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156、第 156 章

　　凤绾没有回去，而是站在囚禁文姜的寝殿外。

　　姝玉的手被她握的很紧，她就是这么一路握着自己过来，像是没有自己这个支撑便要立刻倒下似得。

　　“文姜，文姜！”她喊了里面的人许多遍，可是毫无回响。

　　“文姜，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声音也就渐渐小了起来，最后带着哀求。

　　她想到了雅渔说的话，她觉得她一定知道很多内情，遂又拉着挽月，“那位雅姬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与我听听。”

　　挽月一时语塞，她早就被那个雅姬气昏了头，哪里记得她说了些什么。凤绾见她也不记得，便转身欲走。

　　姝玉却一把拉着她，目光十分慎重的看着凤绾道：“夫人，那位本就是个寻衅滋事的，您要去问她？她的话您敢信吗？”

　　凤绾仔细的看着姝玉，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总觉的姝玉好像也知道些什么。

　　“雅姬说的话的确阴阳怪气，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想去揣摩。她说到太子与公主的关系时，语气讳莫如深，又说到她那张像文姜公主的脸，太子对她爱屋及乌.....”她看着姝玉的眼睛道。

　　“夫人，那是个妄图夺宠的，为了让您与太子心生罅隙，她什么做不出来？”

　　“可她说什么不好，偏要编排出个这么荒唐不可信的理由。姝玉，您在担心什么？你在王后身边多年，我也不曾见过你着急的样子！”凤绾说着，不由泪珠落的更急。

　　“我............”

　　“他为什么要与凌将军过不去？我不相信他是真的瞧上了雅姬那样的女子？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喜欢上......”这样的话，她终不敢说下去。她颓然瘫跪在地上，从前他对文姜的好，文姜的紧张都历历在目。她只当他是过分的在乎妹妹了，便自动的忽略掉了他某些举措上的异常。

　　如今想来，是她傻！

　　“罔顾伦常，无耻之极！”她突然哭着骂道。

　　挽月还从未见过她的公主这样歇斯底里的骂过谁，立刻跪倒在她的身边，“夫人，无论如何，您现在怀有身孕，这才是最紧要的，您万万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凤绾抚着自己的腹部，不由放声笑了，嘲弄的笑，可眼泪终究流个不止。

　　是啊，她有了身孕了，多好的事情，她本该喜悦的告诉文姜，或是羞怯的告诉他的。可现在，她似乎没有人可以说了。也许，他们也未必在乎她的事情。

　　太子的人夜以继日的搜拿乱党，朝夕之间，乔家从王都赫赫有名的世家门第凋敝成府卫奴仆散尽的荒宅。乔统领与她夫人连场丧事都没得办，还是前任老太宰大人亲自去替夫妇两人收的尸，在他的宅子里替两人办了丧事。

　　因扣了谋逆的帽子，没有什么人敢来吊丧，言家门可罗雀。言禄穿着丧服，背着手立在夫妇二人的灵位前，一把老朽的骨头却硬要挺的直直的，他没有流一滴眼泪，目光中没有了昔日的精明厉害，老人的眼底只剩浑浊。

　　言卿的大哥擦了一把眼泪，不甘心的对言禄道，“父亲就这样，打算什么也不做吗？”

　　跪在灵位前的其他的几个兄弟也纷纷看向父亲，满面愤慨的想要讨个说法。

　　言禄没有回答他们，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突然间老泪纵横，摇头念叨：“不堪为君，不堪为君！”

　　站在他身侧的学生骆真不由心生悲戚，老师这样的人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他没有为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流一滴眼泪，却一把年纪为着齐国而哭了。

　　“一切待大王回来，再行论断吧。”他劝慰言卿的大哥，其实也是在劝慰言禄。

　　这时门外突然有奴仆奔进来通传，“文姜公主遣史前来吊丧！”

　　文姜公主遣史？言禄一时有些茫然，没过一会儿翠娘就出现在他的审度的目光中。

　　翠娘去言府吊丧完后，便又只身一人去了临河的一家酒肆，可当她走进厢房后便开始坐立难安了。

　　一个时辰后，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翠娘的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待她看见来人时，瞬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将军你.....当真来了”翠娘的举止显得有些怪异。

　　凌岐风倒未在乎这些，淡声道：“嗯，没想到你还能出来与我联络，公主在宫里怎么样了？”

　　“公主她......”

