！”

　　“诺！”宫女福了身，便出去了。

　　见文姜一脸忿忿的模样，翠娘也不知道这郑国世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公主哪来的那么大火气，一听到他，整个人都像只炸毛的猫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