　　“公主她处境比你好，凌大哥不必忧心。”未等翠娘说完，从厢房后侧的帷帐中款款走出一道倩影。

　　雅渔穿着一袭粉白色裙子，乌发半挽半泻，未饰钗环，一双眼睛娇滴滴的看着他，像从前一般显得人畜无害。

　　“没想到是你！”凌无知摘下头上的斗笠，眯眸一笑，说是这么说，可也未露出惊讶的神情。

　　翠娘一听此话，诧异地看向凌无知，见他一派笃定的模样，便猜他是早知道自己做了敌人的诱饵。

　　“将军我...，鸣岁被囚了！”就算是有自己的苦衷，翠娘也实在是难为情。

　　凌无知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他撩开衣摆，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在案几前。

　　“可为何我进来时也未看到埋伏？”他眯眸笑着看向雅渔道。

　　“怎么，凌大哥觉得雅渔会害你？”雅渔坐到他的对面，自顾的倒了一樽酒水，然后双手恭敬的奉到他的面前。

　　“说句不知羞的心里话，我这辈子，最仰慕的男人只有凌大哥你一个，岂舍见你落难？”雅渔打量着他，见他为混迹于市井之中，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头发仅用黑布条绑紧，两侧的鬓角漏出一缕发丝，明明是落魄的扮相，可他的面庞十分干净，举手投足之间逼人的气势也丝毫没被掩盖。雅渔由衷露出欣慰一笑，无论如何，她的凌大哥于千千万万的人群中总是鹤立鸡群的。

　　凌岐风接过酒樽，在手中转了转，别有深意的一笑，道：“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见他看出来了，雅渔也不慌，凭他的聪明，察觉出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便坦然对他道：“你喝下它，卸了力，咱们好谈条件。”

　　凌岐风看着那樽酒，突然轻笑道：“雅渔，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即便我能料得到哪些是你投下的网，我也不得不往里钻。”

　　“那也是雅渔知道凌大哥想要些什么，诱饵够好，才能让你甘愿犯险不是吗？”她的声音温柔似水，有着打动人心的作用。

　　外头响起了隆隆的雷声，终于伴着这雷憋闷了好些天的雨倾盆而下，凌无知推开木窗，风和雨一拥而入。他的脸上也被濡湿，心中却升起一抹爽快。

　　他握着酒樽一饮而尽，一旁的翠娘差点惊呼不要，这酒下肚，岂不任人宰割,还有什么商榷的余地。她焦急的不行，暗暗自责时，却也怪他明知这是陷阱，却还是跟着自己过来。

　　雅渔见状却是喜极而泣，“凌大哥如今肯信我，雅渔实在.....”有些感动，她后面还准备了很多说服他的话，可都还未出口，他便这么爽快的喝了这樽酒。

　　“说说吧！”凌岐风感觉身体确实有些绵软了，便半倚着木窗靠一只收撑着，姿势有些慵懒。

　　雅渔擦了擦眼泪后，接下来的话，她不能让别人听到，因而她让翠娘退厢房外守着，而后看着凌岐风郑重道：“我有办法救你，带你逃出临淄城！”

　　“条件呢？”凌岐风不紧不慢的问道。

　　“只是希望凌大哥日后能陪伴在雅渔身边！”她小声羞怯地道，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现在是太子的人？”

　　雅渔听他这么问，有些着急，“凌大哥嫌弃雅渔了？”

　　凌岐风摇了摇头，道“你跟着我，日后便得过上逃亡的生活，这样的艰难哪比的上你跟着太子锦衣玉食的日子。”

　　“雅渔毫不留恋这些，纵有荣华富贵也比不上能跟凌大哥朝夕相处！”她极其诚恳的看着凌岐风，可他只是看着自己半天也不说话。

　　“再说，你还有铁骑军，只要出了临淄城，便能保全自己，还有您父亲夷阳君，别说太子再能损您分毫了，若是大王回来必要看在夷阳君的面子上为您讨回公道的。”

　　凌岐风轻笑出声，原来打的这个主要，他还差点以为自己小看了她。

　　“可我放不下......！”他突然话锋一转。

　　雅渔愕然抬头，放不下什么？

　　“我担心文姜，如今的太子纵使念着兄妹亲情，可也不会轻放过她！”凌岐风蹙着眉头，又想到那日城墙之上，文姜的表现怪异至极。

　　“文姜”，这两个字落在雅渔的耳里，如一根针。她险些失控，眸中的汹涌旋了几番后，最终却沦为嘲笑之色：“为什么，她就那么好吗？你们都想着她。”

　　凌岐风眯了眯眸，看着她这意有所指模样，问道：“什么意思？”

　　“世传，华胥生男子为伏羲，生女子为女娲，伏羲女娲合婚又生少典。我从前想这上古的事该就是个传说罢了，毕竟我长这么大，畜生是见过一窝交合的，却真还没见过亲兄妹在一起的。直到看到太子和公主相爱之深，竟不顾周礼，悖逆人伦，即便是知道会遭天下人唾骂也要在一起，我这才信了亲生兄妹也是能有男女之情的。”

　　凌岐风的眉心越蹙越深，握着佩剑的手重重的砸在了案上：“雅渔，劝你莫要胡说，即便我卸了力，可你背着太子动作，只身一人而已，也不是能对付得了我的。”

　　雅渔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凌大哥觉得是胡说吗？我也觉得这事稀奇的狠，都不敢跟别人说，就怕别人说我胡说，荒唐至极不是吗？”她越笑越厉害，身体都在颤抖。

　　突然，一道寒芒闪现，凌岐风的软剑如灵蛇般，在空中晃了晃后，直抵着雅渔的喉间。

　　雅渔这才止住了笑声，目光却露出悲凄。“你以为太子为什么那么针对你？，你以为太子为何要了你弃了的我？”

　　“他看上你了？嫉妒我？“凌岐风淡淡道。

　　雅渔苦笑不得，“凌大哥此刻还有心情揶揄雅渔？“她也不与兜弯子了，“他是看上我这张脸罢了，当初，他喝多了，紧搂着我不放，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文姜，我根本推搡不开”她说到这儿，又泫然欲泣。

　　凌岐风却是心中一震，他的目光像是失去了焦点，惶然了良久，他深吸了口气，道：“我不信......”

　　时间对他来说，更为紧迫了。他戴上斗笠，缓慢的站起身，将要离开。

　　“凌大哥，我绝无虚言！“雅渔站起身哭喊道。

　　凌岐风的身体一滞，他回头露出轻蔑的一笑，“纵使太子异想天开，文姜也不会......\"

　　这样的轻视刺痛了雅渔，让她想起了那夜，她想将自己给他时，他却说了那样伤人的话，“雅渔，莫要让我看轻了你！“

　　“你就那么相信她？你忘记了她和太子一同站在城墙上，无动于衷地看着你被伏诛吗？”雅渔厉声质问他。

　　凌岐风抬步继续往门外走。

　　雅渔冲上搂紧他的腰，不让他离开，“好，你既不信我，我便让你亲眼所见，也好让你记住她是个什么样的！“她的脸紧紧的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厉目变的赤红。

　　凌岐风沉下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大雨滂沱，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佩剑。